第六十六章 傻劍
六步孤鹿等姬姚把話說完。結果,姬姚怒氣衝衝,衝到一半又不說了。
稍許,六步孤鹿用眼神餘光,瞄一眼地上那坨黑金,語重心長地說:“此劍與你同源,所以你能感覺到它的心聲。它中途截你,是想要你的身體。”
“鯨戈是上古靈劍,劍靈非常強大。想必你也看見了,它可以自己持劍而戰,無需主人禦劍。我不哄它,將它劍靈封印起來,即便它能做你佩劍,你也隻有受他超控、擺布的份兒。
“你就那麽想做一具屍走肉?”
最後那句反問,著實牽強。是他說要給姬姚的鑄劍的,怎麽說得跟姬姚討要的一樣?但是,鹿哥哥說話的語氣,總是恰到好處。人在氣頭上的時候,讓他這麽一反問,還真是無話可說。
一切都打著“我都是為你好”的大旗,是個人都轉不過彎兒來。
“他知道自己敵不過你,還要在你手上截人,是不是傻啊?”姬姚還不服氣。
六步孤鹿莞爾一笑,肘著下巴斜倚在劍爐上,他道:“劍成之後,你好好將它養著,可別再把它養傻了。”
他這避重就輕的話,傻子都聽得出來。
鯨戈劍攪事攪到妄念城來了,到底是有多大膽?單憑它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六步孤鹿就要將它收在身側?能上天入地的靈器,多了去了。他那明裏懲罰,暗裏庇護的態度,還怕別人看不清楚?
姬姚這會兒正在氣頭,不想跟某人吵架,明麵上讓他把這事兒抹了過去,私底下怎肯就此罷休?
他心裏想著,要如何去解那劍靈的封印,麵上一臉嫌棄的表情,餘光昵一眼地上那坨黑鐵,撇臉瞧去了外間。
嫌棄完了,他還在心裏揶揄六步孤鹿:“你才會把劍養傻呢。我瞧你那‘伽藍劍’,就挺傻的!”
六步孤鹿知道他在心裏罵人,半眯了眼眸瞅著他,就是不說話。他那一副“看你妖作,看你傻”的表情,瞧得姬姚心慌。
直到小童子來報,說家仙草師父回來了。六步孤鹿這才起身,畫了鯨戈劍的圖紙,請小童子帶給仙草。
據六步孤鹿說,仙草是冥界的鑄劍名師。
冥界鑄劍名師,限量兩位:一位是鍛骨山的屋鬼大人,另一位就是仙草。
咋一聽,姬姚以為仙草是指林黛玉。他心想:秀秀氣氣一姑娘家,風一吹就能飄成仙兒,怎麽鑄劍?可能隻是名字比較柔弱,就像傳說中的“徐夫人”,其實是一打鐵的猛男。
門外,小童子報一聲:“仙草師父來了。”
隨後,一姑娘的蓮花步邁進了鑄劍閣。那姑娘,一身纖細的淺綠,點綴兩片粉紅,就跟池塘裏的小荷尖角似的。她衝六步孤鹿和姬姚點頭致意,柔聲道:“二位公子久等了。”
姬姚震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了,還忘了回話。他心道:“這聲音,太軟了吧?她是‘仙草’大師的侍女嗎?”
姬姚一度懷疑,真正的大師還沒出場。
小童子指那“小荷尖角”的姑娘,給客人們引薦,道:“這位就是我家仙草師父。”
姬姚當場錯亂了……!
這位仙草大師,跟傳說中的歐冶子、幹將、徐夫人啥的站一排,反差太大了!
更讓姬姚震驚的是,仙草姑娘掄起大錘來,比六步孤鹿還狠。她將煆燒好的黑金鉗到墩子上,單手掄起一把八百斤的鍛骨錘,砸得那坨黑鐵火花亂濺。一百零八錘,氣都不帶喘的,更別說歇會兒了。
掄完大錘,她將那柄鍛造成型的劍,往冒著白煙的寒陰水裏一淬,呈亮一柄黑金靈劍就出爐了。
劍鋒上寒光盈盈,比斷劍之前更加鋒利。
八百斤大錘鍛劍,連磨礪都省了,誰敢說她不是大師。
姬姚心裏直呼:“玄幻世界裏,芭比都是金剛款的嗎?”
鑄完寶劍,仙草隨手削了塊烏木給“鯨戈”做劍鞘。削完,用磨石磨平,兩片合在一處,皮繩三段綁好,寶劍往裏一插,完事兒。劍鞘古樸典雅,正好收斂了鯨戈劍外露的鋒芒。
劍與劍鞘,合得十分完美。
仙草雙手奉上靈劍,遞與六步孤鹿,莞爾笑道:“公子,鑄劍的價碼,我家徒兒稍後給您送來。請公子務必守約。”
六步孤鹿雙手接過靈劍,溫和有禮地道了聲,“多謝!”
仙草衝他二人頷首別過,轉身出門去了。
“這就完了?”姬姚驚疑不定的小眼神,望向六步孤鹿。他兩盞茶還沒喝完,劍就鑄好了,鑄劍的大師父還沒一句廢話,鑄劍的價碼都要徒兒送來。
他心裏更想問的是另外一句:“這劍,能用嗎?”
六步孤鹿將重鑄的鯨戈劍遞給姬姚,溫聲道:“試試看,還稱手嗎?”
姬姚那雙秀才手,從來沒有握過真正的劍。在學校演話劇的時候,做道具用的劍,都沒開過鋒。
他“咻”的將那靈劍抽出來,瞧得挪不開眼。
初見“鯨戈”那時,他還覺得劍上寒光太過逼人,銳利得過了。碎劍重鑄之後,劍上銳利有增無減,他竟然不覺得耀目了。
姬姚的指尖一寸寸撫過劍身,帶幾分狂喜,幾分珍重。他指尖撫過劍銘的時候,喃喃地念了聲“鯨戈”。
他念的那聲“鯨戈”,好像在念某人的名字。可惜,那劍再沒跟他神魂共鳴。
姬姚輕歎一聲,又將靈劍翻了個麵。看過一遍,反過來再瞧另一麵,已經沒有那麽多激情了,隨便瞄一眼算了。
他隨便秒那一眼,竟然撞上了讓他心神為之一動的點。
鯨戈劍的背麵,還有一個劍銘。
那劍銘,刻的是枚上古文字,是“小藍院”院子中央的鎮院符,從前他不認識。現在,他腦海裏的鎮院符和劍銘疊在一處,恍然有了醍醐灌頂的功效。
那是,六步孤鹿的名字“鹿”。嗬,真是個鎮宅、鎮院的好字……!
姬姚不確定,鯨戈劍的另一個劍銘是不是“鹿”,畢竟沒人教過他上古文字。他斜昵六步孤鹿一眼,揶揄道:“你怎麽那麽不要臉,把自己名字刻我劍上。”
六步孤鹿玩笑回他,“你就很要臉嗎?”
他承認那是他的名字。他的劍上刻著伽藍公主的名字,他又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姬姚劍上。姬姚想想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咬住下唇,瞪六步孤鹿一眼,心頭惱他:“真是……非常,特別,很不要臉!”
真的讓他把那劍銘抹掉,他又舍不得。
姬姚氣不過,恨恨地瞪一眼劍上那個“鹿”字,咬牙罵它:“傻劍!”
罵完,他噌的一聲歸劍入鞘,轉身出門去了。
姬姚腳還沒有邁出鑄劍閣,聽見身後六步孤鹿低聲嗤笑,道:“剛說讓你別把劍養傻了,你回頭就喊它‘傻劍’……”
言下之意:它要再幹什麽傻事,一定是被你養傻的。
姬姚腳步一頓,被他氣得頭頂冒煙,有無言以對,隻能打掉牙和血吞。
可是他心裏翻過去那波熱浪,又是怎麽回事?六步孤鹿說的那句話聽著耳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姬姚是那種,氣傻了就懶得動腦子的人,記不起來的事情,他也懶得想。
他怒氣衝衝地提著他的佩劍,拂袖而去,心裏還默默算著步長。他擔心六步孤鹿追不上來,步子不敢邁得太大,走得並不快。
六步孤鹿知道他不敢走遠,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還跟送“價碼”的小童子在門外閑聊了兩句。
“鑄劍價碼”盛在一個錦盒裏,六步孤鹿看完,指尖一點豆苗兒火將它燒了。他的小動作姬姚都看見了,他也沒想故意隱瞞。
姬姚走老遠了,又折回來問他:“‘鑄劍價碼’多少?你幹嘛燒了?是不是……我們買不起這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