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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封印破了

  姬姚撓心撓肺地惦念著公主,還有那個“妖夜黑月”的預言,他心癢難耐地想知道她與駙馬的點點滴滴,以及他們跟岷山小金寺的淵源。


  史書上的記載太少,又有許多斷片兒的地方。他夜夜輾轉,總是補不全其間細節。這等遺憾,不亞於追捧了半年的突然斷更,恨不得半夜拿刀逼著作者起來寫文。


  他惦念公主,多半是因駙馬生情,恨不能愛屋及烏。可是,真的愛了,又是一道重傷。


  傷口長出新肉的時候,總是伴著難耐的惡癢,使勁撓兩爪子,抓破了又痛。痛感代替了惡癢的撓心撓肺,頗有“痛並快樂”的意思。所以,即便是條新傷,也能很好地詮釋了“痛快”兩字的含義。


  他想事無巨細地了解公主的過往,無非是想給自己尋個痛快,讓自己痛快地斷了那些心癢難耐的念頭。


  不過,他臉比城牆厚,都到這份兒上了,還給自己開脫。他心想:“那枚朱砂字裏,到底藏著多少秘密?太誘人了!那些秘密寫成故事,帶回一千四百五十八年後,定會是場驚豔絕倫的考古發現。”


  左大小姐的套路的確挺能安慰人的,他也不想想那些故事寫出來,能否得到考古做佐證。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寫的故事隻能作為被發表。論文嘛,免談!

  “趁著他還沒醒,一定要借他的眉心字一用,將駙馬身上的疑惑解答清楚。”姬姚心裏嘀咕著著,推開了六步孤鹿的房門。


  窗前清冷冷的月色裏,六步孤鹿清冷冷一身素紗墜地。墨色長發垂在腰際,又平添幾分清冷。


  “你……”姬姚的腳步,在開門的一瞬間僵住了。借他眉心字一用的想法,終於落了空。“你,什麽時候醒的?”


  原來,隔壁有人跟他一樣,站在窗前曬月亮。


  “醒了好一會兒了。”六步孤鹿轉身回來,沒有去瞧姬姚。他在案前坐下,撥了火,煮了壺新茶。煮茶的工序一道道過完,他添了兩碗茶水擱在案上,才請門外的姬姚入座:“屋外風涼,進來喝杯熱茶。”


  姬姚:“……”


  我都站了一個世紀了,早就透心涼了,你這才喊我喝茶?


  六步孤鹿什麽心性,姬姚大抵還是拎得清的。別看他平時日動不動就送人春風,骨子裏卻擰著幾分漠然與乖張。


  姬姚以為,性子冷透了的人,就是這個樣子,為人處事柔和、溫婉,心卻捂不熱。


  他大半夜的曬月亮,肯定心裏有事。被姬姚撞見,又不想剖白了擺上台麵,就不說不笑地拿煮茶這種動作精細又複雜的手工活兒來掩飾情緒。他知道姬姚不會拆台,所以茶煮好了,心緒平複得差不多了,才請他入座。


  十年,也夠得上滄海桑田了。這一朝回來,有多少物是人非,心有波瀾自是難免。隻是他的波瀾翻出心海,就被凍成了冰山,浪都滾不起來。典型的麵熱心冷!


  姬姚好幾次想說,“這小子,心頭唯一滴熱血,都寫在眉心上了嗎?”但是,他也不是個說話打臉的人。這些話,心裏過幾遍就好,再多過幾遍也就習慣了。最終,他心裏想一樣,嘴上卻說的是另一樣。


  他說:“這壺茶喝完,就去烏江查案?”


  六步孤鹿在茶碗邊緣小嘬一口,點頭“嗯”了一聲。


  姬姚入座,雙手捧起茶碗,一口幹了。放下茶碗,他噌怒道:“你從長信回來,昏睡了九天。你有沒有想過,我和王爺如果沒有趕去長信,你要如何是好?”


  這話,他原本沒想問的,一說要去烏江,他又忍不住苛責他兩句。不能總是讓他獨自涉險,但他姬姚又不想作陪。

  苛責完後,姬姚原地後悔了。


  六步孤鹿跟他對了好一陣眼神,才說:“你們不來,就躺在城樓上,等皇上來將我挫骨揚灰,撒在秦淮河裏。”


  “你……”姬姚被他氣得肝兒疼。明知道他會去長信,非要說這話氣他。為什麽他總能把那些類似“挫骨揚灰”的字眼兒說得輕飄飄的。他心裏咆哮:“鹿哥哥,你能不能有點人性?!”


  “烏江那邊,皇上也會去查。你要跟我去嗎?”姬姚被他氣得頭暈的時候,六步孤鹿問了這麽一句。


  他剛說要等皇上來挫骨揚灰,烏江那地兒皇上也去,那還得了?

  姬姚熱血燒腦,想都不想就說:“去。”


  去完,後悔了……


  他又被駙馬挖坑埋了!

  說好的,各自浪跡天涯,相忘於江湖呢?雖然他沒跟王爺說“相忘於江湖”的話,心裏卻是這麽想的。


  姬姚覺得,遲早有一天,在他頭頂上澆澆水,他也能發芽。駙馬爺的坑,灌了蜜似的,他總是跳得不亦樂乎。


  稍許,他在坑裏聽見六步孤鹿的聲音說,“那你別喝茶了,再去睡會兒。路上車馬勞頓,休息不好。”


  於是乎,姬姚還沒機會觸碰到公主的故事,又被乖乖勸回去睡了。


  次日起床,已不是說好的清晨出發的時間了,莫約是正午。


  姬姚從榻上坐起身來,以為自己幻聽了,隔壁嘰嘰喳喳的盡是宇文喆的聲音。他穿衣服起床,去隔壁了才知道怎麽回事兒。


  六步孤鹿煮了壺茶,跟王爺對飲,修禪似的,極其耐心。


  姬姚推門進去,他倆一個無動於衷,一個昏昏欲睡。壺裏的茶跟姬姚一樣,淡成了白開水,也沒人管過。


  宇文喆打個哈欠,歪在案上,要死不活地求饒,“鹿哥哥,你繞了我吧。我都喝了一夜茶了,真的很困啊?你能不能換個人陪?”


  六步孤鹿衝門外笑道:“可以。”


  他眉心血字還沒消退,窗欞上落下來的斑駁光影,正好印了他半張臉。他挽輕袖,添新茶的瞬間,窗外微風輕拂,搖曳著明明滅滅的光影,將他內心那枚血字映成陰陽交界處的曼珠沙華,煞是好看。


  姬姚神情晃了一下,不等吩咐就已落座案前。他略作斟酌,問道:“你眉心的朱砂字……”


  他知道那枚血字的來曆,見它此時還未消退,不是特別放心。


  宇文喆才不管什麽眉心字呢,他困得不行了,起身拍姬姚肩膀,交了重擔過去,“馬車、商船,都備好了。行禮、銀兩,也收拾妥當了。你家駙馬,你自個兒領走。本王陪茶陪了一夜,困得很,睡覺去了。駙馬交代的客棧縱火案,還等著我去查呢。”


  說完,他腳步虛浮的就出了房門,讓人感覺他昨晚喝的不是茶,是酒。


  這小魔頭真是無敵,他自己睡過了,還不讓別人睡覺。姬姚慶幸自己有任務在身,昨晚沒被六步孤鹿抓來喝茶。


  六步孤鹿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就是不說。姬姚隻能用眼神逼供,直直地瞅著他的眉心字。


  半晌,六步孤鹿終於開了口:“不礙事,封印破了一些,補回來就好。”


  姬姚心肝兒一顫,天葬台上他天打雷劈、挫骨揚灰的情景,又在眼前蒙太奇似的亂晃了一遍。他不及細想,一把抓住六步孤鹿端著茶碗的手,帶點命令的語氣輕喝:“封印破了就破了,別再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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