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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秦淮

  十來米的陡坡下去,不算高,姬姚卻飆了一路熱汗。


  此處不該是冷汗一身嗎,怎麽還熱起來了?因為,那雙天葬台上醒過來的小鹿眼,近在咫尺。他摟著姬姚肩頭,勻速落下陡坡,途中還側過臉來笑了一下。


  “豐沮民風淳樸,就是姑娘們活潑得過了一些,見不得男人長得好看。多住些日子,習慣就好。”魔頭跟主人待客一般,簡明扼要地將豐沮民風民俗介紹了一番,以示歡迎。


  多住些日子?這是來落地生根的嗎?姬姚可沒這打算,“原始部落”,他住不慣!


  說話間,兩人已經落地到了地勢平緩的地方。姬姚還飄飄然的,第一次體會到被大神帶飛感覺,真好!


  “等等。”姬姚落地的那一刻,故意崴了一下。假摔同時,他還扣住了魔頭手腕。“我沒赤腳走過山路……”背我吧。太無恥了!對上魔頭含笑的小鹿眼,他又口吃似的改了說辭,“走,慢點,等等我。”


  “嗯。”魔頭伸手扶起姬姚。為了遷就他沒有赤腳走過山路的蝸速,他走得很慢。


  姑娘們都走遠了,姬姚終於如了心願,敞開頂篷探究魔頭身世。“你從小就在這裏長大?”他旁敲側擊地問了這麽一句。


  魔頭熟撚地蹦了個“是”字出來。那個“是”字,他幾乎沒花時間想過,姬姚也沒懷疑過他的答案。


  不過,接下來的話,他不知道該怎麽問了。那魔頭本來不想活的,直接問他是誰家駙馬,有點過了。惹惱了他,會不會十裏春風過來,就要動手殺人?姬姚隻能彎彎繞的,問他怎麽死的:“豐沮到岷山小金寺好幾千裏路呢,你為什麽會葬在那裏?”


  “不知道。”魔頭神情淡然,“生死”二字竟然沒能在他的世界裏激蕩起漣漪,“我以為,我會被挫骨揚灰撒在秦淮河裏喂魚。”


  “秦淮河……”那不是更遠了嗎?姬姚的大腦空間,不夠給這位傳奇駙馬的生平事跡建模,單足跡就橫跨了大半個九州。他唏噓一聲,故作鎮定地“考證”曆史,“秦淮河,那是個好地方啊。‘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你說你,江頭江尾都住過,讓人姑娘思念哪一頭呢?”


  魔頭一笑,眼眸深處斑駁破舊的沉鬱散去,笑出點情意綿綿的味道來。到底是秦淮妖嬈,還是他身旁那撲簌簌亂飛的花蝴蝶多情,詩都念出來了。要不是他生得早,沒聽過那句小詞,多半不會覺得姬姚才情出眾。


  姬姚念的那句詞裏的“長江尾”,說的是揚州,不是秦淮。“長江頭”,也不是豐沮。


  “嗯。秦淮很好……再過些日子,楊柳濃濃,桃暖杏黃,更好。”魔頭沒說他住過秦淮河岸,話裏卻是深深的眷念。


  姬姚心理有譜了,不再多問。來日方長,現在保命重要,“十願菩提祭”還沒破呢。“你和岷岷,真的是姐弟?”他想再確認一遍。


  “不像?”魔頭輕描淡寫的一笑,很尋常的反問。不等姬姚說話,他就答了自己的反問。“表姐弟。岷岷和我,上溯十七代是表親。家族血統在她身上已經很稀薄了,但是她跟我一樣,都是……世人的妄念。”


  世人的妄念,姬姚更關心這個,但是他不好意思問得太深,畢竟不熟,於是避重就輕地附和了一句,“難怪!一點都不像。”他挑著草叢裏殘破的小石板,在魔頭身旁蹦來蹦去的。

  “是嗎?”


  “在墓裏我就懷疑你倆是表的……”他靈光乍現似的,忽然想到點兒什麽,又問:“對了,‘十願菩提姬’最後一個祭品,是岷岷嗎?”


  魔頭側臉瞧向姬姚的眼眸,半眯了起來。姬姚後背翛然一陣寒涼,抵了把匕首似的。他肩膀一抖,脖子都縮了起來,“我說錯了什麽?”


  “這些話,不要讓岷岷聽見。”魔頭一改十裏春風的溫柔作風,語氣悲涼又肅然。


  姬姚後背一緊,仿佛被他的悲涼、肅然帶進了戰火紛飛的年代。他匍匐在坍塌的廢墟裏,懷裏護著什麽,身上的業火借風拔苗,鐵蹄亂馬在他後背上踐踏了無數個來回。


  夢境般的幻覺不曉得哪裏來的,他一抬眸,見的又是他桃杏亂飛的暖笑。幻象破了,先前的悲涼與肅然,似乎從來沒有過。


  “岷岷作為祭司,神魂通靈。通神,也通魔。你在墓裏見的,才是真正的岷岷。她可以一麵救你,一麵將你祭獻給聖靈。在她祭獻的聖靈裏,有神,也有魔。祭獻的時候,她自己都不知道祭的是神,是魔。她是祭品的事情,最好不要點破。”魔頭這個解釋很神性,姬姚雲裏霧裏的懂了一半。


  他沒有否認岷岷是“十願菩提祭”的祭品。在“墓”裏,岷岷一麵留他們小住,一麵又使手段追殺,都是本性,並非有仇?


  要想活著回去,就得保護岷岷。然後,破除“十願菩提祭”。這工程,浩瀚著呢,不比修阿房宮簡單。


  “被這魔頭拖來古代做任務,已經夠了!還要塞個“亦神亦魔”的祭品給我保護,真是醉了。”姬姚努力想把思路理順,最後得出個結論:“現在可以撤票嗎?”


  撤票,怎麽撤?從地震跳崖的那一刻起,他就沒了主動權……


  峽穀深處,江水轟隆隆的“踏著萬騎鐵蹄”狂奔而去。震耳欲聾的水聲裏,參雜著凡人的求救。


  姬姚耳力還行,老遠就聽出是熟人。他喊道:“我朋友在江裏,快去救人!”還不等魔頭說走,他就朝那呼救聲奔了過去。


  魔頭眉峰一挑,無語片刻,跟了上去。那句“赤手空拳的,去江裏撈人?”的話,他沒說出口來。瞧著姬姚跑得腳板兒翻飛的背影,他又多出許多疑問,“我想倒看看,他怎麽救人。”


  他在天葬台上就看出來了,姬姚這小子靈力天成,是個神魔胚子。丟他五銖錢那兩招,雖是後天修的道法,卻有好幾層先天的靈性。這樣的神魔胚子,為何會墜入凡塵,在人堆裏滾得滿身塵俗?還混得跟凡人沒什麽兩樣……


  他跟著姬姚跑到岸邊。河灣裏確實漂著幾口棺材,棺材裏都惶恐地趴著活人。


  河灣裏到處都是漩渦暗流,扯著棺材沉沉浮浮地在水裏打旋,有些棺材都快散架了。沒那個活人有勇氣在這樣的棺材裏安詳入睡,跪著都難,隻能趴著。


  棺材總共六口,裏麵趴的全是考古隊員,唐教授和左安琪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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