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盛大的音樂會
之前的推測是說一直在帝國軍部高壓之下的雷色北部、西北、東北三大行省統治家族在北方聯盟內應的策反之下,才集體叛出雷色,成立北雷色國,並且因為害怕雷色的報複,才配合北方聯盟絞殺正在前線鏖戰的帝國軍隊。
現在看起來,這樣的推測其實有很多站不住腳的地方。三大行省的統治家族又不是同一個家主,也並非相互聯姻、互通有無的政治聯盟,各自利益訴求不同,在帝國中的地位也不相同,為什麽會這麽輕易地一同叛國並建立新國?怎麽確保各自的利益能夠不受損害?
而且北雷色國對於帝國軍隊的態度也太無情了一些,雖然說的是“配合北方聯盟絞殺”,但其實很多成建製的帝國軍隊是被三大行省統治家族的私軍給直接圍剿掉的,反而是北方聯盟坐山觀虎鬥,笑嗬嗬地看著雷色人自相殘殺。
固然北方三省在之前的戰爭中受到了帝國軍部重重疊疊壓下來的難以忍受的高壓,也或許從中部調防以及本地召集來的那些帝國軍隊也著實禍害過北方三省的一些地方,但無論怎麽樣,大家都是血濃於水的雷色人,都有著同一個祖宗和共同的曆史,用得著趕盡殺絕嗎?!
但是雷諾的一句話,卻讓這種種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帝國皇帝的統一安排,後麵還不知道做了多少工作,的確能夠較容易地推進三個行省的統一行動,如果讓三大家族自行談判並選擇時機,估計幾年之間都未必能夠達成一致——如果在皇室威權最重的時候,即使如此大事,或許都隻需要一紙詔書便可底定。
至於那些已經被覆滅或者仍舊在被絞殺的帝國軍隊……
看到柯仕仁的目光,雷諾顯然猜到了他正在想些什麽,點了點頭說道:“沒錯,那些軍隊早已不是忠於帝國的軍隊了,他們效忠的對象是法羅和法羅身後的神族,甚至有些重要位置就是神族人安插進來的。至於這些年的窮兵黷武,雷色挑起的第二次大陸戰爭,民不聊生烽煙四起,都是神族刻意安排法羅去操作的……我想他們的目的應該是在整個神族族群降臨這塊大陸之前,就先做好準備,將所有可能的反抗力量在大陸戰爭中先消耗掉……”
這比之前的消息更加令人難以接受——柯仕仁已經整個人呆掉了。
理智上他當然覺得雷諾說的是真話,當然雷諾壓根也沒有必要騙他,尤其是在這種要命的時候。問題是神族……
這麽扯淡的事情,居然顛覆一個雷色帝國還不夠,在後麵挑著雷色跟其他國家幹仗,最終目的是把蘭德大陸一勺給燴了……如果這話不是出自雷諾的口中,他一定會認為這是某個譫妄的家夥精神錯亂之後的囈語。
顯然柯仕仁的表情將他的心思表露無遺,雷諾也隻好苦笑著說道:“不相信也沒關係,我這也是窮極無聊,跟老朋友聊聊天罷了。最後一件事,你可能誤會了蘇瓦……從今天得知你孤身一人出現在內城西門,我就知道你們倆一定出了問題。”
雷諾溫和地望著柯仕仁,那目光中已然消失了年輕時的銳氣和飛揚的意氣,隻剩下緬懷和自知命不久矣的釋然。
柯仕仁張嘴想要說話,卻又什麽都說不出口——既然北方三省的背叛後麵藏著這麽一個驚天大秘密,那麽複國起義軍的背後有那麽一些不為人知的彎彎繞,又有什麽稀奇?
“估計你也猜到了,蘇瓦原本就是我安排他在闌珊城裏潛伏下來的,就連複國起義軍這個名字都是我起的。複國,複的什麽國?那時候我就知道雷色要亡國了,隻希望能夠埋下一些種子,將來能夠記得他們來自哪裏,如果僥幸能在這片土地上再次建立起一個叫雷色的國家,我死亦無憾了……甚至有好些複國起義軍的人手,都還是我幫蘇瓦張羅的呢……”
“當然,你也看到了,”老人的表情有點悲傷,但也有一種奇怪的解脫的感覺,“時機的把握上出了一點問題……這樣說也不對,其實沒有什麽時機了,所有的機會都用完了,即使現在不發動複國起義軍,結果也不會有差別,甚至更慘一些……”
“沒關係,我知道你可能聽得不大明白,這中間的過程事實上也沒什麽意思,搞來搞去無非是一些陰謀詭計……你可以將眼下的事情理解成我跟神族交了兩次手,一次是北方三省叛亂的事情,那次我贏了;但接下來複國起義軍的事情,我卻輸了個底朝天……”
雖然神情哀傷,但雷諾此刻的語氣卻仍舊是那種毫不介懷的平淡,仿佛不知道一正一反、一輸一贏之間會有多少條人命填進去,也仿佛不知道所謂“輸了個底朝天”裏頭,甚至要包含他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
皇帝的陳述告一段落,來自四麵八方的嘈雜聲音也越發清晰了——裏亞農宮四周之前隱隱傳來的那一陣陣廝打喊殺的聲音,現在正如一頭餓狼,以極快的速度撲向自己的獵物,試圖在獵物的喉管上狠狠來上一下。
雷諾站了起來,他原本身架極高,雖然瘦弱,但自有一股凜冽的氣勢,尤其是當他——至少現在這一刻還是蘭德大陸上最為強大的帝國的皇帝陛下時,那種一切都不在乎、全都放開了手的想法就變得令人覺出一股刀鋒般銳利的鋒芒。
他走到裏亞農宮的門口,靜靜地聽著四周傳來的聲音。
那是最後一批忠於皇帝的衛兵,正圍在寢宮外抵禦敵人,用自己的生命為君主爭取時間。
刀鋒砍入骨頭的聲音,重兵器砸上堅硬頭骨的聲音,動脈被割破時血液如噴泉般飛灑上天空的聲音,還有各種各樣的慘叫聲、呻吟聲和怒吼聲……
雷諾專注地聽著,宛如正在欣賞一場盛大的音樂會演出,然而不斷咬緊的牙關卻暴露了他此刻內心其實並不寧靜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