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每況愈下
接過毛巾，洗幹淨掛好。林思涵又倒出剛煲的湯，“骨頭湯哦~我煲了幾個小時的，給點麵子，就喝幾口也行。”
顧浩瑋現在的身體很虛弱，就碰生理鹽水和葡萄糖是不夠的，他必須要吃東西。
將湯端過去，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遞到他的唇邊，“來，張嘴。”
“我自己來。”他要接過來，林思涵不讓，“怎麽，嫌我服侍得不好啊？”
他看了看她，輕笑著，搖了搖頭，隨即張開嘴，喝掉一口湯。
雖然湯的味道很好，也不是很燙，可他喝下去，胃又是一陣不舒服，翻江倒海似的。但他強忍著，沒有告訴她。
看到他的神情，有一絲痛苦的痕跡，林思涵知道他很難受，可是，也隻能是忍著。
“來……再喝點。”她吸了吸鼻子，強撐著笑臉，又將第二口送到他唇邊。
這一次，顧浩瑋不過是剛剛喝下去，神情變得有些僵硬，胃裏火燒火燎的，還不時翻滾著。他撐著床邊，艱難的說，“扶我去衛生間吧。”
“嗯。”林思涵知道他難受到沒辦法再忍耐了，也不再逼他。
煲了四個小時的湯，哪怕是能讓他喝上一口，她也開心。
林思涵扶起他，朝衛生間方向慢慢走過去，他體重銳減，壓在她身上並不是很重，可她連續幾天沒有吃好睡好，體力不比他好到哪，伸手快要推開門時，她的雙腿突然一軟，整個人都跪到了地上，膝蓋撞得生疼，疼得她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而顧浩瑋也摔倒在地，額頭撞到門扶手，磕出好大一個包，上麵還滲出了血絲……
看到他的傷，林思涵突然哭出聲，“對不起……對不起……我連這麽一點點事都做不好……”
見她哭了，顧浩瑋有點急了，吃力的坐起來，把她抱進了懷裏，“沒事……沒事，怪我不好，是我生病了，沒力氣了，才會連累到你……”
“嗚……對不起……對不起……”林思涵一遍遍道著歉，寧願這傷，是磕在了自己頭上，也不要再讓他受一點點痛。
她為什麽這麽沒用？！
不是說要照顧他嗎？卻連扶起他這種小事都做不好！！
顧浩瑋喘息著，盡管全身都在痛，仿佛痛至骨髓，可是，都不及心上來得痛。他溫柔眯起的眸，散發著晶瑩的光澤，那是在痛過之後的憐惜，不舍，以及更深的深情。
這是他在這世上，唯一割舍不下的。
……
第二天，化療正式開始。
與國內的化療不同，這裏的化療水平十分先進，就連用藥都是副作用相當小的。通常，這種程度的化療，不需要去大醫院，也不必住院，在門診就可以做，隻需要四到六個小時，之後連工作都不會影響。
這讓林思涵多少放下心來，但相對其它病患來說，顧浩瑋的情況有些特殊，他體內殘留著芥子氣的毒素，這就便化療難度加大。
Walker醫生製定了詳細的方案，第一天的化療結束之後，他親自留下來觀察顧浩瑋的情況，確定可以繼續實施方案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化療後，他的胃口更差了，根本就吃不下一口東西。精神也不好，躺在床上，時而昏昏沉沉。林思涵和護士輪流照顧他，更是不敢離開半步。
他一直昏睡著，林思涵趴在床邊，眼睛也是幹澀得很。
“小姐，你休息一會吧，這裏我來守著就好。”護工體貼的說。
“謝謝你，Patricia。”林思涵沒有去沙發上休息，而是直接趴在那裏，握著他的手，闔上眼睛想要體息一會。
不知不覺，她睡著了……
“小涵……小涵？”
聽到這個聲音，她猛地睜開眼，顧浩瑋早就醒了，正坐在那裏，笑吟吟的望著她。
陽光透過窗戶，斜射進來，打在他身上，就像特意為他裝點的，全身都被籠罩在一片暖洋洋的溫暖光澤裏，他微笑的握住她的手。
“浩瑋……”
林思涵怔怔的望著他，恍若置身夢中。
“小涵，真的辛苦你了。”他說。
林思涵一個勁的搖頭，“不辛苦，我不辛苦！”她抓著他的手，貼在臉上，“隻要你能沒事，我怎麽樣都無所謂。”
他笑了，“沒事了，我再也不會覺得痛苦了。”
“真的？”林思涵喜出望外，“是化療起作用了嗎？”
他但笑不語，手撫上她的臉，眸中盡是濃到化不開的情深，“小涵，這段時間，我真的很抱歉。不是我的話，你現在的生活，或許是另一個樣子。不用再傷心，不用再掉眼淚。”
林思涵望住他，堅定道，“浩瑋，我從來就沒有放棄過你，就算是為你傷心和掉眼淚，我也感激現在還能會有這樣的感覺，至少，是你讓我覺得，我沒有再過著行屍走肉的生活。”
他的目光更加柔和了，就這麽望著她，讓她突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浩瑋……你……你為什麽這麽看著我？”
他抓緊她的手，傾身向前，將她擁進懷中，安撫的拍著她的背，“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真的嗎？”林思涵揪緊他，緊張的問，“浩瑋，是不是你的病好了？”
顧浩瑋笑了，隻說話。
她急了，“浩瑋，你快說啊！”
他垂下眼眸，突然鬆開了懷抱，扭過頭，望向窗外，“小涵，我該走了。”
“走？去哪啊？”
心頭有種不降的預感，讓她下意識的抓緊他，“浩瑋，你哪裏也不能去！我不讓你走！”
他仍然望著外麵，陽光金燦燦的，風和日麗。
“浩瑋，你說話啊！”林思涵快要急哭了，抓住他的手，緊緊抓著，就是不肯撒開。
這時，他扭過頭，直視她，“小涵，把我忘了吧。”
小涵，把我忘了吧。
忘了吧……
正趴在床上的人，猛然坐起來，胸口劇烈的喘息著，滿頭大汗。
再看向顧浩瑋，他始終閉著眼睛，臉色蒼白如紙，沒有清醒的跡象。
剛才，隻是夢。
林思涵閉上眼睛，緩緩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
再次睜開眼睛看著他，她眯起眼眸，撫著他的臉，輕聲說，“浩瑋，我不會輕易讓你離開的，所以，你別也想就這麽丟下我。”
直到後半夜，顧浩瑋才醒過來。
病房裏靜悄悄的，Patricia不在，隻有林思涵守在床邊。
握著他的手，趴在旁邊睡著了。
他輕輕抬起手，撫摸著她的發。
生病的是他，但其實真正辛苦的人，應該是她吧。
他自己的身體，他很清楚，每況愈下。
即使化療，也改變不了什麽。
除非，有上帝創造的奇跡。
他並不是個會顧慮生死的人，隻不過，有了她之後，情況就不一樣了。
他很怕照顧不了她，在她失去薄荷後，他就曾暗暗發過誓，他會一直，一直這麽照顧她，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現在，他不算是違背承諾吧？
但這樣的結果，卻隻會讓他很無奈。
林思涵的睫毛顫動幾下，睜開眼，對上他平靜的視線時，她笑了，“浩瑋，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顧浩瑋很小幅度的搖搖頭，聲音輕到不能再輕，“你吃東西了嗎？”
她瘦得也很厲害，臉頰上沒多少肉了，下巴都削尖了似的，顯得一雙眼睛更大。
“吃過了，今天是Patricia女兒的生日，她做了好多好吃的，晚上還特意跑到醫院給我送了點過來。”
他一笑，“替我送Patricia一份禮物吧。”
“嗬嗬，我早就替你送過了，她很喜歡。她說，她每晚都會為你禱告，希望你能早點出院。”
他垂下眼眸，微笑著說，“替我謝謝她。”
林思涵握緊他的手，仍是那麽的冰，她小心翼翼的問，“浩瑋，要不要通知你爺爺？”
他又是搖頭，“他歲數大了，禁不起折騰。”
“那……顧澤天呢？”
“哥現在比任何人都要痛苦，不要為我的事再影響他了。”
林思涵笑著應了一聲，“好，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我聽你的。”
“小涵，我累了，想再睡一會……”
“好，你睡，我就在這兒，有事叫我。”
顧浩瑋慢慢閉上了眼睛，剛才說這些話，都讓他很疲憊似的。
林思涵安靜的凝視住他，直到他再次沉睡……或許，是暈迷。
“浩瑋，別睡太久啊，我在這裏等著你呢。”她仍是堅強的微笑著，笑到臉頰漫過淚痕，都渾身不覺。
化療通常都會伴有副作用，還好Walker醫生選擇的都是副作用最小的藥，包括治療方案，都是他和幾位專家研究了很久才定下的。他是因為感染了致癌物，體內存在原病毒，會加速癌細胞的分裂和轉移，直到全部占據了他的身體，治療起來相當棘手。
現在，所有人都是在跟時間賽跑，想通過化療抑製住病情，然後速度找出有效的治療方法。但令人失望的是，化療並沒有對他起作用。
“林小姐，我隻能說很抱歉，目前試過的方法，對顧浩瑋都沒有奏效。”Walker醫生歉意的說。
當林思涵得知這一結果時，她卻是異常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