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3：莉莉安·海德（7）
背後湧來一陣轟鳴，水流順著樓梯湧了進來。
莉莉安迅速回頭，眸光亮得銳利，刀似的閃過。
魔劍向身後劈斬，斬切水流，液體撞向麵頰一側，眼看著要濺灑在臉上，可卻在觸及前的一瞬像被絞碎的紙片，簌然散落。
“路德——”
刹那靜止的畫麵裏，莉莉安聽到耳邊的警告。
猛的扭頭，海萊絲攥著手心裏的烈焰，盡全力地朝她摜來——
莉莉安嘖了聲，本該往後挪步避讓，可這裏是樓梯，她壓根施展不開。
得找個機會……
就在這時，馬戎控製的蝴蝶飛竄到了眼前，被火焰吞沒的同時，也在原地炸了一下，爆起的一團火讓海萊絲往後退了退。
就是現在——莉莉安猛地向前，魔劍霎時劃出一道雪白的亮光。
劍光停在她的脖頸一頓，她抬手，劍一轉，劍柄掄到腹部，將人猛地撞開。
威格也往前走了一步，巨大的法術囚籠嚴嚴實實地將海萊絲鎖在其中。
海萊絲受傷，可卻沒有暈倒，人在囚籠裏狠狠地瞪著她：“卑鄙的外族——”
莉莉安眼皮一掀，淡聲：“我和你們不一樣。”
說完，抬步走進了前方的門。
那句話聽著有些莫名其妙的——他本就和他們不一樣。
可卻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那句話，以莉莉安的身份所言。
……
……
莉莉安踏進最高層。
像第一次見到迪溫那樣，她就坐在王座上，長發垂散著，瘦弱的人懷裏抱著一個睡著的孩子。
那時候的“她”。
像在花園裏抱著午睡孩子的母親，她垂眸的樣子溫柔至極，整幅畫麵也靜悄悄的。
“我聽說……你記起來了？”許久，她才輕聲開口。
莉莉安沒說話。
“那你應該也想起來了……我說過，背叛你們的人會讓你陷入萬劫不複，而我……救了你。”
背叛者。
……雷特伯爵嗎。
莉莉安垂眸，仍捏著那把魔劍，語氣也很平靜：“那個黑法術工程的事情，身為女王的你是知情的。”
這個問題，以不同的身份，她第二次向迪溫發問。
她從一開始就有這個疑問。
天真的人怎麽能在這樣充滿仇視和偏見的世界中安穩地保住王座。
“當然。”迪溫仿佛知道她會這麽問，笑了笑，“為了保住城市，總有些東西需要付出代價。”
嘖。
不知覺間，莉莉安的發問銳利了些：“所以被犧牲的是索特人？用你們最看不起的外族去保住凱特人的文明？”
迪溫被她說得一愣，而後歎了口氣，像是怕她將懷裏的人吵醒，輕輕比了一個噤聲的姿勢：“……我知道你很善良，可是……難道我們要犧牲自己的人民麽？”
“善良？你把人當成了什麽東西？凱特人明明可以有更完善的方案——”莉莉安差點笑出聲，覺得這樣的話無知又可惡。
“你擁有天賜的力量，又知道要達到那樣的標準有多難……薇薇安爾塞的標準太高，哪怕是我們也很難做到最初的版本……”迪溫歎了口氣，“我曾經盡全力想創造出替代品，可……”
“可是——凱特人變弱了，他們血脈裏的法師天賦在衰弱，”莉莉安打斷了她的話，口氣嘲諷，“凱特人領悟了，不想繼續在短暫的生命裏追求人族永遠達不到的高度，索性在設計之初就決定犧牲其他民族……你們也不想想——你們配嗎？”
這些城市，這個文明，建立在外族的屍骨之上。
而她們卻如此理直氣壯，美其名曰“代價”……令人發指。
“你今天很憤怒。”迪溫喃喃道。
“我不該憤怒？”
“你知道索特人，賽提人，都是一些怎麽樣的人麽？忘恩負義，以為自己是平原的主人，幾百年下來爭鬥得你死我活……”迪溫緩緩皺起眉，看著他的眼神裏，失望的色彩愈發地濃，“哪怕我將那些人放走，他們還會反撲，認為我們是魔鬼……他們又配麽？”
迪溫緩緩站起來，將懷裏的孩子放在王座上，朝她走來：“你覺得不斷解放就能拯救他們，實則是讓仇恨不斷蔓延……”
“你今天的所為會傷害多少無辜的人？他們又得毫無條件地為你解救的索特人犧牲麽。”
她的沉默帶來的抗拒含義太深，迪溫的語氣裏多了點哀愁與可憐：“對啊，你也是索特人，你也會為了你的族人對我發難……”
“路德，在你的國家，也不是所有人都認同你啊……你為何替他們向我發怒？”迪溫忍不住又皺著眉苦笑，“而我給了你一切，你的家和……你的孩子。”
她走過來，像是想對她伸出手，莉莉安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卻忽然意識到……自己動彈不得。
“你……”莉莉安瞳孔一縮，看向她的表情有一絲不可置信。
“我很擔心這一天的到來，因此早有準備……”迪溫話音落下，那把魔劍便被一股力道抽出手心，錚然一聲，滑向大廳的邊緣。
“你控製不了神的力量，隻能依靠這把劍調節，沒了它，你隻能聽從我。”迪溫的手貼在她的臉上，輕輕摩挲，語氣溫柔，“我不想傷害你……畢竟，在你的世界裏有我可望而不可及的，溫暖的家。”
莉莉安很快意識到是什麽東西束縛了她。
路德手上的戒指……連著迪溫手中的那枚。
“如果我不同意呢。”心緒裏一陣微妙的情緒，她開口問。
“別逼我做這個決定，我永遠不想傷害我的家人。”迪溫低聲說。
有數秒的沉默。
莉莉安忽的笑了。
“看來你同意了。”迪溫仰起頭。
然而那笑容下一秒就僵住了。
絲絲縷縷的魔雷纏繞在她指尖的戒指上，不一會兒便將其撕碎。
“你……”迪溫眸子裏滿是震驚。
“你根本不需要家人。”莉莉安往後退了兩步，看著她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每個字都咬得冷而清晰，“女王，你想要的東西永遠隻有你的王座。而我的答案也永遠隻有一句——我拒絕。”
她的視線穿過迪溫，落在王座上的女孩身上。
“我想拯救他們，不是因為他們是我的同族，隻因為他們受著同為人族卻遭受的不公待遇。”
“你，或者凱特人，雙眼從未正視過自己，哪怕沒有外族的阻撓，你們終究會在自己手中滅亡。”
說完，她吟唱了一句。
樹根纏繞著穿透大理石地麵，匯成一座巨大的囚籠，迪溫下意識抬手，卻被迅速控製。
“路德！”她扭頭看他，仍是不太相信。
然而那糾纏的樹根迅速封上，將她囚禁了起來。
複歸寧靜。
直到現在，莉莉安的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
她緩緩地朝王座走去。
一直走到王座前，她想低頭看看“自己”的時候，頭上一陣劇痛讓她的動作生生頓住。
那魔劍……還真的能抑製詛咒。
忍了忍，她垂下頭。
……這個時候的“她”，隻有近三歲。
像是個小包子，嬰兒肥很明顯……事實上，這東西在她十幾歲的時候還有，有時候看著有些幼稚。
剛才經曆了那麽多，她卻渾然不覺，睡得香甜。
莉莉安這時才緩緩勾起嘴角。
【關卡結束】
眼前一串白字閃過，她愣了愣，才意識到這兒隻是一個場景。
結果根本沒把它當作遊戲……算是歪打正著了麽。
頭痛得越來越明顯，她吸了口氣，眼角瞥見從外麵走來的威格，想讓他幫個手：“威格——”
動作生生頓住。
劍從後背穿透身體，疼痛從胸口擴散，但她漸漸感覺不到疼了，因為意識在脫離這具身體。
再一眨眼，她又成為了旁觀者，如遊魂般看著那個仍保持著彎腰動作的身影。
血從嘴角滑落，一滴滴落在女孩身側。
“原來……是你。”路德的嘴裏緩緩吐出了一句破碎的話。
威格靜靜地看著他，將劍拔了出來。
一瞬，血濺灑在他的袍子上。
路德的身體向一側歪倒，下墜。
“路德。”莉莉安站在原地，嘴張了張，指尖無意識地攥進手心，被她掐得一陣陣疼，自己卻仿若未覺。
她忘記了，路德死了。
就在這裏，而殺死他的人是……
威格臉上的表情仍然沒有半分變化，隻是回身將束縛迪溫的法術解除。
瘦弱的女王沒有震驚，她安安靜靜地看向死去的人，歎了口氣：“我不想的。”
“那麽，她呢。”威格此時才開口說話，劍尖指了指王座上的女孩。
“她……”
“夠了。”
迪溫和威格齊齊回頭，看向大門那兒出現的人。
披著黑袍的男孩站在門口，那扇厚沉的門被一股力量往外推，推到頭時，他已經走到了大廳盡頭。
男孩的發色是很淺的茶色，走在陽光下染著金，皮膚也被照得近乎透明。
又是……亞修。
他站在盡頭，眸子裏的琥珀色碎光交錯：“你們改變了原有的計劃，我就要把她帶走。”
“沒人知道路德會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情，”一直淡然的迪溫緊張起來，快步上前，“她隻能留在我身邊……”
沒給她任何機會，藍色以亞修為中心向外暈開，兩人便被推開數米，無法再前進一分，同時，還像是被遏製了說話的能力，隻能瞪著眼睛看著他。
亞修於是走向“她”，半中忽的停下，看向路德。
他做了一個動作。
右手除卻拇指的四指並攏，緩緩舉過頭頂，再壓回心口的位置，人微微俯身。
……那是一個在人族內通行的禮節，含義是“向英雄致敬”。
而後，他安靜地收回手，向前走去，低頭看著王座上的女孩。
他伸出手，手心貼在女孩額頭上，手背漸漸亮起一道白光。
與此同時，路德身上浮起暗色的光，光匯成一團，落入女孩的眉心。
這是……
“你——”莉莉安開口，想靠近。
……卻又對上了男孩的視線。
“我見過你，幾年前。”男孩看著她，緩緩直起身，隨著開口每一個字，凝固的世界像是一麵玻璃，蜘蛛網般的紋路伴著劈啪的響聲裂開。
玻璃被一點點擠壓，直至無法承受。
耳邊一聲啪的脆響，莉莉安仍舊定定站在原地，看著打破“玻璃”的人。
世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壞。
她也在往下沉。
也是這時，男孩穿透玻璃的一端，看到了——她。
見到她那一瞬，他愣了愣。
她往下墜，卻仍極為平靜地望著他。
“亞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