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6：莉莉安小姐所低估的
波立維家的宅邸裏，藤蔓安靜地垂在泥牆上，幾簇綠色團在木屋角落，一派安然。
可氣氛卻十分焦灼，一觸即發。
莉莉安站在門前，看著風團裏的人，手一點點地收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有些低估雷特伯爵了。
這個掌權者的話裏根本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他處心積慮地隱瞞這一切，根本不允許某些東西發生變化。
謀殺國王的凶手尚未確定時，他就可以毫不遲疑地將自己定為罪人，以此穩定局勢。
任何東西都隻是他們的走上至高位的跳板。
而今，他假意輕視自己裝出來的脆弱，與自己達成了妥協。
然而……他一開始打的算盤就是要將知道這一切的人都一網打盡，根本不在意傳承在誰身上……也知道自己不會老老實實呆在蒙特利爾，知道自己會去哪。
——所有線索都指向她會回波立維領地。
於是，他聯係了波立維子爵。
波立維夫人被黑法術詛咒這件事看著沒有任何線索，其實隻是因為發生這一切根本不需要那麽多複雜的條件。
黑法術師難尋，黑法術魔藥這類的東西卻不難找。
沒有外人進入領地，生活看起來沒有任何差別……隻是因為“凶手”是波立維子爵罷了。
波立維子爵收留她和波立維夫人時未必知道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麽，可雷特伯爵的威脅足以讓他為了保住領地和其他人使用黑法術魔藥。
至於為什麽會猜到是雷特伯爵。
——在這個關頭，且能夠逼迫波立維子爵做到這一步的，除了雷特伯爵沒有其他人。
“你一死，傳承中斷，也足夠阻止那群賽提人了。”
雷特伯爵聲音幽幽，眼神裏的一絲凶戾一閃而逝。
莉莉安抿了抿唇：“哪怕背棄對魔劍法師的承諾麽。”
“他已經死了，而活著的人，始終要活下去。”雷特伯爵淡聲，並不在意，說著，看向那邊站著的兩個人，“果然讓一個小貴族將計劃做得天衣無縫是不可能的，想在你發現前……你倒還是比預計的要敏銳一些，看來能逃出帝都不完全隻是靠拉文啊。”
本來這些人應該沒有出現在她麵前的機會，她隻會因為子爵的一句話……
莉莉安看向波立維夫人的房間，聲音冷得仿佛帶著冰渣：“你們對我母親做了什麽。”
“她還沒死。”雷特伯爵對她話裏的威脅仿若未覺，“但能撐多久，就不知道了。”
“你……”莉莉安後槽牙上下一磨，聲音冷厲。
“路德·海德沒有顧及自己的家人，所以將傳承帶走了，那麽你今天能不能帶走它？”雷特伯爵輕聲，“大家不知道他做過什麽，所以將他當作英雄——冷酷的英雄。”
他說完，那些人為她讓出了一條路。
“英雄……是沒辦法統治這個國家的。”莉莉安還沒有動作時，就聽到了雷特伯爵像是歎息般。
一瞬安靜裏，莉莉安忽的，“嗤”地笑了聲。
雷特伯爵投向別處的眼神又回到了她身上，辨不清喜怒。
“我不知道你說的英雄是什麽東西。”莉莉安眼皮一掀，語氣無波無瀾，“你們就是一群腦子有問題的神經病。”
說罷，她沒有猶豫地往波立維夫人房間的方向走去。
“你瘋了？”身後響起萊昂的聲音，這二傻子居然還沒走，看她真的要往那邊走，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莉莉安回頭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你能救她？”見她沒有回答，萊昂壓低了聲音，“既然救不了她，現在跟去送死有什麽區別。”
莉莉安沒說話。
可能覺得那樣不足以動搖她，萊昂繼續道：“你父親留下了一點東西，他沒辦法完成的事情……我們隻能找到你。”
少女歎了口氣，低聲：“所以……活該被放棄嗎。”
萊昂一愣。
莉莉安走得很快，甚至懶得看那幾個人。
風球裏的人諷笑了一聲，不遠處道道黑影從隱藏的地方鑽出，人一下子多了近十倍——
萊昂眯著眼睛，波立維子爵則一下慌了神：“這……這怎麽回事？”
“這鬼伯爵還真是一如既往地黑啊。”萊昂聲音低沉，朝雷特伯爵掃了一眼。
雷特伯爵卻沒有理會他的打算，朝站在風球旁的人打了一個手勢：“清場吧。”
那仆人正要說話，卻有一個略有些慌張的聲音響起：“大人……那房間裏沒動靜了——”
理論上，波立維夫人房間裏有一個監視用的法術工程。
但是現在他們什麽都看不到。
“那就……將這裏全部毀掉。”雷特伯爵略一沉吟便做了決定。
沒一會兒，從角落裏竄出來的鬥篷人包圍了這一帶，光如浪潮，一瞬籠罩整座宅邸。
……
……
莉莉安剛進宅邸，就感覺到了那鋪天蓋地的元素。
空氣變得躁動不安，她的額角也在不停地跳。
她沒有臨陣脫逃的習慣，更何況雷特伯爵已經暴露了自己的意圖，此時絕不會給自己後路。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然而當看到不遠處躺在地上的人時，她的臉色還是變得十分難看。
“麗特爾。”她快步走去，在人麵前彎下腰。
年邁的女仆已經沒有了氣息，手邊仍有摘下不久的花，鮮豔得刺眼。
少女深吸了口氣，然而站起來時指尖仍在發抖。
……
波立維夫人的房間近在眼前。
空氣裏元素的躁動愈發強烈，仿佛下一秒要將這兒撕成碎片，莉莉安走到門前，輕握著的指尖有一絲抑製不住的雷電流竄。
她抬首，推門而入，一道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中。
波立維夫人仍然躺在床上，隻是原本籠罩的白光變成了透明的光球，一邊還倒著三四個人。
等了有一段時間的少年看著她，衝她露出溫和的笑：“您來了。”
莉莉安安靜了一瞬，歎了口氣：“你果然在這裏。”
“我在想這次該怎麽和小姐解釋，或者大概不需要了？”亞修淡笑了一聲，視線越過窗外，天際已被匯聚起來的元素遮著，有幾分風雨欲來的氣息。
“你自己說吧。”莉莉安倚著牆，不鹹不淡地看著他，“他們對你好像很有意見，我覺得我也快被傳染了。”
真是一有什麽事情就從這名少年身上開刀。
其他沒有證據的事情還好，水晶球裏那個身影卻是“證據確鑿”。
“聽起來很糟糕。”亞修笑了一聲。
“我像是那麽容易相信人的人麽。”看他卻不緊張，莉莉安嘖了聲，無奈又有點想打人。
亞修仍是笑，然而笑著笑著，突然輕咳了一聲，嘴角一道血跡蜿蜒，臉色白了兩分。
莉莉安表情一變，直起身體，朝他走去：“你受傷了？”
她剛走到亞修身邊，忽的聽到一陣嗡鳴自波立維夫人的床上傳來，她仰頭一看，發現那個透明的光球裏有什麽一隱一現。
那光芒……
“翡翠花？”莉莉安詫異地扭頭，對上亞修的眼睛，“這東西不是……”
“畢竟不是純血，之前不確定能不能獲得進入精靈地的權限。”亞修輕咳了一聲，苦笑，“果然還是被揍了。”
莉莉安本以為今天已經不會遇到讓她更驚訝的事情了，這時卻還是驚住了：“你說你是什麽？”
“我母親是大陸最後一位精靈。”亞修指尖抹過唇角的一縷血絲，輕描淡寫，“自從希蘭維亞分崩離析，精靈便開始了尋找隆瑞戴恩的道路，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敗了……”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女，抬手摟著她的腰，將人拉近了一點，用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歎息似的：“她是失敗的那一個。”
莉莉安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她要醒來了。”忽的，少年鬆開了她。
莉莉安抬頭去看，發現床上的波立維夫人有了轉醒的跡象。
她收了收情緒，快步走過去：“母親。”
棕發的女人緩慢地睜開眼睛，淡色的瞳仁裏仍有一點茫然，可在聽到莉莉安的聲音和看到她時，倏然亮起。
“太好了……”她的聲音斷續，幾乎沒有力氣，“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莉莉安眉梢一跳，忽然覺得有些事情不太對。
“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波立維夫人瘦弱的手無力地抓著她，每個字都咬得艱難。
像孤注一擲，不顧一切。
莉莉安蹙眉：“您先緩緩，有什麽話晚點……”
“沒時間了……她要來了！”波立維夫人卻搖了搖頭，這些事情讓她忽然來了力氣，“這麽做的話，大人的努力都……”
“你說什麽？”
她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對了。
不僅是父親，連母親都——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做夢……我十幾年一直擔心這一天的發生，直到那些事情……”波立維夫人雙手顫抖，激動得好像下一秒就會再暈過去，“命運……這真的是命運啊……”
莉莉安扶著她，想要安撫卻不知從何下口。
然而波立維夫人已經拽著她，不停地說——
“莉莉安……路德大人用他的劍為你起名，他說你的出現就像那把突然出現的劍……”
“十三年前，那一戰……我們輸了，他將您托付給我，讓我一定要讓您活下去。”
“他讓我隻要有可能，就不要讓你知道這一切，說那一切不需要你去承擔——”
“我盡力地去做，可你越長大，就越像是路德大人，越像……那個女人……我好擔心……擔心你遲早會重歸這個漩渦。”
說到這，她渾身劇烈一顫。
莉莉安抓著她的手腕：“誰？我的……母親？”
“她不配……那些凱特人的統治者他們不配。”波立維夫人有些瘋狂，語無倫次，“他們是瘋子……”
凱特人的母親，地位還……不低。
“沒事了。”莉莉安皺著眉，低聲安撫她，“現在已經沒事了，您也會沒事的……”
柔和的白法術落在波立維夫人肩上，漸漸將她的情緒安撫下來。
看她安靜下來，莉莉安才有空注意其他地方。
抬頭時卻愣了愣。
少年立在玻璃被震碎的窗邊抬著手，腳下亮著一道繁複的法陣，看著隻是站在那兒，然而窗外卻接連有震動聲響起。
莉莉安起身往那邊走，看著外圍的元素屏障上正裂開道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