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5：莉莉安小姐心想禍不單行
出了水坑群的事情鬧得莉莉安感覺有點不太愉快，沉默著一天沒怎麽說話。
禍不單行，入了夜睡下，她又做了一個夢。
夢到自己站在帝都地下黑市的那條昏暗小道裏，像有所察覺，她一回頭就對上了提著一把短劍的薩格。
他那雙眼睛藏在兜帽下，透著一股森涼的氣息：“有人一直在利用你。”
緩了緩，他的聲音跟從地底敲響的喪鍾：“你最相信的人，複活了我……讓我殺了你。”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卻感覺肩胛骨一陣疼痛。
猛地回頭，卻又發現自己站在了一片火海中。
臉上有燒傷的女孩看著她，和她說：“借給我力量的人……是亞修。”
一切連成了一條線。
薩格和安妮的黑法術都來自同一個人。
他複活了薩格，借給安妮複仇的力量，與他們交換了條件，然後用黑法術謀殺了國王。
用安妮和薩格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又在她麵前接下致命的一刀，徹底洗清了嫌疑……她根本不會懷疑到他身上，甚至更信任他。
她頭痛欲裂，畫麵倏然切換。
身姿挺拔的少年站在國王的床前，手裏拿著個手法拙劣的木頭雕像。
她想叫住他，卻發現他回過頭，眼神冰涼得令她將想說的話通通咽進了嘴裏。
可她忽然很憤怒，不顧一切地往前走，想揍人，但更想質問他。
手指揪著亞修的衣領，她正要一拳揮上去時，耳邊卻有聲音不斷清晰——
“莉莉安小姐——”
“聖者大人……”
“別打我別打我別打我……”
她猛地驚醒。
莉莉安手裏確實攥著衣領……卻是阿諾德的。
拳頭也差點呼到他臉上。
他整個人臉色嚇得蒼白，嘴唇哆嗦著，聲音支離破碎。
莉莉安回過神，猛地鬆手，往旁邊靠了靠：“你搞什麽。”
阿諾德今天被從水坑裏撈上來，後來隻拿到了一塊布，哆嗦著走了大半天，整個人跟奄了的草。
“我……我看你不太對勁。”他小聲說了句。
莉莉安眼皮一掀，沒說話。
夜幕暗沉，遠處隱隱有幾聲狼嚎，賽提人們似乎都休息了，沒人注意到這裏的動靜。
可她不會有這種僥幸，隻沉默了片刻：“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也許是今天的救命之恩，阿諾德對她的態度稍好了一些，這會兒見她不太排斥，就在她不遠處坐下來。
“你那位朋友……會來救你吧？”阿諾德一坐下來，就小聲試探。
莉莉安：“……”
你談這個話題我可就不樂意了。
“領地的人發現你失蹤，遲早會來找你的。”莉莉安抿了抿唇，警告似的，聲音一低再低，“老實點，他們不會動你。”
阿諾德再傻逼那也是領主，賽提人對他不利隻會自討苦吃。
但那麽說隻是想扯開話題罷了。
那些賽提人想，照樣有下一個像水坑的東西能讓他死得屍骨無存。
“我死了……雷特家族才開心呢。”卻不料，阿諾德嘀咕，“搞不好這群賽提人還是他弄來的……”
莉莉安樂了：“你很會嘛。”
當雷特家的舔狗就算了，結果這會兒反過來懷疑雷特家的居心了？
雷特家……故意放賽提人進來？怕不是費倫西的陰謀重演？
“我父親……很忌憚雷特家族，讓我少和他們接觸，我之前不懂……”阿諾德猶豫了片刻，說著說著，情緒變得有些古怪起來，語氣裏有一絲森然的惡意，“他們……隻是嫉妒海德家的東西……”
“這怎麽說。”但她還是問。
“我……我聽說的。”讓阿諾德說，他好像又說不出來，說著說著就成了自言自語，“雷特伯爵想對付科特伯爵，就引薦了海德家去對付凱特人，正好兩家聯合起來將科特家族東部的生意都搶走了……但是沒想到海德家會壯大到那個程度……也是不知好歹。”
莉莉安不語。
雷特家家大，不涉足灰色地帶不太可能，但光憑此懷疑這家族的居心……
這些事情說不好。
然而……一會兒說海德家有為，一會兒又說他們不知好歹。
這個阿諾德，已經慌得胡言亂語了。
“他們一定不會管我……你那個朋友一定會追過來的吧——”最後，阿諾德又繞回了一開始的話題。
莉莉安有點兒無語。
他看到亞修殺死羅克珊，救了自己的一幕，以為那人無所不能吧。
……追過來。
她回想起那個夢，臉色有些難看，怎麽都不想說話。
哪怕被賽提人挾持，她沒工夫在意這件事情，但他真的追過來，自己除了揍他一頓，好像不知道有什麽可以做的。
回想起來自己就跟個傻逼一樣。
“你和他有聯絡的方式吧……”
莉莉安有些煩了，冷眼掃過賽提人的位置，抿唇：“沒有這種東西……他不會管我的。”
“怎麽可能？”阿諾德不信，“你這種名聲，他不僅救你還守了你一晚上，卡蕾的女仆都沒能進去。”
莉莉安：“……”
你再說一次，誰的名聲怎麽了？
“你既然知道我是聖者，那我怎麽可能用黑法術謀殺國王。”她冷笑了一聲。
阿諾德沉默半晌：“對哦。”
“……”
我可去你的傻白甜。
“那你來……維利塔幹嘛？”阿諾德又問。
“我說我抓凶手的，你信不信。”
結果，本來以為是凶手的人沒找著，反而發現……凶手在身邊？
莉莉安心想自己真的日了狗。
“怎麽會在維利塔……你找到了？羅克珊？！”阿諾德的腦洞還行。
莉莉安不想說話，結果這貨滔滔不絕：“一定是他們，他們一家慘死，肯定會想辦法複仇……連國王都不放過……”
“……”
如果沒有吉恩的那段記憶，她其實本該一無所獲。
維利塔……沒有一點兒薩格的痕跡。
反倒搞出了海德家這件事……
到處都是疑問。
與自己的眼睛長得一模一樣的路德·海德、羅克珊沒死，反而一直藏在維利塔……
她忽然覺得，安妮那句“薩格叔叔在維利塔”確實有私心。
那個女孩，似乎是想將什麽拋給自己……
而這個猜測，亞修提過。
他對此是否知情？跟著她來維利塔的原因呢？
莉莉安皺眉，一時間有些茫然。
她該相信誰，誰的話是真的，哪些是假的，這些利用自己的人，到底都是……
——
——
伊海頓。
某座邊境小鎮裏，嘩嘩的雨聲不見停歇，傾盆大雨將道路潑灑著泥濘不堪，來往的人身上披著的鬥篷都貼著一層水光。
兩道人影要迎麵地碰上，其中一人正要急刹車，對麵那個卻靈活避開，靠入濃鬱的白霧裏，進了一間酒館。
酒館裏熙熙攘攘的人，不少正舉著酒杯大聲說著話，侍女端著大托盤從人群裏走過，順手將鐵杯勾著放回去，再路過彈唱的遊吟詩人。
外麵清冷一片，這兒像歡樂的天堂。
披著厚鬥篷的人卻像沒有感覺，沉默著向前台要了酒和麵包，往角落走。
在角落坐下，他沒揭鬥篷，臉上隱隱有道狹長的疤痕，橫過鼻梁。
他舉著鐵杯，灌了口酒。
正要拿起麵包，對麵忽然坐了一個人。
“薩格。”他的聲音低緩，與不遠處的大嗓門截然不同。
薩格一瞬就聽出了聲音：“你怎麽在這。”
那人抬起頭，露出一雙琥珀色的眸，不動聲色地將手搭在桌上——半透明的，虛晃著。
……法術。
薩格眉梢一跳，聲線帶著壓迫感襲來：“什麽事……我和你的交易已經結束了吧。”
“她發現了。”亞修說。
薩格一頓，沒說話。
“她好像對我有點誤會。”少年繼續說。
他的聲音在環境嘈雜的酒館裏輕緩，可無端卻十分清晰，帶著微涼的壓迫感。
薩格的手緩緩捏著鐵杯，忽的笑了聲：“現在說這個，是不是太晚了。”
說著，他似想到了些什麽，半眯的眸子一陣陣冷：“這個王國早從戴斯死後……就有名無實了。”
一陣安靜，人群的喧嘩混合著火坑燃燒時的劈啪聲，不遠不近地遞來。
“確實是我的疏忽。”亞修點了點頭，“關於傷到小姐的事情我也與你算過了，不過……”
他壓著聲音，每個字都像敲在他心頭那個警鍾上：“安妮讓小姐去維利塔，是她的主意，還是你的？”
他本來不太在意這些。
莉莉安不知道真相，那麽去哪裏都無所謂，遠離帝都也好。
可到如今，卻造成了最糟糕的結果。
“凡是認識路德的人，看到她那雙眼睛都會想到他。”薩格眯著的眼睛藏在鬥篷的兜帽下，隱隱有些銳利的光，“海德家背後藏著個秘密，麻煩遲早會找上她。”
“看來，薩格先生覺得這是為小姐做個預告麽。”亞修似笑非笑的。
“如果她真的和路德有些什麽聯係……”薩格淡聲，“我不介意幫幫她。”
亞修忽的笑了一聲。
從剛才到現在，其實這個少年都沒有露出笑容。
這似乎是第一個笑，卻讓薩格產生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兩年前，他被這個少年從墓地裏挖出來。
不僅是黑法術師，他還是聖殿的大祭司。
這種迥然不同的身份，隨著那張時常隻有溫和表情的臉匯合在一起，讓他下意識感覺到了危險。
哪怕是他，也會感覺到的危險。
接著，他看到亞修那張有些虛幻的臉，嘴一張一合。
聲音遞入耳朵，披著鬥篷的男人瞳孔猛地一縮。
“那就……麻煩薩格先生了。”說完，他緩緩站起，整個人消失在了空氣中，仿佛從未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