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閻王旨,請兵令
“閻王下旨,三更魂到;河神點兵,五更命亡。”
劉老先生話中的意思我不明白,可閻王我是知道的,這兩個字代表的就是死亡。
加上他臉上凝重的神色,更讓我心中覺得不妙。
“什麽意思?”
我沒多說,但劉老先生自然明白我問的是什麽。
他盯著龜殼,手還沒有停下顫抖,沉聲道:“這龜殼乃是傳說中的‘河神請兵令’,也叫河神令。”
“河神請兵令?”
我沉吟一句,搖了搖頭,確定自己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
“我從未聽說過呢。”
劉老先生嗤笑:“嗬,別說你這小娃子,就算是我,也不過隻是從我們撈屍一脈的古籍中看到過,哪怕是我師傅,也都從未見過的。”
聽到這裏,我意識到這“龜殼”真的是大有來頭。
可也沒有聽說過令牌有龜殼這模樣的,便又追問:“河神請兵令?有什麽作用?”
“傳說,咱們在河邊生長的人,活著不受神仙管,死了不屬閻王管,生死全在河中的河神手中。這河神的請兵令乃是如同閻王的催命旨,隻要下了令,便是要請人入河為兵,而活人又如何能入河為兵,說白了就是要人性命,是一個催命符,而且根本無法拒絕。”
剛走了祭屍,又來了河神。
我真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自己是有多麽的倒黴,怎麽就招來了這麽多的麻煩。
沉默片刻,我又帶著僥幸的心理問道:“您能確定,這真的就是河神請兵令,畢竟您都沒見過呀。”
劉老先生將手上的古籍和龜殼遞給我。
“你自己對比著看看吧,或許真是我老眼昏花看錯了。”
我接過那本古書和龜殼,對比著看起來,古書上的圖案是因為時間久遠而有些不清晰,但大體模樣的確是和龜殼一樣,而且在下麵還寫著一行字。
河神點兵,點到五更,五更雞叫,我的兵到。
和我娘說的是一模一樣的話。
這行字的底下,有幾個行書的毛筆字,應該是有人後加上的,寫的是剛才劉老先生所說的那句。
閻王下旨,三更魂到,河神點兵,五更命亡。
我又查看龜殼上麵的細節和估計上圖案的區別,盯著仔細看了一番,某些紋絡古書上已經不清晰了,可能看清的完全對得上。
最重要的是,在龜殼內部的底板位置,寫了一句話。
這句話是繁體字,我上學雖不學繁體字,可也見過這種字,看著它的字形連蒙帶編也能猜個差不多。
寫的是一個日期,我覺得應該是:河曆坤年十月初九。
在農村日期一般是分公曆和農曆,也就是陰曆和陽曆,而這“河曆”是什麽,我不清楚,“坤年”又是哪一年,我也不知道,可十月初九卻是快到了,今天正是十月初五。
書上所繪的龜殼,底板位置隱約是有一行字,可看上去和我娘給我的龜殼底板的字不同。
我驚喜地指著,對劉老先生喊道:“看,快看,這底板的字不一樣,不是什麽河神請兵令。”
劉老先生一句話又讓我的心沉入了無底深淵。
“底板那裏的日期,乃是河神請兵的日期,這河曆坤年乃是一種特殊的記年法,現在早已經沒人用了,在你手上那本古籍的第二頁有記載,算下來今年便是坤年,也就是說,十月初九就是河神請你的日子。”
我又將書翻到最前麵,第二頁不再是圖畫,而是慢慢一張紙的字,字體繁雜,我認不出幾個,但看劉老先生的狀態,不可能是說謊。
就在我慌神的時候,外麵傳來了吵鬧聲。
“我孫子呢,叫他出來,還有那姓劉的老不死的,讓他把我孫子交出來了,否則的話,我就算是把汶水河鬧翻了,也和他沒完!”
“姓劉的,你給我滾出來,老婆子我會會你!”
“……”
如此潑辣的行事風格,除了我奶奶,整個鎮上也找不出第二個。
劉老先生推開門,衝外麵喊了句:“大嫂子,正好你來了,進來吧。”
有了這句話,劉老先生的徒弟也不再攔著奶奶,任由她進屋來。
奶奶衝進來,看到我坐在地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以為我受了欺負,趕緊衝過來問詢。
“平安,你怎麽了?是不是這些水鬼又讓你跟著他們?”
我搖了搖頭。
奶奶是個急性子,覺得是我受了欺負,當即就指著劉老先生罵了起來。
“姓劉的,你是不是覺得老婆子我奈何不了你,信不信我和你同歸於盡?”
劉老先生臉色依舊難看,沒有為自己辯解,而是低沉著聲音,說道:“大嫂子,剛才平安說,你那兒媳婦又活著回來了,你也見過?”
奶奶一怔,點了點頭。
“那就錯不了了。”劉老先生指了指我手上拿著的古籍和龜殼,“你兒媳婦回來,給你孫子送了件東西,河神請兵令。”
這河神請兵令實屬罕見,就算是劉老先生和他師傅都沒有見過,奶奶自然是聞所未聞。
“什麽河神請兵令,你別故弄玄虛。”
劉老先生道:“我快死的人了,還能戲耍一個小娃子,真的是河神請兵令,這玩意兒我隻在撈屍人的古籍中見過,相當於是閻王的催命符。”
“上麵的日期是十月初九,還有四天的時間。等四天之後,你孫子的性命就要歸於河中,成為河神的‘兵’。”
奶奶沒上過什麽學,字都不認識幾個,那本古籍她也看不出一個所以然。
她將我抓起來,奪過那龜殼和古籍,掃了一眼,便罵了一聲:“什麽晦氣玩意兒,老婆子我不信!”
將古籍扔到一旁,龜殼摔在地上,用拐杖狠狠的打了兩下。
很多人認為龜殼非常堅硬,其實不然,這東西畢竟是活物身上的,堅硬程度有限,用實木拐杖這樣敲打,是根本承受不住的。
奶奶的拐杖打在上麵,發出了沉悶的金屬撞擊聲,卻沒有留下半點的損壞。
劉老先生將古籍撿起來,收拾放好,又對奶奶說道:“平安這娃子,撈出來的祭屍你們怎麽處理了?竟然讓這汶水河幾百年未出現過的河神請兵令都現世了,而且還是平安的親娘給帶回來的,這可是娘要兒命啊,大大的忌諱!”
“不用你管!”奶奶強勢的很。
“大嫂子,真的事關你孫子的性命,你就這麽一個孫子,難道就不怕老陳家絕了後!”
劉老先生氣的身體發抖,臉色漲紅。
看的出來,他是真的關心我,不想我出事,想要和奶奶商議解決的辦法。
可奶奶就是不領情,她把我從地上拉起來,嗬斥道:“平安,走,跟我回家去,什麽河神不河神的,咱們都不怕!”
我從地上起來,看了劉老先生一眼,眼中滿含歉意。
“劉老先生,實在抱歉,我知道你是好心,奶奶也是…”
“行了!說什麽廢話!”奶奶罵了我一句,又推搡著我往外走,“走,跟我回去。”
我們兩個離開劉老先生的家,出來的時候,奶奶又問我:“你娘呢?”
“又跳進河裏了。”我回道。
“晦氣的娘們,活著的時候是個瘋子,死就死了吧,竟然還要奪我孫子的性命,當年就該讓她去死!”
奶奶說出來的話,我都有些聽不下去,可她終究是奶奶,養我長大的人,我也不好說什麽。
我們離開之後,劉老先生又讓徒弟扶著追出來。
“平安,你這娃子是個好孩子,別聽你奶奶的,你自己來我這裏,我不讓你做撈屍人了,隻是想辦法幫你解決這河神令…”
在奶奶的目光注視下,我對劉老先生心存感激,卻連句感謝的話都沒說。
我們走到半路,劉強追上來,將龜殼還給了我。
奶奶奪了過去,罵了一聲就想直接扔掉,但又想到了什麽,就重新拿了回來。
“走,找孫瞎子看看。”
我們到孫瞎子家的時候,這家夥已經躺下準備睡覺了。
聽我說過事情的經過後,他也皺眉凝神,說不清是怎麽回事。
“我的確懂點驅鬼辟邪的道兒,可和黃河中的這些鬼神說不上話,也不知道這裏麵的深淺,可既然老劉頭這樣說了,事情應該是挺嚴重的,咱們必須找個明白人。”
奶奶問:“能找誰呀?”
“齊酒鬼呀。”
齊酒鬼,一個神秘的憋寶人,連三條腿的蛤蟆都能尋出來,還說和撈屍人之間是雲泥之別。他的確可能知道這河神請兵令。
奶奶卻搖頭,沉聲道:“我不想再找他。”
“為啥?”
奶奶沒說為什麽,也沒在孫瞎子家久留,接著便拉我回家了。
回家後,奶奶將大門鎖上,取了兩炷香,手在刀刃上抹了一下,將血滴在上麵,之後才在院子裏焚上。
我們兩個一塊跪在香前,等了一會兒,焚出的煙竟沒散去,而是慢慢聚攏成團,在半空凝聚不散。
奶奶望著那團煙,道:“我孫子接了閻王請神令,還請你出手相助。”
煙氣之中,傳出了飄忽的聲音。
“我可以幫他。”
聲音一出,我心中一顫,竟是亂葬崗裏我那媳婦兒的聲音。
“你需要什麽?”奶奶問。
“我要把之前的婚約之訂稍作修改,不再是我嫁給陳平安,而是他嫁於我,成為我的人,也就是,我尊他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