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徐來(五)
“劉、劉、劉先生!”範文傑努力半天也叫不出口這麽奇怪的名字。
站在病房外的劉秘書將這名字連著在心裏過了一遍,“劉四五七?劉是吾妻?!”她恨不得立刻轉身就走,可是範文傑接下來的話又讓她強壓著怒火,立住了腳步。
隻聽範文傑急不可耐的拱手,“還請大師救我!我怎麽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這裏?”
“你連怎麽來的都不知道嗎?”弗如坐在病床前,拉著他的手腕細看,“你難道不是尋短見?”
“我不是!”範文傑賭咒發誓般的澄清道,“我昨天晚上好好的在家,也沒有喝酒,也沒有賭氣,隻不過平平常常的想要泡個澡,放鬆放鬆,可是沒想到再醒來時,就躺在醫院裏了,而且奇怪的是,這期間,我還做了一個夢!”
“什麽夢?”弗如覷著他臉色。
“我夢見、我死了!夢見有人來抓我!我記不清了,模模糊糊的,可是特別嚇人啊!”他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弗如拽過他的手掌看了看掌紋,又掐起一個決,手指裝模作樣掐算著,衝他擺擺手,“你不必多說,你說的太多,倒顯得我的本事有限了,你且聽我說的對不對,嗯?”
範文傑不知該做何反應,兩手想作個揖,又做的不得法,隻急切地說:“還請大師指教!”
“都說了,別叫大師!”
“哦,對不起,還請劉先生指教!”
弗如滿意的點點頭,緊盯著範文傑的臉,細細的端詳,眼神變得十分銳利,像是要從他的瞳孔中讀取出什麽信息。
範文傑瑟縮的如同鵪鶉,一動不敢擅動。
弗如突然上半身過電似的抖了抖,冷聲說:“雖然你是橫死的,可你的陽壽已盡,這就跟我回幽冥報到去吧!”
“哎呀!”範文傑差點沒從床上滾下來,搗頭如小雞食米,“對對對,劉先生,這就是昨天晚上我聽到的話,那個人就是這樣說的!”他立起上身,緊緊攥著弗如的手,“劉先生真是神仙在世,還請劉先生指教我,到底是衝撞了什麽?”
弗如抓著沒有胡須的下巴,拖著長長的尾音說:“你先說你打算怎麽處理,你要是心存疑慮要去報警,走正規程序呢,我也不攔著。不過如果你信得過我,也得毫無保留,將所有的事情向我完全交底,我才有可能幫你解決了這個劫難。”
範文傑略微有些踟躕,以他30年的人生經驗還是本能地想要報警,他隻是想要讓弗如從另一個角度啟發啟發他,可並沒有想真的將這件事情交給弗如來辦。
弗如看出他麵有難色,站起身無所謂道:“正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你心裏對我還有疑慮,咱們這個善緣不結也罷呀,我還有事,先走了。”頓了一下,又淡聲說:“記得下次泡澡,千萬別忘了擰緊水龍頭,還有你家浴缸旁邊的那盆吊蘭,換個方位吧,放那裏風水不好。”
範文傑唬的雙眼圓睜,剛才那些微的疑慮傾刻間煙消雲散,從後麵踉蹌著幾步跑上去,攔腰抱住的弗如,將臉頰貼在他的後肩膀上,死死的不肯鬆手,帶著哭腔說:“我不懷疑劉先生,還請劉先生救一救我!”
範文傑長得十分圓滾,常年坐著不動,導致啤酒肚高聳,麵容鬆弛蠟黃,被他從後麵這麽一抱,弗如差點沒跳起來,咬著後槽牙,伸出食指和無名指,小心的掐著他手腕上的嫩皮兒,勉勉強強地拉開些距離,可範文傑瞬間又抱住,就是不鬆手。弗如深吸一口氣,隻好朝他手腕的傷口處按了一下,範文傑疼的嘴角一歪,終於鬆開了手。
弗如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盡量和他拉開一米的距離,“冷靜,咱們慢慢說。”
範文傑的手腕處已經縫了針,沒有什麽大問題,上午就辦了出院手續。
他帶著弗如回到了家裏。
劉秘書早已不在,弗如出門時還找了一圈兒,稍稍有些失望,假裝不熟悉的和範文傑來到了他家裏。
他將窗簾拉開,光線大剌剌的射進了進來,房子裏的一切才真切明晰的呈現在了眼前。
弗如眼睛掃過屋內陳述,並沒有什麽異常,地板上微微泛潮,有些未幹的水跡。
範文傑請他在沙發上坐下,弗如想了想,問:“你最近生活中有沒有碰到什麽異常的事情,有沒有仇家,那個口角什麽的也算。”
範文傑眼睛向上無意識的翻看,凝神想了想,“我這人比較宅,工作性質又是寫書碼字,我也想不出哪裏惹上了事,我平時連出去都很少的,吃東西也是叫外賣,”他舉著手,“我發誓,就連外賣小哥來送餐,我可都是客客氣氣,沒有一點脾氣的啊。”
弗如看到書架上整齊的碼著一排風格統一的書,站起來走過去,抽出一本在手裏翻看,“這都是你寫的?”
範文傑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不算個作家,之前就是給密室逃脫寫劇本的,哦,”他連忙解釋,“就是那些玩密室逃脫的場館,不都是要有情節,才能按照情節設置機關的嘛,那些所謂的情景,都需要有一個連貫的故事,我最初就是做這個的。寫了也有十幾個劇本,沒想到,慢慢就有了一些粉絲,後來就有出版社聯係我,讓我試著將劇本拓展變成懸疑推理的,這不,我才剛跟出版社簽了一份正式合約,已經完稿,本來打算下個月月初就要正式的開啟出版宣傳了。出版社宣傳的力度特別大,我沒準兒就能靠著這一次機會鹹魚翻身,晉升為真正的暢銷書作家來,所以我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自殺呢?”
弗如點點頭,“說的有道理,像你說的,你沒有什麽抑鬱症的病史,也沒有冤家結仇,又眼看著要飛黃騰達了,怎麽都沒有自殺的動機啊。而且你的社會關係又簡單,隻有出版社這一條,莫非?”他頓了一下,突然頗有興味的說,“不會是你和編輯之間利益糾纏不清吧,還是說你的編輯年輕貌美,你和她一見如故,這個這個,引起了三角情殺?”
見他說的起勁兒,範文傑木訥的抬手比了比,半張著嘴,“劉先生你、你這比我的腦洞還大啊,根本沒有的事兒!我接觸的編輯是男的,而且歲數都很大了,就算我有賊心,也沒有你說的那種條件來給我施展啊。”
弗如嘟嘴,有些失望,腦回路重回正常軌道,“那好吧,現在也沒有別的線索,那說說你的書寫的什麽內容吧。”
“寫的就是男主人公.……”範文傑眼神突然就停在一個點上,瞳孔漫無目的在眼眶裏來回來去地轉,一個踉蹌跌坐在沙發上,臉色忽明忽暗,額角上都滲出來冷汗來,嘴唇不住的哆嗦著看向弗如。
弗如察覺出不對,正色道:“怎麽了?你想到了什麽?”
範文傑瑟瑟發抖的說:“我的主人公……就是、就是最後被困在自家的浴室裏,還是那個不明所以的被偽造成了自殺的樣子!”他抖得說不下去,臉色愈加難看。
如果說他莫名其妙在家裏被人暗害,已經有些詭異,現在若又和自己中的人物形象同樣的死法,那到底真的是邪祟作惡,還是另有隱情呢?總之弗如是絕不相信這是巧合的。
“你想到了什麽?”弗如湊近他,壓低聲音說“你是寫的,你告訴我,像如今這樣的劇情,你第一時間直覺後麵是什麽劇情?不要思考,直接告訴我,你有什麽樣的聯想?”
範文傑顫抖著,“我、我會想到.……”
“你說,大膽的說!又不是你說出來什麽,我就會以此給你定罪,你怕什麽!”
範文傑站起身,快速地從書架上拿出一份合同放的桌子上,弗如上手翻看,是一份出版社的合同。
就聽範文傑在一旁說:“我的從審稿開始,我就是和出版社的這位黃編輯接觸的,他從第一遍審稿的時候,就開始對我的情節設置讚不絕口,尤其是畫龍點睛的大結尾,沒有人知道凶手是誰,男主角就是在密室一般的自家浴室裏,被殺害,還被偽裝成了天衣無縫的自殺現場。他當時跟我說,一定要用這個點去炒作,好好策劃一場大的推廣活動,一定要一鳴驚人,要文壇留名——他馬上就要退休了,他希望在自己退休前推出的最後一本書,能夠成為自己人生的最輝煌時刻。”
“這也沒有什麽啊,”弗如那邊皺眉,“首先哪個出版社出書,不是想賺錢?再來他又是要退休了,想要在退休前風光風光,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不知道!”範文傑打斷他,“有一次,我去出版社找他,他不在座位上,我在會議室裏等的無聊,就想去樓梯間吸根煙,結果在在門邊,聽到他和一個同事笑著說,‘知道為什麽當年那個畫家一鳴驚人了嗎?就是因為那個畫家畫了一副自己臆想出來的死亡畫麵,然後就跳樓了!要是寫懸疑的作家,也按照自己所寫的情節設置,被謀殺,那會是何等精彩!不需要多宣傳,就充滿了爆炸性!’他們兩個在裏麵嘻嘻哈哈的說,可我聽著卻很生氣,想出去理論幾句,終究覺得偷聽是不好的行為,悄悄退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