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婆卜八方(十二)
帶著這樣那樣的想法,顧之之姑姑家的那個親戚女孩,可謂是在萬眾矚目之下來到他們家裏。顧振興為表示熱情,特意從飯店叫了一桌飯菜。也不知他怎麽和顧之之談同住與取消夏令營的事情,總之顧之之什麽都沒說,返身回來吃飯的時候,態度依然溫順,顧振麗的眉眼掩飾不住的高興與和煦。
宋可遇和弗如都忍不住上下打量他們一家人,不想錯過任何細節,既然馮婆說今晚一切皆有變數,又有了之前的那一晚的預演,所以兩人現在做起事來,也盡量做到有備無患。弗如衣服內褲子裏,滿滿登登的塞了不下上千張符紙,也不管是不是有用,反正塞滿總沒錯。
而且自己的手指也不忍心再咬了,傷上加傷會留疤的,為此弗如還專程去農貿市場淘換來一袋狗血,據說是吃黑鴉長大的黑狗。又將狗血鄭重灌進一個保溫杯裏,掛在後腰上,
不過說是這麽說,人家那親戚女孩倒還真是文文靜靜的,雖然有點拘謹,可總體也算禮貌謙和,對於和顧之之在一個房間裏同住沒有表達出任何不滿意。
吃過晚飯,稍微安頓一下,她便和顧之之一起回到了房間。
宋可遇和弗如兩人恨不得將耳朵緊緊壓進牆麵裏,“馮婆婆呢?”宋可遇小聲問,“你是不頂用了,如果有個什麽異狀,太婆婆倒還能抵擋一陣子,比你是強多了。”
弗如把十八般器械掛了一身,“我倒寧願是劉秘書在這裏,正好可以看看我英明神武的樣子。”
“你不是一心想成仙得道嘛,怎麽天天還總是惦記劉秘書?”宋可遇挖苦他。
弗如直起身子反駁道:“是誰向你傳達的錯誤觀念,怎麽?想得道,就不能有情愛嗎?道法天然,本就是講天人合一,既是合一,那大愛是愛,小愛也是愛,我憐憫終生,眾生亦憐憫我,這都不衝突!”
“你這真是我見過的最道貌岸然的歪理邪說了。”宋可遇不想理他了,忙著查看手機。
今晚顧振麗倒是消停了,隻不過她上次是怎麽進來的,宋可遇還是有些疑惑,他趁著顧家人不注意,在大門外安了一個攝像頭,此時正連接在自己的手機屏幕上。
又等了好一會兒,手機突然有信號燈閃爍,宋可遇知道有人過來了,忙拉著弗如觀看手機屏幕,隻見顧振麗赤著腳,雙手下垂,麵部朝天的後仰著,頭發披散在背後,一步一步挪動,像沒有生命的提線木偶,從顧家的大門裏輕輕的走了進來。
她一係列的動作都像被什麽指揮著,一步一步徑直走向顧之之的房間,接著沒有絲毫遲疑的推門而入,一氣嗬成。
“完了,早知道在顧之之房間裏也裝一個攝像頭了,她這麽進去,會不會傷害顧之之啊!”宋可遇不禁有些懊悔。
弗如看他一眼,“在人家小女孩房間裏裝攝像頭,你也真想得出來,看你年長我幾歲,怎麽看著這麽像個變態。”
宋可遇沒想到他記仇這麽久,忍下這口氣,兩個人悄悄從房間出來,先聽了聽客廳另一側的房間,今天那顧振興倒沒有什麽動靜。
可有了今天顧之之媽媽的那番談話,他們對顧振麗都懷了一份警惕,這討債鬼雖然說並不會采取什麽有實質性傷害的動作,最多不過是禍害人的精力錢財,但畢竟不知道顧家之前的這些奇異景象,有多少需要被算在她的頭上。
還是心裏有些放不下,宋可遇走到顧之之房門外,貼在門口細聽,不禁又想起冉不秋來,“若是冉總在,就能直接進門去看一看裏麵的情況了。”
“你怎麽三句半不離你的冉總,我太婆婆不是說了嘛,事情得一件一件解決。”弗如湊上來。
宋可遇也覺得,能依賴冉不秋固然好,但自己卻不能輕易產生遇到事情就想推給對方的思維慣性,凡事到底還是要盡量靠自己,要是以後也能反過來幫到冉不秋那就更好不過了。強弱高低,倒不如勢均力敵來得長久穩妥。
怎麽才能看一看呢?對了,宋可遇想到上次兩人從房間外麵翻出去的情形,這次也可以從窗子外麵看看顧之之房裏的情形,又能不打草驚蛇。
兩人旋即轉回去,原路從房間窗口翻出去,從窗台小心翼翼的貼著外牆向顧之之的房間移動。那空調機箱隻能站一個人,宋可遇便先行跳了過去。
他悄悄向房內窺望,隻見那親戚女孩兒與顧之之、顧振麗三人,正團團圍站在地中間,宛若靜止,畫麵中倒是透著一絲詭異,卻有些說不清楚。
難道是?他望了望月光,又回望過去,才驚覺,明明是三個人立在地中間,可為什麽地上映襯出來的,卻有6個人影!
那6個人影並不隨人形而動,而是自顧自的猙獰舞動,像是各自都有靈魂一般。
又隔了一會兒,顧振興居然也赤腳仰麵走了進來,4個人圍站在房中間。
“你到底看出什麽了沒有啊?”弗如在後麵催促。
宋可遇搖頭,壓低聲音說:“實在是有點詭異,可我看不懂他們幾個人在幹什麽,顧振興也來了,每個人看起來都好好的。”
弗如激動的要自己過來,換回了宋可遇。
他踏著窗台,側身向裏麵望了望,突然低聲驚呼道:“顧之之是騙人的!這一切明明都是她主導的!”
“怎麽了?”宋可遇急問,弗如想了想,忙用自己的手機打開視頻功能,將攝像頭對著房間內所發生的一切。
宋可遇吃驚的在自己的手機屏幕上看著房間內的景象:隻見顧之之擰開脖子上的一個小吊墜,從裏麵倒出什麽東西,依次塗抹在另外三人的眉心處,三人便轉頭行屍走肉一般緩慢移動著。
顧振興走出房門,走向自己房間,“你快去看看他回去幹什麽了?”弗如低聲說,宋可遇在他說話前,已經先一步折回去,從房門向外窺探,隻見顧振興直接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從床下拉出棺材,毫不猶豫的躺了進去,又伸手蓋上了棺蓋。
與此同時,另一個房間內,顧振麗與那新來的小女孩皆木然的走進衣櫃裏,麵目向外,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如同古老異代的木乃伊。
“她給他們塗抹了什麽東西?”宋可遇在窗口接回了弗如,弗如精神亢奮,在房間裏轉了好幾圈,“你聞,聞到什麽奇怪的味道了嗎?”
宋可遇仔細嗅了兩下,“似乎是腐臭,可又有些奇異的馥鬱。”
“那就對了!”弗如亮眼發光,“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抹的應該是屍油!所以她才能控製著這一家人,連我太婆婆也被騙過了。這討債鬼尋常,而主導這一切異狀的根本就是顧之之!”
“你說顧之之?她這麽年輕的一個小女孩,”宋可遇懷疑這種猜測,“那她為什麽還會主動去找你太婆婆算命?”
弗如微微皺眉,“也是啊,”他腦中推演,嘴裏自顧自低語著,“一般討債鬼榨幹債主精血財力,債主陰容枯槁也算正常,他們畏光畏熱,所以喜歡靠近極陰之物恢複修養?那睡在棺材裏也算說得通,可是當初她居然能去找我太婆婆卜卦,不管出於什麽目的吧,卻不想我太婆婆突然亡故,所以她沒有得到滿意的結果,自然也就有可能繼續去找別人。到底是誰給了她這個東西呢?”
“你們幹這行的不混圈嗎?”宋可遇問。
弗如隻是不理,“不管是給誰給了她這東西,都有兩點可以確認,第一點是,那人有極其強大的渠道啊,我靠,連我都不知道這東西能從什麽渠道過來。”
宋可遇止不住好奇之心,“這東西到底什麽來曆?”
“我是在我家祖傳的古書上看過,這東西不是一般屍體所煉,而是屍山之上陳年屍骨所煉化之油,塗在人的身上,可攝人心魄,惑人神識。但是我不明白,她既然能夠控製這一家人,為什麽還要任由自己的姑姑如此壓榨自己的爸爸呢?”
“你說的第二點大概是,”宋可遇接口道,“以我對你們的了解,能用這麽鄙劣的手段教唆一個小女孩的人,一定不會是一個良善之輩。”
兩人都覺得眼前發生的一切,似乎遠比一開始預想的嚴峻許多,不敢再掉以輕心,宋可遇仰頭望向頂棚,隻見屋頂齒輪樣的卦陣,還在漸漸的移動,隻是仿佛被那屍油抵消,光暈逐漸暗淡,並不能繼續發揮出應有的效果。
而那在衣櫃之中的兩個雙手交叉放在身前的人,顧振麗倒是還老老實實的半合著眼睛立在那裏,另一邊新來親戚女孩,卻直愣愣的瞪著一雙眼,黑眼珠隱在上眼皮的遮擋下,徒留泛著青光的眼白。
顧之之走上前將一把匕首放入她手中,她便如同獻祭一般,慢慢的跪下來,將那匕首的尖刃對準在自己的心間,一點點紮下去。
弗如再次從窗台返回來,“天呐,這是讓那女孩向屍山獻祭嗎?還是單純的因為這個外來的人會打破他們家的平衡?”
情況已到危機時刻,宋可遇顧不上弗如的自言自語,按照之前約定好的信號,悄悄打開了大門,放劉秘書與馮婆走進來,4人旋即衝進顧之之的房間,“快,我們要阻止她,那女孩就要對自己下刀了!”宋可遇大喊。
房間內,顧之之正壓著那女孩心口的刀刃,向她身體裏一點點紮進去。
顧之之聞聲,連忙轉頭向門口望去,這一轉卻把幾人嚇了一跳,因為她的身體並未有分毫扭轉,而隻是脖子帶動腦袋180度擰到背後。
弗如驚叫道:“惡靈!原來她才是真正的惡靈!”
顧之之手上一鬆,匕首掉到了地上,那親戚家的女孩也隨即暈倒在地。
顧之之手臂反向折過來,腳腕倒轉,整個人以詭異的姿勢衝向站在最前麵的宋可遇,宋可遇本能的一閃,後頭的弗如也沒有什麽趁手的工具,電光火石間,隻好將手裏的手機向那顧之之大力扔過去。
手機金屬棱角貼著她的頭皮間削過,鏟掉了頭頂一整塊頭皮,那頭頂傷口處卻未曾現出鮮血,隻是跌在地上的頭皮上還帶著一撮頭發,看得格外瘮人。
“別傷害她!”馮婆忙喊道,“那惡靈隻是寄居在這孩子的身體裏,我們想想辦法,興許還有救!”
可就在這幾人心慈手軟的空隙,顧之之已經拽開棺材,快速向裏麵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