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秦擇木(二十五)
宋可遇揚起頭向那個女人喊道:“小五兒,告訴我,我是誰?”這本是那天他們兩個人吃飯時候的戲言,當時並沒有第3個人在場,宋可遇用這句話來試探坐在上麵的女人,沒想到,那女人仍然隻是慢慢的喊著,“快救我,快救我”。
宋可遇冷笑一聲,“方懷義,何必畏首畏尾,事到如今還不敢出來見麵嗎?”
正說著,從懸崖洞口裏閃出來一個身影,猝不及防的一腳將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踹了下去。
宋可遇伸出雙臂急忙跑向相應的位置,然而他的奔跑速度趕不上那女人下墜的速度,宋可遇本能的驚呼一聲,隻見摔在地上的女人,自軀幹碎開,迸濺出滿地的機械零件——這並不是一個真人,而是一個仿真的機器人,之前發出的叫聲也不過是事先錄好的音。
宋可遇懸著的一口氣呼了出來,再仰頭便見那個男人持刀抵著另一個不住哽咽的女人走出來,站在了剛才那個機器人所處的地方。而這回的女人沒有帶頭套,隻是被膠帶封住了嘴,雙手反剪在背後,不住的發出哽咽的聲音——正是失蹤了幾天的呂嫵。
宋可遇自上而下粗略的掃了她一遍,見她身上並沒有顯著的傷口。
身後的方懷義幹笑了幾聲,“小宋,你還記得我嗎?”他單手扯掉了麵上的口罩,“小時候,我可還喂過你糖啊。”
宋可遇憤恨的瞪著他,“懸崖勒馬猶未晚矣。想想那些還屍骨未寒的人,你不覺得害怕嗎?想想那些無辜的孩子,你不覺得良心不安嗎?”
方懷義仰頭大笑了幾聲,“原本看著你人高馬大的,還以為你長大了,聽你說話,原來不過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孩子,倒是我高看了你。我問你,聽沒聽過那句古話:‘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平白無故的,你跟我談良心,良心能當飯吃嗎?”
和這樣冷血冷情的人交談,說再多也是毫無意義,宋可遇內心對他厭惡到了極點,咬牙喝問道:“你要怎麽樣才能放了呂嫵?”
方懷義故意裝模作樣的嘬嘬牙花子,咧著嘴吊兒郎當的拿手中的刀在呂嫵的脖頸上拍了拍,“如果你剛才老老實實的吃了藥,等我離開了濱城,說不好還真能饒你和她一命。不過現在看來,今天注定是個不死不休的場麵了,你說到底是你死呢,還是我活呢?”
他做這一副樣子,擺明了是要拿呂嫵當人質。
宋可遇悄悄向鬼差方向望了一眼。
鬼差會意的點點頭。
不想他這個動作被方懷義看在眼裏,將懷裏的呂嫵勒得更緊一些,“小宋,你在看哪裏?哈哈哈哈,”他不無得意的大笑起來,“沒有萬全的準備,我也不敢出來見你啊。你身邊那個我看不見的朋友,最好不要過來,否則我腳下的按鈕一踩,炸彈那麽一響,誒,另外一個帳篷裏你們的兩個朋友,可就要屍骨無存了。”
宋可遇緊握的雙拳已經微微泛白,連一旁的鬼差也詫異起來,“難道他竟然知道我?這人到底什麽來頭,難道戾鑒真的是他的嗎?”
宋可遇寒聲問道:“一切都是你做的圈套,從我們來這裏開始,我們就已經都在你的監視之下了,對嗎?”
方懷義一副惺惺作態的樣子,不過劫持著呂嫵的手也略微鬆弛了下來,見宋可遇不敢有所動作,免不了一絲洋洋得意道:“從這個女人鬼鬼祟祟的摸進來,我就知道早晚有這一天了。還有譚林那個不地道的小子,吃裏扒外了這麽多年,虧我對他不薄.……還是小玉說的對,你和他一樣,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宋可遇不想與他糾纏,冷冷的問道:“你怎麽樣才肯放了呂嫵?我與她換如何,你挾持我。”
方懷義搖搖頭,“我在這裏賺夠了錢,現在隻求個全身而退。你一個身強體壯的大男人,怎麽如這個女人好控製,這買賣不劃算。誒,來和你說個交易如何?”呂嫵劇烈的掙紮起來,方懷義絲毫不手軟,一手大力的向後拽著她的頭發,呂嫵疼的仰起頭,卻蹭掉了嘴上膠帶,不顧疼痛大喊著:“可遇,你快走,別管我!”隨即被方懷義一掌砍在後頸,整個人軟倒下來。
宋可遇忙問:“什麽交易,你說!”
方懷義終於正經了一些,但言語間卻有些遲疑,“就是你們從那隻猴子身上拿走的東西,給我,換這個女人,我就要這個。”
鬼差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看得到自己,略微壓低聲音對宋可遇說,“對他說,那東西存在保險箱裏,讓他和你回去取。”
宋可遇依言問了。
方懷義露出了些許茫然的表情,“你別騙我,存在哪個保險箱裏了,你說出來,我現在就讓人去驗看。”
鬼差冷笑一聲,“這個人好能虛張聲勢,他既看不到我,也不知道那東西到底是什麽。”
這邊方懷義看到宋可遇臉上神情莫測,也約摸著是自己的言談中露了馬腳,收起剛才一副偽善的麵孔,惡狠狠道:“我時間差不多了,不換就算了!”他眼中閃過一絲狠戾,刀仍然抵在呂嫵脖子上,甚至無意識的收緊了一些,不知觸碰了哪裏的機關,原本在布景上用來承接泉水的竹節突然傾倒出汽油來,不過瞬息,宋可遇所站立的舞台外圍一圈,便燃起了熊熊烈火,將宋可遇與鬼差團團圍在中間。
火焰熾烈灼人,火勢逼人。
另一側,觀眾席與準備室之間連通的頂棚軌道緩緩啟動,困著冉不秋與譚林的繩網,沿著軌道被運送過來,將將停在了舞台正上方,與此同時,繩網上還多了一顆閃耀著紅燈計時器的炸彈。
方懷義又向後退了一步,大聲喊道:“我要走,你們誰也攔不住我!你們看好了,如果網裏的人取下炸彈,第2桶火油就會倒下來,小宋你一秒鍾就會葬身火海。還有小宋,我已經啟動了舞台上的重力感應器,如果你踏出火圈,感應器立即就會引爆炸彈,網裏的兩個人頃刻就能灰飛煙滅。嗯,你們兩下裏誰生誰死,自己商量吧。咱們山水有相逢,下輩子再見吧。”
火勢燎人,濃烈的熱氣已經撲向宋可遇裸露在外麵的皮膚,熏烤的一片熱痛。可不能輕易的挪動腳步,即便上麵冉不秋能帶著那十幾個孩子的魂魄拚死跑出去,譚林的生死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方懷義眼見就要消失在山崖洞口處,譚林已經嚇尿了褲子,眼淚鼻涕不能控製流了滿臉,嘴裏不住的哭喊哀求著方老板。
一直身不能動的冉不秋勉力使自己神思清明些,出口大聲喝問道:“若我用你兒子的下落來換呢?”
方懷義本能的遲疑了一下,略微沉吟一下,又折回頭來不屑的問:“你要換什麽?”
冉不秋一字一頓道:“換你說出,到底對梁程歡做了什麽?”
這個節骨眼上,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冉不秋會問這個問題。而這個要求顯然對方懷義來講,也並不十分重要,他哼笑一聲,帶著輕蔑的笑搖搖頭,“生死關頭了,還這麽有好奇心,那我就滿足你。”說著又看了看宋可遇,“說起來,他可是你的替死鬼。我和小玉當初是想找一個把柄鉗製住何雲,讓她對我們偷偷領養孤兒出來做童工的事閉上嘴。我們本來看中了你,想接出來放在身邊,沒想到那個死心眼的女人,居然用自己的私生子換下了你。講到這兒,那梁程歡也是個養不熟的,我本來拿住了何雲新的把柄,已經不打算再控製梁程歡,讓他自己自生自滅去,他卻硬要撞進來,壞我的好事。”他頓了頓,“總之他在鏡子裏走了一遭,那魂兒啊,被生剮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張臉被活生生的剜了下來。”他“嘖嘖”兩聲,搖了搖頭。
不想冉不秋接口道:“他的魂魄被戾鑒中的戾氣生生撕扯,整張臉都被撕扯下來。雙腳被戾鑒中的火焰焚燒熔化,全身被戾氣所化的堅刃剮了千千萬萬刀……他卻仍然不甘心沉淪,沒有放任自己化身為戾氣,而是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從戾鑒中跑了出來,對嗎?”
方懷義隨著冉不秋的描述回憶了一下,隨即無所謂的聳聳肩,“這也許就是他命中活該有此一劫,與我無關。”
滔滔烈火的燃燒中,冉不秋的聲音卻帶了冷凝與瀟肅,他絲毫不受方懷義的影響,隻用清冷的聲音說一字一頓的說道:“梁程歡命中最大的劫數,便是做了你的兒子。”
方懷義眼中閃過一絲猶疑,但很快又被狠戾取代,“你什麽意思?想拿著這片湯話騙我饒了你們,白日做夢!”
冉不秋不動聲色的吞下一口上湧的腥甜,身體內魂魄太多,肉身難以承載,他強壓著主導肉身,免不了損耗過重,元氣大傷。但他麵上仍然一副冷凝泰然,仿佛隻是在陳述一件好不重要的前塵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