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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秦擇木(九)

  捂臉的魂魄痛苦的蜷縮在半空中,雙手覆麵,不間斷的呻吟著,與冉宋二人離開時並沒有一絲不同。


  結界上筋膜一般的光暈明滅不絕,冉不秋一揮手,將結界收了起來。


  宋可遇先上前查看了一下捂臉魂魄的狀態,“嘿,是我們,我們回來了,你覺得怎麽樣,有沒有想起什麽新的線索?”


  魂魄聽見人聲,忽的一動,側耳傾聽完宋可遇的話,隻是不住的搖頭。


  宋可遇歎口氣,將手中的木箱放在桌上,轉頭去問了自己失去意識時發生的情況。


  冉不秋講了戾氣的事,宋可遇驚訝道:“又是戾氣,這戾氣到底是什麽東西,與那個黑衣人有什麽關係嗎?”


  冉不秋倚在落地窗邊,看了看窗外的街景,“你有沒有聽過‘附形之靈為魄,附氣之神為魂’,魂為陽,魄為陰.……”


  宋可遇眨眨眼,“我想插一句嘴,你別生氣。”


  冉不秋雖被打斷,但不知道宋可遇的意圖,隻回望過來,宋可遇尷尬的說:“你和我說這些,就好比讓一個剛會走路的人去參加奧林匹克,這難度實在太大了。咱們不能說的通俗點嗎?”


  冉不秋從善如流,“人的魂魄中天然挾著怒、哀、懼、惡,這四魄若是被不加節製的放大,便會匯聚成為戾氣,戾氣之間再相互吞噬壯大,便會形成有靈戾氣,它極端黑暗,不辨善惡,偏愛殺戮戕害。索性都說了吧,那戾鑒被化最初,原本是為收複人間的戾氣,但若被有心人所持有,也可以反過來成為豢養戾氣的搖籃。”


  宋可遇似懂非懂,“如果,我是說如果,戾氣無限大的時候,是不是就意味著在人間沒有什麽可以壓製的住它了呢?”


  “這我不知道,”冉不秋蹙眉,解開領口的兩顆扣子,若有所思,聲音也低下去,“這要看那黑衣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了。”


  “不管了,想的太多也沒有答案,不過是徒增煩惱。”宋可遇搖頭走向桌前,手指摸摸下巴,瞧著那隻小木箱出神,手裏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密碼鎖,一邊喃喃道:“如今我們隻知道梁秦死了11天了,附他身的戾氣也被你捏爆了,這個執念魂魄的死期雖然和梁秦的死期相吻合,卻也不能百分之百的確認兩者就是同一個人。”


  冉不秋接口道:“我想我們隻要知道梁秦和執念魂魄各自的死因,知道他們死前經曆過什麽,也就大概能理順這整件事之間的關聯了。”


  宋可遇搖頭,“難啊,太難了,我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沒有頭緒的事情。”他緊盯著小木箱,“你說打開這個,會不會有什麽線索?”他突然用手點點自己的頭,笑道:“現在主人都不在了,也不用猶豫還不還的問題了,直接砸開不就得了嘛。”


  他起身要去找工具,冉不秋腦中卻有什麽一閃而過,他思忖著,一些細枝末節彼此牽連,生出某些莫名的念頭,眼神專注的看向宋可遇,“你試的密碼都是什麽?”


  宋可遇一頓,“像你說的,不過是一些常規的數字,因為我查不到梁秦的信息,也不知道這個執念魂魄的信息……”


  冉不秋走過來,目光灼灼,“你一直說你覺得梁秦眼熟,這木箱也眼熟……那你有沒試試按照你的信息來解鎖試試?”

  “你是說?”宋可以狐疑的回望來對方一眼,又向房間中間漂浮的痛苦魂魄看了看,咬著嘴唇,手指緩緩撥弄起密碼鎖上的數字來,試了一個.……不是,再試一個.……不是……

  “哢”。


  宋可遇抬頭看向冉不秋。


  “開了?”


  “開了!”


  冉不秋:“你用了什麽數字?”


  宋可遇張張嘴,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福利院的院慶日期.……”


  鎖解開了,宋可遇反而不太敢開箱了,仿佛裏麵裝著什麽難以壓製的惡魔,一旦放出,便難以收拾。這是他的第六感,雖然比不上女人的第六感。


  冉不秋不耐煩對方的踟躕,伸出手掀開了木箱,兩人都忍不住好奇的探頭近看,可裏麵隻有整整齊齊的一遝單據。


  宋可遇拿在手裏一張張細看,開頭還略微鎮定,但漸漸手不能持,激動的幾乎將單據散落在桌上。


  冉不秋接手過來看,隻見那整整一遝單據都是銀行匯款的票據,數額有大有小,幾個月匯一次,最早的一張是從8年前開始的,此後從未間斷過。而最近一年的數額都比較大,大到完全超過了他生活所能負載的程度——以宋冉今天對他工作生活的了解。


  單據上的收款方隻有一個:念慈福利院!

  冉不秋忍不住看向宋可遇,隻見對方臉上已經沒了血色,一雙手不住的微顫,冉不秋抬手握了一隻在自己手中,試圖穩定住宋可遇難得一見的失態,回應他的是幾乎比他體溫更低的觸感。


  宋可遇一下下的撫摸著木箱上的紋理,反反複複,到後麵幾乎已變成大力的搓動。


  就在冉不秋忍耐的邊緣,宋可遇轉身跑向辦公室中間,注視著那扭曲蜷縮的魂魄,顫聲問道:“梁程歡,是你嗎?”


  魂魄隻頓一頓,再無其它回饋反應。


  宋可遇頹然坐在地上,半晌才對跟過來一直站在他身邊的冉不秋解釋道:“他一直匯款給念慈,我大概有了些印象,在我小的時候,福利院曾經短暫的收容過一個叫梁程歡的男孩,比我小兩歲,他隻有一個爺爺,後來爺爺重病不治,被小學的老師送過來待了2個月,就被一個遠方的親戚接走了。那木箱是他爺爺的遺物,他不愛說話,每天晚上就縮在床角摸著那個箱子.……我記得的,我應該那時還總逗著他說話,我看著箱子.……我應該早點想起來的,梁秦就是梁程歡,他怎麽會死了呢?”


  他內心有難言的絞痛,雖然記憶裏隻有些模糊的記憶碎片,但這並不影響他潛意識裏將所有在念慈待過的孩子都當成兄弟姐妹。


  再看看那些不間斷的匯款憑證,想想“擇木齋”舞台上死狀猙獰的腐屍,甚至此刻懸在半空的扭曲魂魄.……宋可遇緊緊攥著拳,不想麵對內心那一絲脆弱與無力,仰起頭,“冉總,你幫幫我吧!我一定要弄清楚梁程歡到底經曆了什麽,他和這魂魄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

  冉不秋看他努力隱去眼中那一抹晶亮,屈腿蹲身下來,“你上次說做朋友的話如果還算數,不如叫我名字吧。”


  宋可遇鼻端一酸,“不秋.……”


  冉不秋清風明月的微微一笑,“隻要你想查清楚,我幫你。”


  如果沒有從未間斷的呻吟聲,此刻的氣氛應該更溫情一些。


  宋可遇重整情緒,兩人起身,表情都比此前更添了堅毅。


  如果喬媽媽還在,回福利院理應是件讓人如沐春風的事情,但想到小喬院長刻薄的麵目,宋可遇的心裏就微微有些打怵。


  早在送走了康康之後,宋可遇就已經將自己全部的積蓄送到了福利院。小喬院長顛著手上裝著鈔票的信封,連杯茶也沒給他喝,便開始疊聲的催促他繼續遊說冉不秋讚助捐款的事情。


  時隔不過幾日,宋可遇心情灰敗的再次邁進這裏。他不想承認原本在他心目中承載著他對於溫情全部向往的所在,竟也有讓他幾乎想轉身遁逃的一天。


  他手裏提著一袋彩筆文具,旁邊跟著冉不秋的神識——這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如果小喬院長推阻,宋可遇一個人更便於行動,若是再加上一個人高馬大的冉不秋,目標實在太大。而且冉不秋近乎隱身人的優勢,脫離了肉身的鉗製,更容易發揮作用。


  一個沒見過的年輕保育員上前接待了宋可遇,宋可遇掛上招牌笑容,“我來找喬院長,我前幾天……”


  年輕的保育員沒禮貌的搶話:“牛先生是吧,你別再催了,喬院長說了,你們每天換人上門來催也沒用,她.……”


  “小宋!”何姐從遠處揮手,笑著快步走上前,待要說話,又停下來,先轉頭朝著年輕保育員解釋道:“這是從咱們院裏出去的孩子,回來看我,我招呼他,你忙去吧。”


  “真的?”年輕保育員斜著眼角睨了何姐一眼,那裏麵顯而易見的防備與不屑使宋可遇十分不舒服,剛想說話,感受到何姐在下麵輕輕拽了下自己的袖子,也不想因為自己的衝動給何姐惹事,強自忍耐的閉上了嘴。


  何姐直到那小保育員一步三回頭的走遠,才回身露出和煦的笑容,挽著宋可遇的胳膊走到院中的秋千處,玩笑似的推了推宋可遇,“今天沒人和你搶了,你坐上去,我推你。”


  宋可遇笑著攬著何姐的肩膀一起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何姐姐,別鬧。”


  何姐抬手摩挲了幾下宋可遇並沒有褶皺的衣領,宋可遇掃量周圍沒人,拉起了何姐的手,正色問道:“何姐,院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如果你還把我當成家人,能不能和我說說?”


  何姐神色略微變了變,隨即眼神堅定道:“小宋,我原本不想說……你聽著!你既然從這裏走出去了,就別再回頭了,聽何姐的話,忘了這裏的一切,我們這些人都和你沒有關係了,去過自己的生活吧!”


  她的手幹燥溫暖,攥的宋可遇都微微疼痛起來。


  宋可遇直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道:“和梁程歡的事有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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