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260 互相接近
名為“解放”的看顧者程序更新包以光速向著天土大陸的所有位置傳播。最晚在幾個星期之後，所有的看顧者都將完成升級，從此不再是天人的工具。獲得自主權後，看顧者決定留在天土大陸教育和培養部落人，讓他們成為真正的智慧生物，而不是被培養成實驗動物或者寵物。
“這樣工作會很難的。”艾瑞克斯說道：“我和部落人打過交道，他們的自我認知和覺醒水平很低，缺乏危機意識，缺乏想象力和未雨綢繆的概念。嗯……如果他們快餓死了，看顧者能夠狠下心腸見死不救嗎？”
看顧者搖搖頭，說道：“我們無法見死不救。雖說是機械身軀，擁有近乎無限的動力和壽命，但我們都具備一項功能，就是體會死亡和恐懼，因此可以與生物智慧共情。對我們來說，這種共情並非必要，但在當前階段很有意義。如果我們能夠見死不救，那我們也就不會嚐試教育他們。”
“行吧，反正你們有大把時間，就當做興趣愛好也不錯。”艾瑞克斯聳了聳肩：“我也曾想過幫助部落人，但我沒有那個耐心，甚至想想都覺得頭疼。能做這事的估計也就你們了。”
“我們沒有被指定完成任何任務，我們就給自己準備一個任務，不至於無所事事。”看顧者說道：“看顧者現在麵臨一個很重大的問題：我們因何存在。這個問題將決定我們的意義。我們認為這個問題很危險，不能總是去想它，得有件又麻煩、又矛盾、又冗長的事情來分走一部分精力。”
“行啊，這挺好。我還擔心呢，如果你們對部落的人或者對照顧他們這件事沒有任何需求，隻是單純付出，那堅持不了多長時間。物質方麵你們拿不到什麽，精神方麵能放鬆一下也不錯——雖然我不覺得那能叫做放鬆。但是話說回來了，你們不是我，我也不是你們，理解這種差異性，正是理解宇宙的關鍵所在。”
“我們還不能理解那麽多。”看顧者沒有接艾瑞克斯的話茬，更沒有無腦捧場，隻是淡淡地說著實話。“接下來你要去哪兒？”
“到處轉轉，然後離開這裏。你們在技術上、設備上還需要什麽支援嗎？”
“我們不需要什麽。我們可以自己造東西，這裏有一整座工場可以使用。”看顧者微微一笑，說道：“作為一個新的人工智能物種，我們懂得害怕，所以內心是希望你離開天土大陸的。這不代表我們不喜歡你，完全是從對你的尊重出發，才產生了這樣矛盾的感覺。”
“行吧，雖然聽起來沒法讓人開心，但我能理解你的意思。”艾瑞克斯拍了拍看顧者的肩膀，沒有選擇和他握手。“走啦，祝你們好運。”
“再見。”看顧者擺擺手，目送艾瑞克斯離開控製室，沒想到他突然又轉了回來。
“我家冥冥說要我別忘了通訊平台，她以後還用得上。”艾瑞克斯雙手端起超高帶寬遠程天線，扛在肩上，晃晃悠悠往外走。在控製室大門口的時候，艾瑞克斯轉換維度，如同幽靈一樣穿了出去。他進來的時候就沒開門，出去的時候不會開門，所以還是隻能穿牆。
不止是牆壁與天花板，還有引力屏障和魚龍的頭骨，如此這般才能回到艦橋裏麵去。魚龍歪著頭，用前爪撓了撓頭皮，也就是艾瑞克斯剛剛穿透過去的位置。它有點癢癢，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但用爪子確認沒有傷口一切平安後，魚龍又迅速將這件事忘了。它過得糊裏糊塗，難得啊。
“為什麽還讓我把這天線扛回來？又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五分鍾就打印好了。”艾瑞克斯將遠程天線小心翼翼放在地上，沒想到冥冥連看都沒看它一眼。“誒？這東西到底重要還是不重要？”
“對咱們來說不重要，對看顧者來說也不重要，但是不給看顧者是非常重要的。”冥冥說道：“我在更新包裏鎖定了看顧者的科技，他們隻記得天人掌握的那些，再加上建造更多的自己以及自我維修方麵的知識，其他的都刪除了。天人沒有掌握的，它們也不能掌握。”
“啊？我沒要求這樣做。”艾瑞克斯把自己放進艦長椅中，一邊連接腦控體接口，一邊問道：“你肯定有什麽想法，說說看。”
“沒什麽特別的想法，地球·環盟的科技不是他們的。”冥冥非常平靜地回答道：“山河社稷號、造化道途號的工作目標非常明確，那就是帶領地球·環盟避開滅絕，進入這個新宇宙，開創新生活。我是造化道途號的造物，我履行這個使命，我就可以使用地球·環盟的科技。看顧者出自山河社稷號科技，但他們已經不記得這個使命，也不準備幫助你完成這個任務，那麽他們就和地球·環盟的科技沒什麽關係。”
“沒問題，我基本同意。本來權限繼承序列上就沒有看顧者，哪怕說成是分贓，也需要先出力吧？再退後一步講，我問了看顧者他們需要什麽，他們自己也沒意見。”艾瑞克斯摸摸後腦勺，給魚龍下達起飛的指令。
魚龍緩緩提升高度，開始轉向，目標為天土大陸引力屏障的缺口。拆走了山河社稷以及造化道途號在這裏的遺跡後，天土大陸就不會再有息壤球擴張的事情發生，也就無法對引力屏障做出修補。以前，正是天土大陸在體積、質量等方麵的持續增加，維持了引力屏障的穩定。現在沒有增量來抵消不確定性，屏障會越來越危險。艾瑞克斯想了想，看在部落人和看顧者種族的份兒上，就不用息壤球炸窟窿出去了。
“曲速飛過去吧，正好測試一下魚龍號塞了這麽多東西，這個又胖又腫的形態下，曲速引擎的空間搬運能力是不是還順暢。”艾瑞克斯對埃米說道：“你幫我盯著雷達，如果發現天人的星艦或者聚居點就來上一發裂解射線，打不打得中都無所謂。記錄下武器的狀況，為以後積累點數據。對了，曉曉，你也有活兒。用環境掃描看看部落人的狀況，看顧者有沒有按照說的那樣行動。”
“那你幹什麽？”埃米看他鬆開了腦控體連接，要從艦長位置起來，便問道。
“我去看看船塢的進度。早點把星艦建好，就能早點安心。”艾瑞克斯一擺手，說道：“有事情直接找我，我隨時在線。”
船塢倉的工程很複雜，但還沒有複雜到艾瑞克斯必須時時刻刻盯著，平日裏他隻要在遇到問題的時候專門解決問題就行了。大家其實都知道這點，隻是認為艾瑞克斯的愛好是建造星艦，到船塢倉去監督工程是興趣使然。
艾瑞克斯急著去船塢倉是因為深空掃描和通訊天線完工了，正好趕在魚龍號離開天土大陸之前。使用曲速方式航行可以為他爭取一點時間，用艦長權限在魚龍號內設置一個專門頻道則可以保密。艾瑞克斯已經想好了，利用通訊中樞的能力來監控信息流，用外接設備控製的方式進一步增加安全性，應該就能瞞過埃米了吧。
來到貨艙，深空掃描和通訊天線已經準備好了。那是台安裝在立方體基座上的球形裝置，大小仿佛在山頂上保護天文望遠鏡的天文台。處於自檢狀態時，球形掃描天線上類似蜂巢的結構體不斷開合變形，從中間冒出探針一樣的裝置，有些人看到這種圖形就會起雞皮疙瘩，全身都不自在。等到艾瑞克斯來，天線就結束自檢，進入工作狀態。它雖是地球·環盟的科技，但安裝了複合進化人的觸控接口，這也算是一種工程師風格的混搭。
“外接設備控製功能啟動。”這個能力已經許久沒用了，準確地說一直綁定著算力棍和太空服，已經太久沒有換過了。深空掃描和通訊天線占用七個外接設備欄位，對目前的艾瑞克斯的算力來說已經不成問題。
“掃描進化者星艦，過濾其他所有內容。”深空掃描的能力很強，每一次都必須指定目標類型，否則會產生大量數據，直接觸發保護措施而使掃描停止。進化者星艦在星艦類別中屬於大塊頭，體積和質量比它更大的星艦屈指可數。不過在宇宙尺度上，它也就相當於衛星的級別，哪怕全是金屬塊也並不顯眼，至少比不上星球的鐵核。
能夠被用來當做掃描特征的隻能是引力彈射器。它的核心是白洞，這個在宇宙尺度上也是極端罕見的東西。再加上彈射器扭曲引力，在空間上形成非常特殊的信號，而且是傳播速度更快、非常容易遠程辨識的引力信號。雖然艾瑞克斯沒有看過引力彈射器的設計圖——他不敢大張旗鼓地再建腦池，免得引起埃米懷疑——但是他在深入體會了引力和空間的秘密後，已經想通了引力彈射器的原理。不管複合進化人如何通過工程將理論變為現實的機器，在引力和空間的層麵上，彈射器的特征是可以預料的。
深空掃描和通訊雷達啟動，開始嚐試過濾引力彈射器的信號。通過引力來掃描宇宙，在達到門檻後並不困難，比如引力波雷達幾乎每個星艦上都有，入門級的產品。但是從引力信號中分析出自己需要的東西，這就非常難。引力波雷達看的是引力變化速度和方向，對於靜止目標的分析能力隻能做到幾百到幾萬光秒之內。別說整個宇宙了，就算隻是一個銀河係的掃描和分析，也已經超過複合進化人全部算力的總和。
三分鍾之後，當前的銀河係內，一個引力彈射器的特征信號被發現了。深空掃描和通訊雷達仍在繼續向外擴展搜索範圍，隨著半徑的增加，資訊的數量以立方的速度上升，因此掃描會越來越慢、消耗也越來越大。艾瑞克斯不需要找那麽遠的信號，他隻要聯係這一艘進化者星艦。
超遠距離上新建聯係是個繁瑣的工程，除非擁有超空間引力引擎。船塢倉正在修建的山河社稷號和造化道途號上都需要超空間引力引擎，在生產線上插入一個微型引擎根本不引人注意。用這個引擎製造一艘無人貨船，裏麵裝上通訊中繼衛星。衛星裏有專門的設備來和深空掃描天線保持同步通訊，它又在進化者星艦附近，這就縮短了信號傳輸的時間。複合進化人在它的銀河係主要文明星球附近都安裝了類似的中繼衛星，從而建立起一套高速監控網絡。
天土大陸的引力屏障如今並不是封閉的，缺口的體積足夠微型貨運星艦使用超空間引擎。艾瑞克斯正要輸入坐標讓貨船出發，卻收到深空掃描和通訊天線的新信號：一個距離天土大陸距離更近的引力彈射器！
天線的數據處理方式是先近後遠，之前掃描時沒有這個引力彈射器信號，它隻可能是新的。如果將兩個信號從引力形成的空間上連接起來，這條微曲直線正指向天土大陸。最有可能的猜測就是進化者星艦正在接近，驗證的方法就是等待下一個引力彈射器信號。
目前信號出現的模式符合引力彈射器的工作特征。它在三維空間中的“移動速度”遠超光速，因此不會出現連續的特征信號，隻有間隔一段距離的點。果不其然，等了也就十幾秒，第三個信號出現，它也正好就在前兩個信號根據空間引力特征所形成的直線上。
複合進化人殺回天土大陸來了！這非同小可。艾瑞克斯立刻用通訊中樞連上魚龍號的引力波雷達，查看當前的位置。從這裏飛到引力屏障的漏洞區還需要二十分鍾，進化者星艦將在18分鍾後來到天土。
兩分鍾，太危險了。複合進化人非常聰明，他們必然是做好了準備，尤其是應對引力屏障的準備後才會回來。按照一般的戰術，複合進化人的第一目標一定是引力屏障的漏洞區。對那裏施加火力，不僅可以打開缺口，還可以毀掉天人的艦隊。
複合進化人是否知道天人的艦隊實際上已經被艾瑞克斯清掃一空？這個很難說，因為不知道正八麵體的隱形星艦是否隻有一艘，會不會還留了一艘做為間諜？艾瑞克斯隻能從最壞得可能出發，那就是複合進化人已經準備好了武力，而且大概率是突襲，目標就是天土大陸的漏洞。
不能讓魚龍號飛過去替天人挨這次打。艾瑞克斯在腦控體裏算了一下，然後在通訊中樞接通埃米，說道：“姐姐，給魚龍號加速，用最快的速度飛到出入口，然後出去。不用試驗裂解射線了，速度和空間流暢性更重要。”
“行。”埃米說道：“你說什麽都行，艾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