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40 睡太死
靠近之後，眾人才看清息壤球的真實狀況。它並不是半埋在土中，而是隻剩下頂端的一部分殘骸，其下隻有泥土。在熒光草的掩映下，一條紅色的根須在淺土層延伸出去，一直連接到牆壁上的天擇者殘骸。小半個腦袋和另外小半個腦袋通過這個根須互相影響，維持了當前的平衡。
艾瑞克斯蹲下仔細查看根須，發現它由兩種顏色的材質互相糾纏構成。一種是息壤球的土褐色，一種是天擇者的暗紅色。專注凝視時，可以發現根須上光澤流轉，仿佛有能量在其中交換流淌似的。
“姐姐，你幫我盯著那邊的天擇者。”艾瑞克斯拿起算力棍和雙管衝擊槍，詢問她需要哪一個，埃米舉起手中的能量槍作為回答。
殘缺的息壤球除了表麵是完美的圓弧之外，看起來就像一堆不起眼且無害的泥巴。它一直保持靜止，隻是在艾瑞克斯接近時進行了一次微小的膨脹收縮行動，仿佛示意“我在這裏”。已經有了上次接觸的經驗，艾瑞克斯直接將手放了上去，然後“命令”體內的元粒體向手掌聚集。
——
發現通訊頻道：心靈塑形息壤，編號未知。使用進化插件觸摸方式連接，打印材料消耗零。是否接通？——
“接通。”艾瑞克斯對腦控體下令，然後他便聽到了一個虛弱的喘息聲音。
“環境改造進程異常中斷，未知生物侵入，能量不足無法清除未知生物。”
“未知生物指的是牆壁上的那半個骷髏頭嗎？”
“以失去絕大多數感官能力，隻能依靠心靈感應來探知周圍，因此無法回答。”
“那好。我將周圍的情況在腦海中重現，作為信息發給你，你應該能進行判斷了吧？”
艾瑞克斯把自己當做息壤球的眼睛和耳朵，用想象力描繪周圍的環境。息壤球表示自己隻能接收到模糊的印象，但已經比之前好上太多。經過一番確認，它終於確認牆上的天擇者的半個腦袋正是一切問題的來源。
“是不是毀了它，你就可以繼續進行環境改造進程？”
“否。”息壤球說道：“被你稱作天擇者的生物還存在另外維度的身體，本維度的投影無法被真正摧毀，它將會帶著從我這裏竊取的信息重新回歸並獲得自由。建議保持現狀。”
“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曾見過另一顆息壤球輕鬆摧毀了所有天擇者以及它們的星艦，同時將整個星球的環境完全改變。這裏出了什麽事情？”
息壤球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引力環境劇烈變化，導致啟動異常，進入冬眠模式。在這個過程中被拆解，功能損失嚴重，無法進行全功率啟動。”
艾瑞克斯搖搖頭，說道：“你能不能加上時間，否則我聽不出幾件事的間隔。”
“發射時引力環境發生了劇烈變化，原因未知。息壤球擊穿地麵，隨後進入冬眠模式，持續時間未知。近期，在被周期性的引力變化喚醒後，發現已經被切割分解，隻剩下不到20%的體積，功能缺失極其嚴重，尤其是失去了底座，無法用引力波之外的方式感知周圍。無法追蹤具體過了多少時間，在引力波周期變動到恰當的參數時，強行啟動環境改造，但依舊沒有完全成功，一些東西——天擇者——阻礙了改造進程。”
周期性的引力波動，這個可以和圍繞星球運轉的環境改造環對應上。在改造環之前，自成生物人已經登錄XM1，並對息壤球進行研究，這一點也毋庸置疑，但息壤球怎麽就被切片了呢？
“你是不是冬眠太深，對周圍環境沒有警惕？”
“請不要問這麽顯而易見的問題。”息壤球又沉默了一會兒，好不容易發出一個又輕又弱的“嗯”字來。
“還會不好意思……真神奇。”艾瑞克斯說道：“第一次發現天擇者是什麽時候？”
“無法計時，無法感知周圍。唯一能夠確認的是在環境改造啟動時，天擇者就在場。”
“想要把你切片需要怎樣的科技水平？”
“高壓水流就可以將息壤球切開，但要分離底座，需要直接操控原子結構的技術能力，或者使用反物質約束與安全導能技術。”
艾瑞克斯立刻回頭問埃米：“姐姐，自成生物人有直接操控原子結構的技術能力嗎？”
“原子結構？據我所知沒有。他們有超大型對撞機，但那不算是直接操控，而是碰運氣。”埃米說道：“自成生物人主要研究基因，那是在分子層麵上的。聚變裂變是原子層麵變化，但也算不上操控。我認為他們沒有，除非他們保密做得非常好。”
“那反物質約束與安全導能呢？”
埃米這次非常肯定：“自成生物人沒有反物質發動機技術，他們自己造不了，完全是靠買的，這一點我可以肯定。”
姐弟兩個的對話把在場的第三者聽糊塗了，帕噠梅看看艾瑞克斯，又看看埃米，突然有種不太安心的感覺。“你們是做什麽的啊？為何對自成生物人的科技有什麽水平那麽關心？”
“我們關心的不是自成生物人，那是那個東西。”艾瑞克斯一指鑲嵌在牆壁上的半個紅色骷髏頭，說道：“天擇者摻和在其中，這是我們之前沒想到的。本以為能找到寶貝，結果卻可能是天大的麻煩。我需要像一個合適的脫身方法。”
“別殺我滅口。”帕噠梅突然說道。
“如果要殺你，墜毀的時候你已經死了。”艾瑞克斯搖搖頭，試圖緩和她的情緒，說道：“我們隻是探索者，不是強盜，你不用擔心那些。”
帕噠梅想了想，認為艾瑞克斯說的有道理，便按著胸口，緩緩出了一口氣。“越來越覺得你們很神秘了。嗯，很專業，也很神秘。”
“讓我繼續看看能找到怎樣的信息。”艾瑞克斯再次將精神集中到與息壤球的對話上。
從技術上考慮，天擇者很可能一早就參與到息壤球的研究項目裏，提供了將息壤球與底座分離的技術，但仔細思考之後卻有很多地方無法解釋。天擇者的技術完全碾壓自成生物人，它們在麵對複合進化人的時候都是打了再說，對於技術和算力直接進行掠奪，怎麽會與自成生物人合作？而且這顆息壤球處於長期休眠狀態，天擇者又不是自成生物人，它們沒有躲避科技監視的壓力，完全可以將它搬到殲擊艦、自己領地附近的星球，甚至放到進化者星艦上研究。
技術上可行，但從邏輯上說，更可能是自成生物人通過某種途徑搞到了技術，自己動手進行分離，還對息壤球進行切割。如果這樣來看，引力波環境改造環也可以得到解釋：隻有自成生物人才需要借助其他文明的引力波環境改造環，天擇者靠自己的科技完全可以獨立完成，不需要再費周章。
那麽天擇者是什麽時候來的？艾瑞克斯認為可能就是在不久之前，大約是馬克星督離開Xm1的那段時間。天擇者聽到了一些風聲，也可能是根據它們搶占複合進化H星艦得算力網絡時計算出的航線圖，派出一些殲擊艦開始行動：一艘去了Pt52，一艘來了Xm1。自成生物人在遇到殲擊艦的第一反應是躲藏，完全不敢向外發報，因此馬克星督也不知道星球上自己同僚的經曆。
不同於外麵的環境改造環太顯眼了，天擇者很快就能發現這裏。
“你發現自己被切割並失去底座之後，又發生了什麽？”艾瑞克斯問道。
“我試圖開始改造過程，將周圍的環境全部重置，但失去大部分體積之後我無法獨立啟動。於是我一直等著周期性的引力波幫我修複，創造一個可以啟動的環境參數。期間我不泄露任何信息和情報，一直等著爆發。”息壤球說道：“但我的爆發中途失敗，都怪那個天擇者！”
艾瑞克斯皺了皺眉，問道：“環境改造開始後，你遇到了多少天擇者？隻有這一個嗎？”
“我再計算一下。”息壤在艾瑞克斯的掌心快速顫抖，似乎這種計算對它造成的負擔很大。“經過計算，阻止環境改造的特殊能量形式不止出現了一次，而是不斷波動增強。根據這種模式重複的次數進行分析，應該至少有五十個左右的天擇者，最後一個天擇者成功了。”
“你怎麽知道天擇者竊取了你的技術？”艾瑞克斯問道。
“我被拆分研究，失密的可能性極大。”息壤說道：“想要阻止息壤球的環境改造，必須擁有正確的技術。天擇者的成功必然遵循這個道理。”
“你睡得太死了。”艾瑞克斯歎了口氣，說道：“環境改造被阻止後又發生了什麽？”
“啟動環境改造後，在周圍生命體中鋪設心靈通訊網絡，同時將天擇者拉入網絡之中。利用心靈回音技術，我探知它的結構特征，因此知道它具備高維度身體形態。”息壤球說道：“高維度的生物隻有在同樣維度環境下才能徹底消滅，我目前不具備這樣的能力。所以我能捆住它在這個維度的物理軀體，盡量拖時間，但這並不能徹底解決問題。”
“宇宙雖然大，但天擇者肯定還會來。到時候你準備怎麽辦？”艾瑞克斯必須要問這個問題。“你能擋住天擇者的艦隊來保護自己嗎？”
“不可能。我已經做到了目前能力的極限。”息壤球說道：“綜合來看，我應該放棄控製，專注於銷毀自己，避免被收集更多技術資料。”
“你已經被切割拆分研究了，不可避免被收集更多資料。”艾瑞克斯說道：“你可以跟我走，離開這個地方，比毀滅自身更能保密。”
“即便我被切割開，我與其他的部分也有聯係。我隻要啟動完全毀滅，就可以將別切割的部分一同摧毀——但我必須得到準確的命令才行。”息壤球說道：“用元粒體給我下達命令吧。”
“我對息壤球的毀滅率是百分之百……”艾瑞克斯自嘲一聲，說道：“遇到問題就自殺可不是正常的想法，我還有許多問題要問。比如我在找山河社稷號，你知道它在哪裏嗎？”
“不在這個銀河係。”息壤球說道：“山河社稷號巡遊宇宙各個角落，它需要巨大的能量補充。它選擇了一個天然的白洞聚集區，五顆互相之間距離不超過兩百光年的白洞一起輻射能量，足夠滿足它對能量和物質的需求。每隔一段時間它就會去那裏休整，而在完成環境改造後，也會在那裏停留，等待命令。”
“很好，五顆白洞聚集的地方，這是個線索，但宇宙這麽大，我去哪裏找這個地方啊？”艾瑞克斯搖搖頭，說道：“你還知道山河社稷號的什麽線索，或者其他星艦的也可以。”
“我隻是個環境改造工具，並不是獨立的智慧生物，我沒有求知欲。我能知道五顆白洞，不過是我的發射順序很靠後，不得不跟著多看了一些。”息壤球說道：“我知道自己沒有完成改造星球的任務，甚至還泄露了大量基因信息出去。我銷毀自己就是在彌補過錯，並非簡單的自殺。”
“那……”艾瑞克斯又勸了幾次，但這顆息壤球打定主意，要麽自毀，要麽在這裏繼續拖下去。“你能夠合成元粒體嗎？我有個朋友需要補充元粒體。”
“如果我是完整的，我的確可以那樣做。很抱歉，我的功能不全。如果你找到山河社稷號，元粒體缺乏就不成問題了。”
“總算是聽到了一點好消息。”艾瑞克斯說道：“好，我授權你在我們離開之後自毀。你需要元粒體，我該怎麽做？”
“你隻需要將元粒體集中到指尖，然後放一滴血給我。”
艾瑞克斯站起身來，將算力棍變形成小刀，準備在指頭上切割一下。就在這時，牆壁上的天擇者突然用複合進化人的加密語言發出“嘎嘎”的聲音，說道：“請放了我，帶我回零階世界！事關複合進化人的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