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消失的書童
“我很小的時候,外祖父是戶部侍郎,祖父是平陽伯,父親是嫡幼子,母親是嫡長女……父親雖有些風流,但也是敬重母親,兩人相敬如賓。一家和樂幸福。”席元青緩緩述說,話語裏滿是對以前幸福生活的懷念、向往。甲舍的一件件寢房門窗緩緩打開,不少學子都麵露疑惑。
“可一朝變故突生,外祖父下獄抄家,男子流放,女子為奴。最疼我的外祖父……身首異處。”
席元青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像是在抑製哀慟之情。
“他也算得上是罪有應得,可我娘何錯之有?父親見外祖家傾頹,對母親最後一絲的敬重也消失不見,廣納妻妾,磋磨發妻。我眼見著我娘在後宅之中,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病弱。”
場中眾人皆露出不忍之色,同時在心中對平陽伯的三老爺不齒。
“可我身為子女,除了盡心侍奉母親外,也無法忤逆父親。”
眾人默然,十年前,席元青不過七八歲的年紀。一個母家失勢,又不得父親喜歡的小孩兒能做什麽?恐怕他當時的日子也不好過。
“好在,母親最後向父親要了一紙休書。我知道,母親這是在求活……”
席元青的聲音充滿痛苦,如泣如訴,“隻有離開伯府,母親才能活下去。可她一個被休的女子,離開伯府要如何才能活下去?子不言父過,但我也不願再留在伯府……所以,我陪著母親,走了。離開了京城,再也沒有想過要回來。”
“那你怎麽……”朱院長的話沒有問完,可大家都知道要問什麽。
席元青轉過頭來對著朱院長,突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元青你這是幹什麽!”
“院長,夫子……我隱瞞了自己的身世,是我不對。其實我早已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若不是被竇公子指出來,可能這輩子我也不打算說明。”
席元青低著頭說,“我早已不是伯府的公子,母親不過帶著一點私房錢,一邊做繡活供我讀書。”
他哽咽半晌……“我沒有辦法,隻有齊賢書院才有最好的老師,卻不用高昂的束脩……”
“元青……”
“席兄,我們可以幫你……”
朱院長幾乎要心疼得陪席元青一起流淚,一邊瞪了一眼在一邊沉默不語的竇雲柳。
席元青又說:“我不願受嗟來之食,不願受別人資助,我隻是想憑自己的能力考取功名!”他緩緩抬頭,受傷而憤怒的眼睛盯著竇雲柳,“為何!你要這樣辱我!”
“是啊!若不是竇雲柳指出來,席兄原本不必說出舊事的!”
“何必這樣逼別人,席兄必定不是飛盜案的同犯!”
“竇雲柳欺人太甚!”
……
一時之間,學子們紛紛走出寢房,對竇雲柳和一眾捕快怒目而視。朱院長也冷冷地看著竇雲柳,“竇公子,此事你必須給我們齊賢書院一個交代。不然,老夫就得進宮求見皇上了。”
這話已經說得十分的重了,學子們也停了嘴,一齊看向竇雲柳。齊捕頭已經是兩股戰戰,眼神一個勁兒地往竇雲柳身上飄。
竇雲柳卻是麵色不改,嘴角下瞥,在別人看來就是倨傲無禮。
“你的書童呢?”
眾人不解,這時候為何突然提起席元青的書童?不過,席元青的書童的確一直沒有出現,也很是奇怪。
席元青沉默片刻,輕笑一聲,說:“我還想問你呢,阿從被你們關到哪裏去了?”
“齊捕頭,派人再去找,整個書院,能藏人的隱蔽處。”白天他們搜過一次,可當時毫無發現。
“竇雲柳,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一個書生高聲喊道。
“我有必要跟你們解釋嗎!”竇雲柳突然高聲說,“飛盜案三件失竊物品都和齊賢書院甲舍有關,案犯火燒的老宅又是以前龐侍郎的府邸。而甲舍之中就有一個龐侍郎的外孫,不該查嗎!”
能進齊賢書院的自然不是蠢人,眾人稍稍一思考,便明白了這其中的關聯。
“而且,剛剛進屋的時候,還有迷香!”齊捕頭也高聲補了一句,卻收到竇雲柳寄來的一記眼刀。
“去搜人……”
“是是是。”齊捕頭不知道自己哪裏不對,但還是連忙點人去再次大搜,自己也趁機溜掉了。
眾人竊竊私語,卻沒有再直接嗬斥竇雲柳的。竇雲柳陰沉著臉,低聲吐出一句,“都是蠢貨。”
席元青還跪在院中,月光打在他的背上,越發顯得他淒慘頹然。
竇雲柳的感覺卻有些不對。從手上的線索看,一切都是指向席元青的,可是,從現在的情況看,同犯恐怕是那個書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嫌疑的指針被微微撥偏了一個方向呢?
就是從打開房門聞到的迷香開始!濃鬱的迷香、昏睡的公子、消失的書童……如果再加上一點證據,一切就太理所應當了。竇雲柳有種預感,他會找到那一點證據,而且很快……
“竇公子!在井裏發現一具男屍!”一個捕快飛一樣地跑來。
竇雲柳眸光一凝,“還有沒有發現其它的?”
“井邊還有一個包袱,裏麵好像都是銀票!”
證據來了,竇雲柳的眼神止不住地往席元青身上瞟。
席元青卻是兩眼發直,半晌,也看向竇雲柳,幽幽問:“阿從不見了,那個男屍是不是就是……阿從……”
席元青的臉色更白,身子晃了晃,好像要倒下一樣。他一手撐著地,越過竇雲柳,朝著捕快來的地方跑去,跑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竇雲柳臉色更沉,率先一步踏出,跟著席元青走去。其他人互相看看,也猶豫著跟了上去。
老樹下,枯井邊,荒草叢生,月色涼薄,烏啼聲聲。
“阿從!”席元青抱著一具麵色蒼白、口有微沫的男屍,跪在井邊雜草堆中。
周圍是默不作聲的捕快、學生、教習,還有竇雲柳。
“竇公子,書童的身上沒有外傷,應該是溺斃。這是井邊的包袱。”齊捕頭湊上來。
竇雲柳打開包袱,厚厚一疊銀票,還有一封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