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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頭看, 原來是那個在黑市賣糧食的青年。
好在青年的關注點並不在這上面,他高興地說:
「沒想到在這裡能碰上你, 原來你就住在柏哥家。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哎!以前我來柏哥家, 咋就從沒見過你。」
趙蘭香說:「我是大隊上的知青,宿舍塌了,暫時寄居在賀家的。」
賣糧食的人打量了她一眼。
「柏哥今早賣的綠豆糕是你做的吧?我剛一看見你就知道了……他哪裡有這種手藝,以前我老勸他來入行跟我一塊干,他不肯, 指不定心裡瞧不上咱這種投機倒把的壞分子呢!你倒是挺有本事,能支喚得動我柏哥心甘情願幫你賣東西。」
趙蘭香有點詫異,這個青年提起賀松柏的時候,總是一口一個的「柏哥」,口吻是又自然又尊敬。並不像河子屯裡的村民們, 提起他就一臉鄙薄。
讓趙蘭香對這賣糧食的青年多了一層好感。
「上次從你手裡買了鴨肉的那些客人,天天來我的糧食攤詢問你的消息。讓人抻著脖子白等你那麼久,你好歹給個準話唄, 啥時候再做一罐拿去賣?也真是見了鬼了,這玩意真好吃得讓人心心念?」
趙蘭香不由地笑,她已經沒有長久做鴨食的打算了, 「不做了, 下次捯飭點別的東西賣。」
並不是她不想賺錢, 因為上次賣鴨食的時候, 她沒有注意,把臉露了出來。出於人身安全的考慮,她這一次沒有再做鴨拿來賣。
而且買鴨肉也是件不容易的事。人家摳摳索索地買一兩二兩的肉解解饞,她一口氣買上十幾斤。想不惹眼都難。加上排隊也是個問題,買不買得到要碰運氣。這種計劃經濟的年代,哪裡有那麼多肉給大夥吃喲。
綜上,做鴨食生意不好做,趙蘭香短時間內也不會再做鴨食了。
趙蘭香笑著問:「你還沒吃東西吧?」
她把賣糧食的引到了廚房,青年盯著鍋里溫著的那香噴噴的滷肉飯,不禁地咽了咽口水,「你這手藝還挺不錯,難怪那天鴨肉能那麼快賣光。這麼香的飯,可以給我吃一碗?」
賣糧食的很自覺,即便自己跟賀松柏稱兄道弟,也沒想過白白蹭一頓糧食。來賀家之前他早就做好了吃糠野菜的準備了,沒想到居然有這種驚喜!賀家的光景變好哩,伙食完全翻了個樣,富裕地能吃上肉了!
這種有肉又有菜的炒飯,在賣糧食的眼裡已經是豪華級別的大餐了。
趙蘭香給賣糧食的也裝了一碗,還好家裡的勞動力都是大胃王,她做飯的時候習慣做大份量的,否則一個兩個都來分杯羹,最後都不夠吃了。
賣糧食的又說:「我跟柏哥一路緊趕慢趕回來,他也啥都沒吃呢。你把飯給我,我端去給他。」
趙蘭香微笑地說:「好。」
青年嘿嘿地搔著腦袋說:「其實……我叫梁鐵柱,你叫我鐵柱就好。」
鐵柱一手捧著一碗飯走去了賀松柏的房間。他以前是青谷大隊的遊手好閒的混混,欠了一屁股債,家裡一堆爛包的光景還不如賀家。
前些年他被一幫混混群毆,差點被打死,結果被賀松柏救了一命。賀松柏就跟從天而降一般,赤手空拳把欺負鐵柱的人全都揍趴在地,揍得那幫混混痛哭流涕、跪地求饒。鐵柱的內心受到了震撼,感激得只顧著抱著人的大腿嗷嗷地大哭。
男人的友誼就是靠打架打出來的,誰的拳頭硬,誰就是老大。
那天被揍得落花流水的地痞無賴,包括他這個弱雞,從此就把賀松柏認作大哥了。
鐵柱把飯端到賀松柏的房間,賀松柏正在換衣服,他唯一一件體面的衣服已經又臟又破了。
賀松柏只騎過兩次單車,一次是沾了兄弟的光,體驗般地騎了騎。第二次就是今早了。僅憑一次貧乏可憐的騎車經歷,他哪裡曉得駕馭這「洋車」?然而在趙蘭香前,他不會,也硬著頭皮騎了上去。
沒想到還沒有到大路,一個小小的拐彎就讓賀松柏結結實實摔了跤,嬌貴的綠豆糕被他緊緊地護在懷裡,一點皮兒都沒蹭到。他整個人卻生生刮掉了一塊皮,血汩汩流。
賀松柏慶幸好在沒碰壞了人家金貴的車,這點皮肉傷對男人來說不算啥事,他在路邊嚼了一把臭草敷在傷口上,又騎上洋車去縣城了。
鐵柱高高興興地捧著飯,喊了聲:「柏哥來吃飯,有肥豬肉,好香!」
他看見賀松柏腿上蹭破了塊皮,又驚又慚愧,「咋回事了這,虧得你還一路騎了回來。要緊不?」
鐵柱看見血糊糊的腿,心裡對賀松柏很是佩服。他雖然也跟著在旁邊賣糧食,沒看出一點不對來。
賀松柏流著血賣東西還騎著單車一路忍回來了,一聲都沒吭,是條鐵漢子。
可是鐵柱到底忍不住嘆氣,有些激憤地說:「我要知道就載你回來了,你還拿自家兄弟當外人啊!」
鐵柱因為干黑市交易幹得早,家裡的光景早就翻番了。他不僅變成了村裡第一個騎單車的人,還給他娘買了三轉一響中的另外「一轉」:縫紉機。他娘現在就在村子里接些縫縫補補的活,大姐正在學裁衣服,一家子的日子越過越好。他對賀松柏這有本事還原地踏步,糟蹋自己的人,特別看不過去。
賀松柏沒有搭理他,繼續敷臭草,最後剪了條破爛的布把腿包了起來。
臭草是樣治百病的好東西,發熱發燒可以敷它,跌傷摔傷可以敷它,流鼻血、便秘可以敷它,肚子里長蛔蟲還是敷它,春風一吹它就在野草堆肆意地泛濫,又賤又好養活,它就是賀松柏最忠厚的「醫生」。
賀松柏掀了掀眼皮,目光落在鐵柱捧著的飯。
他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家裡那個女人讓鐵柱拿過來的,賀松柏不喜歡老是吃女人的軟飯,但今天他為她流了那麼多血,吃她幾口飯也不算佔便宜。
賀松柏拿著筷子,把腿支到一邊,安靜地吃起了飯。
飯很香,他知道那個女人手藝向來很不錯的,捨得放油鹽的東西總是好吃的!
鐵柱吧嗒吧嗒地吃著,吃得嘴巴滿口的香,他羨慕地看著賀松柏那碗飯卧著的滷肉片,直覺地他那碗飯里的肉明顯比他的多。
鐵柱挑著肉吃了個精光,滿足又暢快地。
他沖賀松柏擠了擠眉,「真好吃,柏哥,你說……那女的是不是對你點有意思?」
賀松葉搖了搖腰間的鈴,朝著自留地里的弟弟揮了揮手。
賀松柏放下手裡的糞肥,沉默地到井邊洗手,走到了這位不速之客面前。
自家長姐朝他打了手勢說:「幫,拿行李。」
賀松柏皺緊了濃眉,漆黑而兇狠的眼瞳微微一沉。
賀松葉見了大弟的眼裡透出的濃濃的警惕,說:「讓她,住這裡。」
「她,沒有,地方住。」
賀松柏粗糲的指腹壓在女人的肩上,把她稍微往後推了推,頎長的身軀順勢擋在了門欄上,懶洋洋地開口:「你想幹什麼?」
說話之間他用一隻手把賀松葉往屋子裡趕。
趙蘭香眼睜睜地看著老男人嘭地一聲把門給甩上,將賀松葉關在了屋子裡,任憑賀松葉在裡邊不住地叩門也無動於衷。
他濃密的眉眼透露出毫不掩飾的冷漠和提防,微啞的聲音透露出不正經的意味,「知道我是誰么?」
說完男人肆意地將目光流連在女人的胸脯之上,直到把人的臉鬧紅了,他才光明正大地移開目光。
趙蘭香沒有想到——她那個謙和風度得一本正經的丈夫,居然還有這麼流里流氣的一面。
她的心居然還悄悄地怦然跳了幾下。
這個「又窮又潦倒」的老男人,慵懶散漫起來還是挺有那麼幾分九十年代流行的古惑仔大哥的味道。鋒利深邃的眉眼,桀驁不馴的面容,看起來凶得隨時能跳起來打人似的。
可惜……他的意識超前了二十年,在那時是萬人追捧,擱現在就是被人指著脊樑唾罵的二流子。
男人今天穿著洗得發白的破衣衫,眼裡帶著漫不經心的隨意,跟他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趙蘭香卻明白,自家男人就是頭狼崽子,他的語氣聽著隨意,心裡指不定早就在懷疑她是不是哄騙了他老實的大姐。
趙蘭香掏出三塊錢,迎上他懶散怠慢的目光,一副渾然不怕的模樣:「這是房租,我也不是白住的。」
「知青集體宿舍垮了,我沒有地方落腳。你家人口少地方大,我愛住。年底蓋了新的知青宿舍后我會搬出去。」
不管他跟幾十年後對比起來有多青澀稚嫩,她深信他本質上還是那個聰明的男人。眼下這個家庭太窮太窮,空了好多年的屋子如果能換來一筆微薄的租金,於情於理不該拒絕。何況……她看起來又不像不安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