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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想看最新更新,多訂幾章可破~正版在晉.江文學城  這些內臟骨頭吃著沒油水, 人們都不愛吃,但趙蘭香不嫌棄。這些部位在她的眼裡可全都是好東西,價值可一點都不比肥肉差, 只不過是眼下的人缺少油鹽醬醋調料,無法將它們的美味發揮出來而已。


  最後趙蘭香搶到了兩斤的純瘦肉,兩斤豬蹄。雞鴨的腎臟、頭、爪子這些邊角料她一點都不落下,笑眯眯地納入了囊中。她從倒爺那買來還沒有揣熱的肉票,很快就花光了。


  副食品商店的售貨員還對這個出手闊氣大方的姑娘不免側目, 多瞅了她幾眼。


  趙蘭香輕咳了一聲解釋說:「我是食堂的新來的採購員, 專門負責收購肉類的。」


  趙蘭香說完這句話才打消了售貨員的疑慮,要知道城裡人有時候吃得倒還不如農村自由,每人每月份額里的豬肉才半斤、一斤的,趙蘭香可是一口氣買了人家一整年的豬肉分量,想不讓人側目都難。


  趙蘭香把肉裝在竹籃里悄悄地退出了排隊的長龍, 她沖隱沒在街頭巷子的賀松柏使了個眼色。


  為了不引人注目,趙蘭香並沒有坐汽車, 而是選擇了徒步走路回河子屯, 還專門挑偏遠的山路走。


  這個年代沒有自由買賣這一說, 農民小份額的自產自銷除外, 其餘的倒賣糧食、物資的統統歸為投機倒把。投機倒把是很危險的行為, 要是被捉到會按照情節的嚴重, 被拉去勞改或者蹲大牢的, 她可不想為了賺錢而丟掉了小命。


  趙蘭香走了十里地,終於趕在太陽落山前回到了河子屯。


  賀松柏黝黑濃密的眉頭從黑市一條街回來,就沒有鬆開過。


  他尾隨著這個「膽大包天」的趙知青,一路上看著她小心謹慎地繞了山路走,又抓了好幾把野菜嚴嚴實實地蓋在籃子里偽裝成挖野菜的樣子,他綳起的面色才沒有那麼難看。


  她要是被捉了,他們賀家也難逃「幫凶」一難,賀松柏心中是如此解釋自己跟在趙知青身後的行為的。


  趙蘭香並不知道男人此時複雜的心理活動,回到家后她就一頭鑽進了柴房裡,開始了忙碌的料理。


  她手腳麻利地清洗好這些肉,把雞鴨肉挑了出來,切了薑片蔥節,添入料酒鹽巴腌制它們。這個腌制的時間很長,要等到明天中午才能徹底地腌好。她找了只陶罐把它們放好,接下來她開始了精細的滷汁的調製。


  她要做的肉食就類似於後世火爆大江南北的冷食鴨脖鴨爪,風味獨佳,十分誘人。


  當年因為她和賀大姐喜歡美食的緣故,老男人財大氣粗地給某火爆的美食節目贊助了一筆巨資。趙蘭香時常會被請去當評委嘉賓,節目組以走入民間美食,探索失傳美食的秘方為主題。她跟著這個節目沾了許多光,從第一期播到最後一期,她收集了一大堆秘方。


  各大菜系還有民間特色吃食,但凡令她感興趣的、好吃的,她都琢磨過一些。沒想到這閑暇時當做玩一樣培養的興趣,如今卻成了她傍身的一技之長。


  趙蘭香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對世事無常的感慨。


  她把八角、三奈、桂皮、小茴香、草果、丁香、砂仁、花椒、豆蔻、排草、香葉等等三十餘種調料熬成一鍋的滷汁,熬出顏色靜置放涼等待明天浸泡腌制好的鴨肉。


  她做完這些活后,賀家的廚房溢出了一股不可思議的香味,美味的香料中摻雜著一股屬於肉的甜蜜的滋味。


  賀家的老屋雖然坐落在比較偏僻的地方,但這附近也並不是人家住的,趙蘭香做菜的時候特意將窗子關上了,還有盆子裝了一盆的沒燒完全的活性炭用來吸附異味。她做完了冷食鴨肉之後出去外邊透了一下氣,關上了窗的柴房此時熱得跟火爐子似的,她烏黑的發已經粘在臉上,黏糊糊地不舒服了。


  她剛推門走出去,便瞧見了口水吧嗒掉的賀三丫。


  趙蘭香笑眯眯地從兜里掏了一塊飴糖出來,「吃吧。」


  這是她到鎮上順帶給家裡的小孩買回來的糖,賀三丫愛吃甜的,可是長這麼大了卻沒怎麼得吃過糖。


  賀三丫漆黑明亮的眸子像是開過光似的,她收下了糖,眼神卻不由自主地忍不住瞅著柴房,賀家這個又破又舊的柴房此刻已經儼然是她心中嚮往的天堂了。她嗅著從門口溢出的香氣,口水不住地從舌尖泛出,喉嚨時不時地吞咽著口水。


  趙蘭香看著她這幅可憐又可愛的模樣,心頭不由地一軟。


  她說:「今晚有豬蹄吃,放心哩,少不了你的。」


  說著她颳了刮小孩的鼻子,唇角不自覺地上揚了起來。自己做的食物取悅到別人,這是她得到的最大的肯定。


  雖然……小傢伙很有可能從來沒吃過好吃的東西,稍微聞到一點點好聞的味道都受不了。不過沒關係……她會用畢生所學,帶她一一領略,把這個瘦弱可憐的孩子喂肥的。


  趙蘭香不太放心柴房裡的香味溢了出來,又折回去掏了一堆未燒透的炭砸碎成小塊平鋪在地上,又嚴嚴實實地密封好裝滷汁、腌肉的罐子。


  等到味道散得差不多了她才開始燉起豬蹄,豬蹄的五香料包沒有制滷汁的那麼麻煩,前幾天做五香豬蹄的時候她找到的香料還不全。這次她去了黑市那邊搜颳了一圈,又填補了好多空缺。今晚的豬蹄子還能更香哩!


  賀松柏回到家后便去劈柴挑水,把家裡的零零散散的活都幹完了,這回才有空閑的心思去想家裡那個「不安分」的趙知青的事。


  當他嗅到從柴房窗縫溢出來的香氣的時候,當他看到賀三丫開心滿足地咬著肉吃的時候,他黝黑的眼瞳劃過一絲暗沉、複雜。


  他心裡閃過無數種讓這個女人安分下來的念頭,在回來的一路上反覆地受著煎熬,然而看到這一幕,賀松柏卻動搖了。


  這些年來他們老老實實地做本分的庄稼人,不敢壞規矩、幹壞事,難道老天爺就放過他們,讓他們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了嗎?

  沒有,自他懂事起周圍的閑言碎語從來沒有一天停歇過,流言、惡意包裹了他的生活。他被烙下了壞分子的印記,他感激組織沒有徹底地拋棄他們,給予了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然而大他清楚只要活著一天,他們賀家人就要夾起尾巴做人,身上永遠帶著洗不掉的恥辱印記…


  情況早已經糟糕到這樣的地步哩,還有什麼能夠讓它變得更更糟糕呢?


  ……


  晚上賀大姐趕著大隊的牛進牛棚里,到井邊洗手的時候隱約嗅到了空氣中瀰漫著的肉的香氣。她在想肯定又是趙知青買豬肉回來打牙祭了,唉!今晚一定不能再去吃她的肉了,她已經白白吃了人家好多好東西。然而她卻拿不出一點可以值得回報的東西!賀大姐羞愧極了。


  然而下一刻賀大姐就被啪啪啪打臉了。


  趙蘭香一瞅見賀大姐,就熱情地把她拉到了柴房。白凈香軟的米飯被好好地裝進碗里,每碗飯上都澆淋了一層香噴噴的肉汁,燉成瑪瑙色的豬蹄在煤油燈下泛著油潤的亮澤。趙蘭香也沒說啥,直接夾了一塊軟糯糯的豬蹄肉塞到她的嘴裡。


  「好吃吧?三丫拌著這汁水都吃了兩碗飯了。」


  賀大姐只感覺到一股濃郁醇厚的滋味在嘴裡蔓延,舌頭牙齒不聽使喚地配合得極為默契,不由自主地嚼了起來。她也彷彿享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歡愉,甜蜜醇美的蜜汁好吃得令她失去了理智,她的手腳開始不聽使喚起來,走到桌邊,拿起飯碗,痛快地大口吃飯大口吃肉。


  吃了一顆還想著一顆,最後一碗飯見底了,肚子傳來飽飽的滿足感,賀大姐才猛然地清醒過來……


  她握著病床上那隻寬厚又溫暖的手,泣不成聲。


  「蘭香,你已經不小了,不要跟個孩子似的哭鼻子了。」


  床上躺著的男人吃力地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頭,渾身卻抽不出一絲力氣。


  他老了,這幾十年來的堆攢在身上的舊傷齊齊襲來,病魔迅速打倒了他。年輕時候遭受的十幾年監獄生涯,換來了一個久病沉痾的身體,能夠撐到現在已經是萬幸了。


  他朦朧的老眼眷戀地再望了眼妻子,她雖然跟他一樣變老了,但依舊那麼美麗。


  那溫柔的眉眼笑起來,彎彎的像一道月牙,也是他最愛的模樣。


  「笑一笑給我看?」


  趙蘭香抹掉了眼淚,勉強地沖床上的丈夫笑了笑。


  賀松柏滿意地闔上了眼。


  她捂了嘴壓抑的哭聲越來越大,眼淚潰不成堤。


  旁邊的何秘書扶了扶金絲眼鏡,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


  他艱難地安慰道:「夫人,請節哀。董事長給你留下的遺產,稍後會有律師來跟您詳談。」


  何秘書望了眼床上斷了氣息的男人,敬畏又惋惜。


  這個男人的一生可謂勵志而又坎坷,出身貧寒,十九歲就進了監獄,蹲了十年的牢獄,出來后白手打拚十年,愣是從一個毫無背景的窮小子翻身變成商業巨鱷,把一堆經驗深厚的老牌商人打得毫無招架之力,堪稱一段傳奇。


  ……


  趙蘭香的頰邊驀然地垂下了兩行淚,趙母馮蓮擦了擦她紅彤彤的臉蛋,嘟噥地戳著她的額頭道:「發個燒也哭,嬌氣成這樣讓你爸見了,又是一頓訓。」


  趙蘭香睜開了眼睛,怔怔愣愣地盯著馮蓮半天。


  馮蓮嘆了口氣,又說:「這年頭嫁誰不是嫁?我跟你爸見的第一次面還是在打結婚證明的時候,那根本就是兩眼一抹瞎。日子還不是好好地給過下去了?」


  趙蘭香只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內心沉浸在痛失丈夫的悲慟中,久久不能緩解過來。


  只是她做夢,怎麼稀里糊塗地……夢見了年輕時候的母親?


  馮蓮見女兒不搭理她,還以為她是真的倔下了脾氣,心裡恨上了她。她又戳了戳女兒的額頭,恨鐵不成鋼地說:

  「畢竟也是打小訂下的婚事,說推就推你爸也不好做……人家父母可是你爸的上司哩!」


  趙蘭香的額頭一痛,終於正視起母親的碎碎叨叨,趕緊爬了起來。


  她眼尖地發現了桌上的日曆,1976年,4月16日。


  趙蘭香心裡大駭,震驚得久久都不能回過神來。


  「媽,你先出去,讓我好好想想可以嗎?」


  馮蓮看著養了十七年、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如今一幅病懨懨的模樣,還這樣細聲軟語哀求著她,饒是她也忍不住心軟了,硬不下心腸再逼孩子。


  趙蘭香在震驚中回過了神來,她回到了四十年前!

  四十年前,她看上了又高又酷的兵哥哥蔣建軍,腦子裡想著的全都是怎麼讓蔣建軍接受她,自然不肯答應父母給訂下的親事。


  也是在這一年,她終於死纏著他結婚了。


  可惜蔣建軍心底的人不是她,趙蘭香接二連三地流掉了兩個孩子,最後冷了心,清醒過來跟蔣建軍離了婚。


  趙蘭香看著桌子里盛滿的營養品,蔣建軍這段時間負傷住院了,這些都是她買來給他補身體的。


  趙蘭香眼裡劃過一絲涼意,好在她回來的時間點早,否則再晚個半年,這輩子又搭上了那個渣,她會氣得死不瞑目的。


  蔣建軍是她的前夫,也是離開了他,她才有幸碰見了賀松柏。


  但現在不是糾結蔣建軍的時機,趙蘭香記得,就是在這兩年老男人失手把人打死了,被關進了監獄!


  她把麥乳精、蜂蜜、奶粉全都收到行李袋裡,又裝了幾件衣服。


  她要趕緊去找那個老男人!

  ……


  趙家的父母得知女兒趁著自己不防備,自願報名了「上山下鄉」,已經回天無力了。


  既然下了鄉,趙蘭香跟曾行長家公子的婚事也意味著泡湯了。


  趙永慶差點氣得吃不下飯,黑沉著一張臉,教訓她:


  「你是嫌翅膀硬了,我們管不著你了是嗎?」


  馮蓮有點傷心,一邊幫女兒收拾著行李,一邊碎碎念:「你爸好不容易讓你躲過這次徵召,你偏還主動去報了。我的妞妞啊,你這細胳膊細腿的,幹得動農活嗎?」


  趙蘭香看著關心她的父母,心裡流過一陣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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