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7

  賀松柏這回連眼皮都懶得掀動了,他垂著頭吃飯,大口大口的吃,肥肉嚼著油嫩嫩的軟滑,一咬滿嘴的香味。


  還是肥肉好吃,瘦肉那有肥肉這麼香。


  梁鐵柱看著他柏哥淡定的表情里,有連不屑的情緒都懶得上臉的徹底漠視,胸口塞得不行。


  梁鐵柱分析道:「你看,她對你多好啊,捨得給你吃這麼好吃的飯。」


  梁鐵柱雖然富裕了,但家裡也不是想吃肉就吃肉的,一個月能沾次油花就不錯了。鐵柱哪裡得吃過鋪滿米粒的肉片?哪裡嘗過這麼好吃的滷肉飯?要是有個婆娘對他這麼好,他恨不得把心窩子都挖出來給她,死也甘心了。


  賀松柏把飯碗刨凈了,淡淡地說:「以前我阿婆有錢的時候也經常施粥舍飯,幾頓飯而已,看人可憐給了也就給了,能有什麼意思?自作多情。」


  梁鐵柱捂著小心肝炒飯感覺精神上遭受了來自賀松柏的鄙夷,他惱怒埋頭搶了賀松柏碗里鋪著的肉,夾到自己的碗里吧嗒吧嗒吃了起來。


  「我眼皮子淺,又窮又貪吃,看得到的就是這些肉咋地啦。」


  他也很快吃完了自己的那碗飯,吃完了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碗里香鹹的油汁,惹來賀松柏一頓暴揍。


  ……


  梁鐵柱吃完午飯後拍了拍肚子跟賀松柏告別了。趙蘭香給他裝的飯雖然不少,但他仍感覺意猶未盡,還沒過夠癮。


  他砸吧砸吧嘴,心知肚明再厚著臉皮討一碗飯吃是不行了,他並沒有馬上騎單車回家,而是去找了趙蘭香。


  他熱心腸地問趙蘭香:「下次你要做啥來賣呢?」


  趙蘭香說:「要等下周才知道呢,現在家裡的在肉啊面啊都快用光了,過幾天到門市看看,買得到啥我就做啥。」


  趙蘭香已經深深感受到七十年代的物資到底有多匱乏了,有錢有票,也不是想吃啥就能吃到的。排隊排得多恐怖,只有經歷過這個時代的人才知道。


  她常常是去到供銷社、副食品店看到有啥剩的就買啥,每次去縣裡,沒有空手而歸就已經算很不錯了。


  趙蘭香的回答,這正中梁鐵柱的下懷。


  他嘿嘿的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他雖然沒有弄到肉的途徑,但他的老本行可是賣糧食的!

  「這樣啊……你想買啥糧食,我這邊要是有都可以給你搬一些過來。」


  趙蘭香聽完,眼睛里已經完全是驚喜了。


  「真的嗎?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


  「我當然是看你方便了,麵粉大米黍米豆子,山珍木耳菌子竹筍什麼的,你有我就要……」


  趙蘭香可不是隨便說大話,經過了多年的研究和五花八門的美食的淬鍊,她雖然還稱不上「食譜大全」,但隨便給她點啥食材她也能做出個一二三四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以前能買到啥她就做啥,現在梁鐵柱要給她供應糧食,趙蘭香還有啥可挑的?

  這可讓趙蘭香高興極了。


  梁鐵柱就是做黑市交易的,從他那裡買糧食當然是比在副食品商店買來得安全,她以後也不必那麼辛苦地每周騎車去添購糧食了。


  梁鐵柱聽完,弔兒郎當地說:「成,等我收到了就給你送過來。」


  趙蘭香接著問起了梁鐵柱糧食的價格,梁鐵柱大氣地擺手:「算啦,看在你這麼照顧我柏哥、又是自己人的份上,統統按收購價給你。可能比不上糧油店的便宜,但也用不著糧票。」


  趙蘭香感激極了,這已經無疑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條件了。


  黑市的糧價略高,這點她是知道的。農民有富餘的口糧,會偷偷以略高的價錢賣給黑市,換取生活費。他們用不著糧票,這也正方便了趙蘭香他們這些每個月領固定份額糧食的城鎮人。


  梁鐵柱說,「我走啦,柏哥今天騎單車摔了一跤,腿現在瘸了。你、你要是有……」有空就去看看他吧。


  梁鐵柱暗自咬舌,在趙知青疑惑的目光下,停了片刻才接上氣說:「要是有葯,你就借他點敷敷唄。」


  雖然被賀松柏漠視了一臉,但梁鐵柱仍然是希望有個知冷知熱女人好好照顧他。


  上哪找個不嫌棄柏哥家庭成分,還願意他做飯的女人喲!這可真是件頂頂有難度的事。


  梁鐵柱雖然不聰明,但也到了想婆娘的年紀,要是有個對他這麼好的婆娘,就是對他沒意思,他也得磨得人有意思。


  趙蘭香聞言,眼前不禁地浮現起男人那蒼白的唇,她還以為是沒吃早飯低血糖造成的,沒想到卻是摔傷了?


  虧他還表現得這麼風輕雲淡,一點都沒讓她看出來。


  趙蘭香忍住想罵的衝動,仍是含笑地把梁鐵柱送走。


  緊接著拐回自個兒的房間,翻箱倒櫃地找,很快就找出了一瓶藥油。這瓶藥油應該能適用於一切的皮肉傷,跌打損傷吧!唉,這憨貨,明明去了縣裡也不知道拿著錢順道去衛生所看看。


  塗點葯又花不了幾個錢!


  她走去賀松柏的房間,敲了敲門。


  「有人嗎?」


  賀松柏吃飽了正在睡午覺,猝不及防地被這道聲音給吵醒。他光著膀子睡覺的,不情不願地起身,兜上一件上衣。


  「什麼事?」


  趙蘭香聽見男人懶洋洋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來,低沉的聲音帶著一抹無法掩飾的沙啞含糊,還摻著剛剛睡下卻被人打攪的微惱。


  他突然打開了門,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她,鋒利的眉宇皺起,「怎麼……錢少了,還是票少了?」


  趙蘭香看了一眼男人褲腳上沾的血跡,把藥油放到了他的手裡,「鐵柱說你摔瘸腿了,我來看看。」


  「這個葯你先拿著用吧,每天抹三次。」


  賀松柏只感覺到屬於女人的柔軟的手觸到了他,令他粗糙的掌心帶起一陣酥麻,那股電流似從指間一路竄到心窩,電得他心臟的血液都逆流了一般。


  他身體僵硬得彷彿觸電,下一刻藥瓶呈直線地飛了出去,精緻的玻璃瓶頓時摔落到地,「碰」地碎了一地。


  趙蘭香愣了一下。


  賀松柏漆黑的眼瞳微不可見地縮了縮。


  連空氣在這一瞬間都變得有些凝滯,賀松柏也愣了,手指顫動了一下,旋即語氣克制而平靜地說:

  「這……這瓶葯多少錢,我賠給你。」


  趙蘭香又生氣又傷心,又惱怒。


  男人像是摸到了什麼髒東西、避之不及地甩開她的手的那一刻,趙蘭香驚愕極了,旋即心裡浮起了一陣難過。


  「這裡要賠那裡要賠,你還有多少錢夠賠給我?」


  她不在意自己的一片好心被糟蹋了,也可以不在意他下意識的肢體抗拒,但賀松柏這種恨不得時時刻刻跟她撇清關係,最好一點都不欠她的態度,卻令她很惱怒。


  她彎腰把碎掉的玻璃小心地揀了起來,沉默無言捧著一手的玻璃離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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