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女裝大佬
變故發生在回去的路上。
謝師宴結束之後,班裡的同學又商量著去唱歌, 包了一個超大的KTV包間, 一群人又哭又笑, 鬧騰個沒完。
等到終於結束的時候, 已經是深夜,路上幾乎沒有人行人。
念念和張嶺站在一起, 等著打車回去。
少年喝了點酒, 臉頰暈紅,靠行道木站著, 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念念也不說話,讓他一個人慢慢鬧彆扭。
正在這時, 遠方突然傳來憤怒的女聲:「我帶著孩子回娘家,你和那個賤人過去吧!」
接著是東西摔地上的噼里啪啦聲,應該是把手機摔了。
念念眨眨眼,順著聲音看過去,一個年輕的女人穿著睡衣,抱著一個一歲多的孩子, 邊抹淚邊在路上快步走著。
突然,一輛摩托車從旁邊斜插過來,一把搶過女人懷裡的孩子, 嗡得一聲,油門加大, 箭一樣竄了出去。
摩托車竄出去十米遠, 女人才反應過來, 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
「啊!我的孩子!」
張嶺抬頭,正好摩托車從他面前飛馳而過,摩托車是黑戶,沒有牌照,車上的人包裹得嚴嚴實實,如果監控拍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如果讓他跑了,這個孩子估計永遠都找不回來了。
幾乎是一瞬間,被陳崢從小教育出來的正義感就讓他做好了決定。
在摩托車經過他面前的瞬間,撲了上去。
一陣巨響。
張嶺幾乎是瞬間抱住了那個孩子,然後連人帶車滑出去十幾米遠,身體重重的磕到路邊的台階上。
張嶺疼得眼前發黑,幸好孩子沒事兒,在他懷裡哇哇大哭。
偷孩子的人全副武裝,戴著頭盔護具,暈了一會兒就站了起來,一看丟孩子的女人和念念就在不遠處,也顧不得摩托車,轉身跌跌撞撞的跑了。
女人尖叫著跑過來,抱過孩子,檢查一遍發現孩子沒一點問題,對著張嶺一個勁兒的道謝。
張嶺頭疼得厲害,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他不知道怎麼站了起來,勉強說沒事,讓女人趕緊聯繫家人,路上不安全……
「張嶺。」
「張嶺?!」
「張嶺!」
……
念念的聲音遙遠又模糊,但是一聲比一聲急切,他轉身,看到她站在自己身後,正擔憂的看著自己。
他動了動嘴唇,發不出聲音,然後他聽見身後女人的尖叫:
「啊!你流了好多血……」
接著,眼前一陣眩暈,他倒了下去。
失去意識的瞬間,他在心裡告訴自己,如果這次他死了,他願意跟著念念走。
從知道她是妖精的那一瞬間,他就絕望了。
她沒有心,永遠不可能愛上自己,最可怕的是,就算她有心,他也不能讓她愛上自己。
他是凡人,頂天了百十年的壽命,但她是妖精,擁有無盡的歲月。
如果她真的愛上了自己,他死了,她要怎麼辦?
尋找自己的下一世嗎?
然後無限次的重複這樣的輪迴?
不,他拒絕這樣的命運。
他只想一個人安靜的呆著,默默的等著死亡的來臨,然後把碎片還給她,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他不敢奢望讓她喜歡自己,愛上自己,但是也不甘心所謂的陪伴。
如果不能完全擁有,他寧願全都不要。
而他,註定不可能完全擁有。
張嶺傷得不輕,但是沒他想得那麼嚴重,第二天他就醒過來了。
他沒有親人,守在他床邊是只有念念。
一睜開眼,就是窗外燦爛的陽光,還有念念明媚的笑臉。
風景這邊獨好。
念念笑:「張嶺,你差點撞成傻子了。」
醫生說算他命大,再稍微偏一點,他就要GG了。
張嶺看著她不說話,濃密的睫毛掩住琥珀色的瞳孔,淺淺淡淡,如同一灘死水。
念念抱著一顆紅紅的蘋果啃了一口,笑:「好甜呀,你要吃嗎?」
張嶺終於抬眸看她一眼,聲音嘶啞:
「念念……」
她的寄主好像都喜歡喊她的名字。
念念「嗯」了一聲,笑嘻嘻的湊過去。
張嶺問:「你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嗎?」
念念眨眨眼,點頭:「有啊!」
「什麼?」
「拿回碎片,把我拼回來。」
張嶺:「……」
「別的呢?」
念念想了想,搖頭:「……不知道。」
張嶺又不理她了。
過了一會兒,念念問:「有沒有可以整天拼各種碎裂的雕像啊,花瓶啊這種工作?」
張嶺:「有。」
念念:「是什麼?」
張嶺:「文物修復師。你需要讀文物鑒別和修復專業。」
念念:「好,那我以後就想做這個。」
學會之後,萬一自己的碎片融合得不夠好,她還可以上手幫幫忙。
張嶺:「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吧,不用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等我死了,我會跟你的走的。」
念念鼓了一下臉頰,又是一句別的寄主說過的話。
姜嵃當初也是這麼跟自己說的。
但是張嶺不是姜嵃,他說讓念念走,就是真的讓念念走。
他報了雕塑專業,大學的時候就辦了工作室,整天忙著學習和工作。
張嶺是個沒什麼藝術細胞的人,但是詭異的,雕塑竟然學得非常不錯,用他導師的話講,是老天爺賞飯吃,天賦。
念念也開始忙自己的學習,只偶爾去他的工作室。
但是不管她什麼時候去,他工作室的大門永遠為她敞開。
她可以一年不去一次,他不會催促,她也可以一去呆上一整年,他也不會嫌煩。
張嶺真的在貫徹他自己的話,讓念念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不用把時間浪費自己自己身上。
不用勉強把時間浪費在不喜歡的人身上。
既然他得不到她的全部,那就一絲一毫都不索取。
因為他知道,自己有多貪婪,那一星半點的讓人誤解的喜愛,會瞬間點燃他所有的他貪慾,到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他小心翼翼的控制著自己,絲毫不向念念索取。
她來了,他微笑歡迎,她走了,他微笑歡送。
他只能不停的告訴自己,念念註定了不可能屬於他,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把她關在籠子里。
他時常覺得自己變態得可怕,洗漱的時候,總是看著鏡子里的人失神,如此猙獰而醜陋。
但是這猙獰和可怕,從不在念念面前流露分毫。
念念開始喜歡和他相處,不僅僅是因為他身上有自己的碎片,呆在他身邊會很舒服,還有他從來不限制她,也不向她提出任何要求。
念念覺得很輕鬆。
她可以做任何事,不用擔心他會生氣,也不用花心思去哄他。
很輕鬆,很自由。
唯一不好的是,張嶺明明笑著,她卻覺得他一直都不開心。
她曾問過他,是不是因為想要她的心,而又得不到,所以一直不開心。
張嶺笑著說沒有。
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喜怒都形於色的少年了,他飛快的成長,變得高深莫測,喜怒難辨。
時間,在人類身上能展現出最大的魔力。
唯有念念,始終和初見的時候一模一樣,分毫不變。
就像現在,前一秒她還愁眉苦臉的嘆氣,說想讓張嶺也覺得開心,下一秒注意力就被他工作室的雕塑吸引了,纏著他問這是什麼,那又是什麼。
張嶺微笑著一一為她解答,只是目光始終不離她的臉,眼神越來越深,越來越深……
後來,念念開始要親親,要抱抱,要更親密的接觸。
他也全都應允,只要她要,他就給。
只是他從不主動提出任何要求,哪怕他心裡想得發瘋。
念念不明白他這麼自我折磨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張嶺也不會說出口——食髓知味,接下來就是得寸進尺,最終一發不可收拾。
所以,後來念念也就不再糾結了。
她喜歡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日子,而張嶺,給了她最大的自由。
張嶺三十歲那年,提出了他此生唯一的一個要求——她的模樣。
從二十歲開始,他在心裡構思了整整十年,終於開始動手。
他要把真正的念念,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