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七章
此為防盜章 二師兄不信邪,沉著臉走過去, 把劉仲齊嘴裡的襪子團揪了出來。
劉仲齊嘴還沒閉上, 就順勢深吸一口氣, 預備咆哮。二師兄被英雄少年張開的大嘴嚇了一哆嗦, 本能地又把襪子團塞了回去。
劉仲齊的咆哮被堵了回去,只好繞行鼻腔,老黃牛似的「哞」了一聲,震得自己太陽穴生疼。
光頭哭喪著臉說:「要是被人花(發)現,左(咱)們連則(這)種地方也不能住了吧?」
二師兄:「還不都是因為你!」
這些違法亂紀的犯罪分子, 死到臨頭, 居然還在擔心租房的事!劉仲齊聽了這兄弟倆擔心的重點, 氣得要炸,於是肚子里結結實實地打了個悶雷——從昨天中午到現在, 快二十四小時了, 他只吃了一小塊蛋糕。
緊接著,可能是為了配合他, 光頭的肚子也起鬨似的響了一聲。
刀疤臉看看這個, 又看看那個, 細聲細氣地說:「師兄, 快中午了, 早飯還沒吃呢。」
二師兄沒了脾氣, 一言不發地出了門, 買回了幾斤包子。
然後這三位大流氓圍著劉仲齊和包子團團坐下, 二師兄跟他談判:「我們也可以給你吃, 但是你不許叫。」
英雄少年被堵著嘴,用一個巨碩的白眼說話:「你做夢!」
刀疤臉就捏了個小包子,放在他鼻子底下。
雪白的發麵小包子還冒著熱氣,像加了一層柔光濾鏡,有一塊麵皮給餡里的油浸成了半透明,能隱約看見裡面的餡,濃烈的香氣流露出來——豬肉大蔥餡的。
劉仲齊:「……」
由於敵我懸殊,英雄少年不支敗北,在小籠包的攻打下繳械投降。
二師兄很有技巧地給他身上的繩子換了一種綁法,這樣,他兩隻手雖然還是綁在一起,但能自己捧著包子吃飯。
半大少年本來就容易餓,劉仲齊一下嘴,根本停不下來,埋頭啃了十來個小包子沒歇氣,噎得直梗脖子。
二師兄:「喝水嗎?」
劉仲齊又憤怒又羞恥,蚊子似的「嗡」了一聲:「……喝。」
二師兄打量了他片刻,有點疑惑地問:「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我的學、生、證,還在你們手裡!」劉仲齊出離憤怒了——這幫不要臉的,暑假都還沒開學,他們居然已經把受害者忘在九霄雲外了!
三個大流氓面面相覷片刻,竟然好像都有點過意不去,好像他們也知道薅毛不能可著一隻羊似的!
刀疤臉乾咳一聲:「我師兄……昨天喝多了,也不是故意的,你看,他都被打成這樣了。」
光頭不肯在小崽子面前展示自己的熊樣,聽見這話,就背過頭,伸出蒲扇似的大手遮住了臉。
「都是誤會,」刀疤臉陪著笑說,「我們還請你吃了一頓飯呢。」
他們哥仨的文化水平加在一起,大概也就能湊個初中肄業,基本是法盲,但大概的常識還是知道的。比如一般小偷小摸、坑蒙拐騙,只要自己小心一點,警察沒那麼大精力到處通緝他們,偶爾運氣不好被抓住了,也頂多蹲幾天看守所。
可是綁票就不一樣了,這要是在過去,得是土匪才敢幹的事,土匪遇上官兵,一般都是什麼下場?
「我們可以立刻給你鬆綁,送你走。」二師兄對劉仲齊說,「反正你也是離家出走的,對吧?」
劉仲齊差點脫口問一句「你怎麼知道」,好在剛吞下去的十幾個包子提供了能量,他死機了一宿的大腦又重啟了,忍住了沒吭聲。
「一看就知道,你們這些沒吃過苦的小兔崽子,不愁吃,不愁喝,閑的沒事耍脾氣。」二師兄擺擺手,「放了你,就趕緊回家去吧。好好念書,生在好人家,還不知道珍惜,唉!」
劉仲齊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被幾個綁匪教訓——他親哥都沒教訓過他!於是起了逆反心:「你知道什麼?」
二師兄笑了笑,不和他爭辯,隨後臉色又忽然一沉:「但是放你回去,你得管住自己的嘴,要是敢瞎說,哼!」
這瘸腿二師兄方臉大眼、厚嘴唇,是一副憨厚木訥的長相,可一冷笑起來,臉上卻橫肉四起,頓時變得猙獰了:「警察沒那麼容易抓住我們,但是我們要找你可不難,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你想好了。」
劉仲齊吃飽了,一腔熱血都奔著腸胃去了,沒在頭上逗留,聽完確實是有點被恐嚇住了,再說他也不能在綁匪有意釋放他的時候激怒對方,於是抿了抿嘴,沒吭聲。
瘸腿二師兄沖刀疤臉使了個眼色:「給他解開。」
劉仲齊被捆了好久,手腳發麻,一下沒能站起來。
二師兄就過來,抓住了他的腿,劉仲齊嚇了一跳,慌忙想往回縮,可是那男人的手像鐵鉗一樣,說什麼也掙不開。
瘸腿二師兄伸出三根手指,在他腿上飛快地按了幾下,少年發麻的腿上立刻好像被一排針扎進了肉里,他差點咬了舌頭,活魚似的跳了起來。
二師兄翻了他一眼:「忍著。」
話音沒落,又對他另一條腿施以同樣的「酷刑」。
劉仲齊汗都下來了,張著嘴叫不出聲,趴在地上一邊流眼淚一邊喘。
但是奇異的,那陣劇痛很快就消退了,緊繃的肌肉鬆下來,既不疼也不麻了。
二師兄在他腳踝上輕輕踢了一腳:「行了,快起來吧,活動活動。」
劉仲齊擦了擦疼出來的眼淚,試著動了一下腿,整個人輕了起來。他遲疑著爬起來,在原地走了兩圈,發現兩條腿非常靈活,幾乎能出去跑個一千五百米,於是震驚地看向那瘸子。
瘸腿二師兄說:「學生娃,太嬌氣,吃不了疼,胳膊我就不給你捏了,晚上回去自己扶著牆拉拉筋,省得明天酸。」
劉仲齊揉著自己的手腕:「你是……那種練氣功的人嗎?」
二師兄笑了一下:「不是,那都是騙人的。」
「但是你肯定會功夫吧?我那天看見你們翻牆……」不能免俗的,中二少年心裡起了些幻想,劉仲齊小心翼翼地問,「就……輕功什麼的?」
「雕蟲小技,練一兩年你也能翻。」
劉仲齊是他們學校廣播站的,寫多了根正苗紅的稿,他一張嘴就是「講文明、樹新風」的調調:「那……那你可以去開武館啊,或者去表演、當私教練什麼的……實在不行,按摩師也可以。要是真的厲害,還可以去打職業賽,你們為什麼非得……」
他話還沒說完,一聽見「職業賽」仨字,光頭就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大叫一聲站了起來,瞪起銅鈴似的眼睛。
劉仲齊被他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好幾步。
瘸腿二師兄一抬手,攔住光頭,頗為慈祥地對劉仲齊說:「你知道個屁,快滾吧!」
放走了烏龍綁架案的受害者,光頭被二師兄按在了椅子上。
這會,肉包已經有點涼了,瘸子用手捏了一個,托在手裡慢慢吃:「老三,別惹事了,咱們馬上就該走了。」
光頭和刀疤臉同時一愣。
「師娘昨天晚上跟我說的,」二師兄沒抬頭,「苦了你們哥倆了。師父沒了,大師兄病著,我沒教好你倆,照顧也不周……沒臉啊。」
刀疤臉獃獃地問:「那大師兄怎麼辦?」
「回家。」
「病呢?不看了嗎?」
「手術起碼五十萬,得自己先墊,回去才能報銷,我跟人打聽了,報也不會給你全報,差得遠呢。」二師兄嘆了口氣,「再說,大夫說手術也有風險,不做沒準還能多活幾年,做了,失敗了,人就過去了。師娘說,那既然這樣,咱們就回家吧,衛生所不是有個老大夫開中藥嗎?慢慢治,看命了。」
刀疤臉不甘心:「不是……咱們好不容易來了,就這麼回去?師父和師娘就大師兄這麼一個兒子……」
「那你說怎麼辦,把咱仨穿一塊賣了,值五十萬嗎?有人買嗎?」二師兄頓了頓,低頭看著自己的跛腳,「昨天師娘跟我說,咱們不該來,燕寧容不下咱們這樣的人啊。」
光頭髮泄似的大叫一聲,跑了出去。
刀疤臉追了幾步,沒追上,又無措地回頭去看他的二師兄。
瘸腿二師兄沒吭聲,一手拿著包子,一手揉捏著自己的跛腳,出了神。
光頭一路跑了出去,在破敗的城中村裡徘徊了幾圈,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能幹什麼,有心想找個地方再灌一個酩酊大醉,一摸兜,發現就剩倆鋼鏰了。
對了,他昨天晚上把錢都花完了。
師娘他們在快餐店裡只捨得點一包薯條,怕吃完了別人趕,誰都不肯動。他居然因為管不住自己,出門喝光了身上所有的錢。
光頭茫然四顧,正午的陽光細細地蒸著地上的積水,私搭亂接的電線蛛網似的在他頭頂打著結,一根歪歪斜斜的電線杆上貼滿了各種「無痛人流」和「辦/證貸款」的小廣告。幾家釘子戶里還有人,都聚在村口小賣部里打麻將,地面積了一層瓜子皮,旁邊擺著箇舊式的小收音機,電台正在播相聲。
人們骯髒而愜意。
光頭站在旁邊聽了一會,都是老段子,笑不出來,於是他喪家之犬似的低了頭,往回走。
這時,年久失修的收音機突然跳了台,雜音里傳來新聞主播四平八穩的聲音:「下面臨時插播一條本地新聞,據悉,昨晚有一少年在小水塘區被綁架,受害者男,十六歲,身高一米七七,失蹤時穿藍色運動鞋、牛仔襯衫,襯衫掉了一枚紐扣……」
光頭聽完愣了,隨後一激靈,撒腿就跑。
「師兄,師兄!」他屁滾尿流地跑回他們租的小院,還沒來得及跟二師兄說上話,瘸腿二師兄的電話就響了。
二師兄的眼皮無端一跳,接起來:「師娘……哎……什麼!」
光頭喘著粗氣,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口,漏音的電話里,教育他們不要坐井觀天的老太太哭了起來,「嗚嗚」地在狹窄陰暗的小平房裡回蕩。
「我這就過去。」二師兄飛快地說,然後他撂下電話,一邊往外沖一邊對兩個師弟說,「師兄剛才突然全身衰竭,送搶救室了,快走!」
刀疤臉和光頭還沒回過神來,木獃獃地跟著他往外跑。
光頭被打腫的臉泛著油光,迎風一吹,火辣辣的疼。忽然,他意識到,師娘說帶師兄回家,不是「看命」。
是等死。
他胸口如有雷鳴電閃,劈得地裂山崩、寸草不生,卻無從發泄。
就在這時,光頭餘光掃見了一個狼狽的身影——城中村面積挺大,地形錯綜複雜,劉仲齊手機沒在身上,沒個導航,也找不著人問路,在裡面迷了半天路,現在還沒走出去。
光頭盯住他,猛地剎住腳步,眼睛紅了。
「五十萬就能救命,這些有錢人家裡,誰還沒有五十萬?」他想,「反正警察已經在抓我們了。」
甘卿讓過了兩輛「特快」,終於等來了一輛普通公交車,她打開導航,搜到了那個待拆遷的城中村。
不算很遠,五站。
她不用丐幫,不過有自己的門路。
打聽劉仲齊不容易,打聽光頭卻不難。光頭長得人高馬大、凶神惡煞,這種人進了魚龍混雜的泥塘後巷,一定會被人注意到,她問了幾個經常在泥塘喝酒的人,得知這光頭也是個酒鬼,酒品還爛,喝多了就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