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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七章

  此為防盜章


  「你是在孟老闆那工作,對吧, 」喻蘭川說, 「我記得他家有個親戚也住這,他幫你找的房子嗎?」


  他話音剛落, 老楊大爺的目光就轉了過來,落在甘卿身上:「孟?是天意那小子?」


  甘卿懷疑喻蘭川吃錯了葯, 打完招呼不算, 居然還屈尊跟她搭起話來了!


  老楊大爺打量的目光讓她如坐針氈——浸淫武藝一輩子的老人, 人身上每一塊肌肉、每一塊骨頭應該怎麼動、怎麼發力,他都爛熟。別看他一雙眼讓花鏡放大得像外星人, 目光卻彷彿含著紫電青霜, 掃過來的時候,讓人隱隱發疼。


  甘卿假裝沒注意,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想盡量放鬆自己, 誰知就在這時,右手偏偏掉了鏈子, 她那兩根微彎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


  這一點細微的動靜立刻落在了老楊眼裡, 老楊和顏悅色地問:「姑娘, 手怎麼了?」


  甘卿抿嘴笑了笑,把行李換了下手, 含糊地說:「東西有點沉。」


  「幫人家一把。」老楊囑咐了喻蘭川一句, 又說, 「你這手是受過傷吧?」


  喻蘭川應聲一彎腰, 接過她的大包,同時注意到了她的手,手心有繭,即使是夏天,皮膚依然很乾燥,疏於保養的指尖稀稀拉拉地長了幾根倒刺,有被生活摧殘過的痕迹。她扣住自己的右手腕,似乎努力想讓僵硬的右手冷靜下來,卻反而因為緊繃而抖得更厲害,簌簌地震起了連衣裙的長袖。


  看起來有點可憐。


  「小時候在路邊摔了一跤,手腕被三輪車碾過,」甘卿說,「我們老家那邊醫院不行,一直沒太治好。」


  「唉,這不就耽誤了嗎,」老楊慢吞吞地嘆了口氣,「年紀輕輕的,筋骨倒是小事,傷了經脈可不得了啊。」


  甘卿裝沒聽懂,乾巴巴地附和。


  老楊忽然往她這邊邁了半步,隨著他的動作,那根夾在他胳膊肘下的拐棍輕輕一歪,兩人相隔大概有一米,在外行看來,其實就是老大爺抱骨灰盒抱累了,換個姿勢站。


  然而對於身在方寸間的甘卿來說,她一半以上的注意力其實都在那根拐棍上,拐棍歪的那一寸,好像隔空封住了她前後左右的活動空間,一種被困住的窒息感壓了過來,讓她本能地想避開。


  而老楊正目光灼灼地等著她的動作。


  就在這時,電梯門突然打開,湧出的氣流夾著香水味撲面而來,一下衝散了那種窒息的氛圍,甘卿繃緊的肌肉驀地放鬆下來,就聽有人說:「爺爺,您拿的這是什麼?」


  他們仨一起抬頭,只見電梯里下來個女的,長發,綁了個鬆鬆垮垮的馬尾,一臉玻尿酸,看不出多大年紀,她穿名牌、挎名牌包,腳底下踩著一雙印了大logo的名牌鞋,從頭到腳,宛如一個行走的奢侈品展示櫃,行動間香風撲面,頭頂金光閃閃的四個大字——老娘有錢。


  「可別再往家撿破爛了啊,」女人說,「我早晨剛把您那破鹹菜缸扔了。」


  氣定神閑的老楊大爺一見她,血壓直線上升,高人風範頓時崩得蕩然無存:「誰讓你又扔我東西!」


  「不扔就漚肥了。」女人抿了抿口香糖,沖老頭吹了個泡泡,「您老沒事打扮成要飯的就算了,我當您cosplay,可是要飯您就專心要啊,跨界撿什麼破爛!嘖……帥哥,讓姐過一下。」


  老楊大爺說:「大周末的,你抹得跟個妖精似的,又上哪興風作浪去?」


  「健身房啊,一個禮拜沒去了,這破針打的,真耽誤事。」


  「我讓你跟我練棍,你不練,非得花好多錢,上那個……那個什麼房,跟個傻大個舉鐵鎚,你……」


  「爺爺,人家要練的是胸和屁股,練哪門子棍啊?我又不是孫悟空。」女人一甩頭髮,毫不避諱外人在場,口無遮攔,「再說您看您自己這樣,有說服力嗎,跟您練能練出什麼?搓衣板嗎?」


  甘卿無端感覺自己雙膝一痛。


  老楊大爺氣得臉紅脖子粗,可能需要一顆速效救心丸。


  女人笑了一聲,揚長而去,離開的時候,還順便朝喻蘭川放了個電,引起了喻總的強烈不適——他有點後悔自己今天來得匆忙,穿得太低調。


  經這麼一攪合,老楊大爺的注意力總算從甘卿身上移開了,捂著心口,他老人家顫顫巍巍地扶住喻蘭川的胳膊:「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喻蘭川上了電梯,按下「10」,掃了甘卿一眼,見她沒動,就問:「十樓?」


  甘卿:「嗯。」


  「這麼巧?」他想,「還挺有緣。」


  楊大爺那口氣還沒順過來,在旁邊絮叨:「看看這不肖子孫,都成什麼樣!我將來下去,可沒臉見祖師爺了……小川啊,我看小輩人里,也就剩下你了。老喻大哥沒了,你以後就搬回來住吧,也多認識點朋友。」


  喻蘭川敷衍地一笑,心不在焉地想:「我一點也不想認識他們,我就想要那八百五十萬。」


  老式的電梯空間狹小,甘卿就在他身邊不遠的地方,喻蘭川一垂眼,就能看見那張側臉,她的眉骨平直,鼻樑很高,有一點無傷大雅的小駝峰,臉上一層薄薄的皮覆在骨頭上,沒有多餘的肉,線條幹凈極了。


  可能是鼻樑高的緣故,這個側影再次喚起了他久遠的回憶,讓喻蘭川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因為她和記憶里的那個人南轅北轍,完全是兩個極端。


  他記得那個人像一團野火,哪怕在最黯淡的夜裡,也能在幾公里以外看見那種勃勃的生命力,燦爛而熱烈。


  至於眼前這位……嘖,像個沒油的打火機,按半天才能按出一簇乾癟的小火花,大概還不等人看清,「呲啦」一下又滅了。


  老楊大爺——可能平時被自己孫女忽略習慣了,並沒有發現喻蘭川走神,還在喋喋不休:「老喻對這房子感情不一般,平時不少外地朋友來了,找不到地方落腳,都來這裡找他。小川,楊爺爺說句管閑事的話,你可能不想回來住,也不想管它,但是能不能別賣給別人啊?」


  「唉,」喻蘭川無奈地想,「您別考驗我良心了!」


  電梯轉眼就到,十樓的視野開闊,從樓上往下看,整個幽靜的小院都盡收眼底,公共樓道雖然窄,卻十分整潔,不知是誰家裡正在燉肉,香味飄得滿樓道都是。讓他想起小時候,周末到大爺爺家來住,大爺爺總覺得他在學校吃得不好,會專門給他做一大桌子菜,煎炒烹炸,要是有那些家裡不常做的「麻煩菜」,老頭就會一次多做一點,出了鍋再讓他端著碗給鄰居們送。


  一百一十號院的鄰居,和其他地方的鄰居好像不是一個品種,喻蘭川現在住的地方,連鄰居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他心裡忽然一動,這房子要是實在不能賣,搬過來住,倒也不是不能考慮,好歹能省房租,上班還不用開車,就怕老頭那些狐朋狗友老來打擾……


  「就是這,謝謝。」甘卿輕輕地拉了一下喻蘭川手裡拎的包,「不好意思,麻煩了。」


  喻蘭川回過神來,把行李還給她,抬頭一看門牌——1003——老頭住1004,隔壁。


  他記得隔壁的鄰居好像是……


  還沒等他回憶起來,1003的門就從裡面打開了,孟老闆說他二姨姓張,甘卿趕緊站直了:「張奶……」


  「奶奶」倆字噎在了她喉嚨里。


  只見這位傳說中古稀之年的老太太,燙了一腦袋大/波浪卷,挑染了幾根粉色,化了妝,又卷又翹的假睫毛尤其顯眼,指甲上粘了一排能閃瞎狗眼的水鑽,居家拖鞋上還打了粉色蝴蝶結。


  老楊大爺在旁邊重重地嘆了口氣,表情很是一言難盡。


  「對了,」喻蘭川面無表情地想,「鄰居家是個盤絲洞,住了個喜歡對小男孩動手動腳的老妖婆。」


  張奶奶開門一見喻蘭川,立刻笑成了一朵花,睫毛扇子似的上下忽閃:「你就是我外甥找的房客?小帥哥有點眼熟哦,以前見過嗎?」


  「奶奶好,我爺爺讓我給您送過炸藕盒。」喻蘭川木著臉扶了一下眼鏡,「我住隔壁,先走了。」


  說完,他邁開長腿,一陣風似的從老妖婆面前颳走了。


  張老太這才看清甘卿,沉默了一會,她氣急敗壞的撥通了孟老闆的電話,怒吼:「誰讓你給我找個女的!」


  漏音的電話里傳來孟老闆更加氣急敗壞的回答:「行行好吧!我都一把年紀了,不想找個沒我兒子大的小二姨夫!」


  「……還是算了吧。」喻蘭川想。


  貴武林早該完犢子了。


  旁邊的少女沒輕沒重地揪起他的領子,拖死狗似的拽住了他,差點把他勒死,男孩胡亂在地面上撐了一把,狼狽地維持住了姿勢,好歹算是沒躺下,感覺耳邊的聲音忽遠忽近,像隔著一層什麼。


  「你怎麼了?」


  「我……我實在……」


  實在跑不動了。


  這話說了一半,男孩就沒了力氣,後半句虛虛地懸在嗓子眼裡,被上氣不接下氣的吐息吹得七零八落。


  「你說什麼?」少女沒聽清,湊過來捏起他的下巴,看了看他的臉色,皺眉問,「他們打你了?」


  「沒……沒有,」男孩軟綿綿地抓住她在自己身上亂拍的手,氣如遊絲地說,「……低、低血糖……姐姐……」


  「哦,」少女聽了這個稱呼,愣了愣,但也沒反對,十來歲的小女孩,對年齡問題還不太敏感,她摸了一圈,最後不知從哪翻出了一塊巧克力,「給,好像過期了,我也沒別的,你先湊合吧。」


  這塊巧克力飽經風霜,也不知道融化凝固了幾輪,滄桑得變了形,男孩哆哆嗦嗦地接過來,感覺自己就像剝開了一塊粘糊糊的裹屍布,但也別無選擇,只好強行塞進嘴裡,並從裡面嘗出了濃濃的洗衣粉味。


  餓到低血糖,本來就容易頭暈噁心,加上他嗓子發炎,吞咽困難,這團不知道經歷過什麼的巧克力不上不下地糊在了嗓子眼,噎得男孩乾嘔了幾下,淚流滿面。


  「不是給你吃的了嗎,還哭什麼?」


  「我……呃……沒哭,就是……咽……呃……咽不下去……」


  「公主殿下。」少女老氣橫秋地嘆著氣,在他身邊蹲下,耐著性子等他擦乾了眼淚,又問,「哎,問你,知道那些人為什麼綁你嗎?」


  「不……唔,不知道,」男孩使出了吃奶的勁,才算把嘴裡的東西咽下去,喘過了這口大氣,「我不認識他們,但他們有車,還養著幾條大狗,我覺得他們馬上就能追上咱們,咱們得報警——姐姐,你有通訊工具嗎?我手機被他們搜走了。」


  「沒有,我們村都是用喊的。」少女一攤手,「你不會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吧?他們綁票要錢啊?」


  「不是,我父母都是普通人。」男孩想了想,又說,「應該不是為了錢,他們沒給我拍照,也沒讓我給家人打電話要贖金。綁架我的是個團伙,一共有七八個人,我覺得一般參與綁架勒索的團伙應該不會有這麼大規模,因為團伙內部如果人多眼雜,就很容易因為利益而發生衝突,團伙很難穩定。」


  他說得頭頭是道,還夾雜了書面語,少女聽得一頭霧水:「哦,是這樣啊?」


  男孩立刻無端拘謹了起來:「……我從書上看的。」


  兩個半大孩子在一個很荒僻的地方,不遠處有個通往外省的高架橋,這會車都沒一輛。周遭杳無人跡,但可能挨著個垃圾處理廠,因為夏末秋初的晚風一陣陣地刮來銷魂的餿味。男孩被這味道嗆得口鼻生疼,生理性的乾嘔了一下,又連忙捂嘴憋住,小心翼翼地看了旁邊的女孩一眼,彷彿是怕她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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