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計程車車窗開了一半,馬路直來直往,樹影飛速倒退,眼前留下幾抹恍惚的影子。夜風衝進來,帶走人身上的酒精,留下些許涼意。


  沈景清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風吹亂了他的黑髮,掃到眼皮上他輕輕眨了兩下,偏頭看著一旁睡著的少女,少女短髮被風揚起,稚嫩的面龐露出來,風裡有清淡的洗髮水味道。


  她睡得不算安穩,秀眉輕蹙,眉間隆起一抹不適,紅唇微撅,時不時無意識地嘟囔兩下。身體一側歪著,左手垂在座椅上。


  五指細嫩白皙,軟若無骨。


  沈景清目光落在她手上,腦海里情難自禁浮現了一些不單純的畫面,頓時酒精操控了整個人,喉嚨緊地冒火。


  他瞳仁深沉似海,宛若海底忽然捲起狂風,一波又一波的浪在翻滾。


  忽然,車廂里響起了午夜電台,男低音纏綿悱惻,像是大提琴在風裡低吟。


  「著名主持人蔡康永說過:談過的戀愛,並不會像剪掉的頭髮風一吹就飄走了。談過的戀愛,會變成葉片上的紋路,腳踝上的微血管,儲存記憶,維持生命,難以察覺,但卻一直存在……」


  沈景清偏開頭,臉沖著風,待躁意漸漸散去,他抬手蓋在眼睛上,緩緩喘氣。


  電台音漸漸變小,司機看了眼後視鏡,確定男人還醒著,「到哪?」


  沈景清頓了一下,還沒回答,手機響了。他朝司機看了一眼,先接通電話,應了兩三句,掛斷,朝司機說:「去市一醫院。」


  ……


  夏畫橋被喊醒的時候頭疼的彷彿要炸掉一樣,她迷迷糊糊醒地睜眼,看到車門已經打開,沈景清佇立在外面,雙手插在口袋裡,垂眸看她。


  「這哪?」夏畫橋左右看了兩眼,「醫院啊?」


  沈景清波瀾不驚地「嗯」了一聲,「我接了個急診,下來。」


  夏畫橋「啊」了一聲,連忙說:「沒事,你忙你的,我自己回去。」


  沈景清掃了她一眼,轉身走了,不容置喙地丟下一句,「后樓17樓,快點。」


  夏畫橋:「……」


  沒有任何思考,夏畫橋探頭便從車上下來了,下來以後愣住了。


  她為什麼要聽他的?

  他們已經分手八百年了,她憑什麼還聽他的?

  站在原地冷靜了不到一分鐘,夏畫橋一個喪氣,長長嘆了口氣,垂著腦袋往前走。


  這叫什麼?

  抖M嗎?!

  夏畫橋仔細想了下,不是,她只是怕挨揍,畢竟沈景清是一個有特殊癖好的人。


  嗯。一定是這樣。


  ……


  沈景清急於動手術,把夏畫橋安排在辦公室就走了,夏畫橋穿著校服,長得也顯小,逢人就說自己是沈景清表妹。


  沈景清這個手術時間並不長,可見難度也不大,但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整個樓層的人都是緊張兮兮的。


  直到走廊傳來大片動靜,夏畫橋扒開門縫往外看,就看到沈景清隨著一隊人馬往一個房間走去。


  他穿著白大褂,長腿筆直,眉目冷厲,很是嚴肅。


  明明大家都是一樣的穿著一樣的表情,可夏畫橋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人群之中,刺目的燈光之下,只有他最惹人眼目。


  看著沈景清一同他們走進一個房間,沒過多久,其餘所有人都陸陸續續出來了,只剩下沈景清還在裡面。


  夏畫橋心裡好奇,又借著酒精上頭,絲毫不怯弱地跑到門口偷聽。


  房門推開一點,她看到沈景清背對著門口站著,病床上躺著一個老頭,老頭氣色完全不像剛從手術室出來,他輕輕咳嗽了兩聲,嘆了口氣說:「沈醫生,等我走了,我孫女就交給你了,家裡所有財產也都歸你,我不要求別的,只求你能好好對我孫女,你們兩個兩情相悅,婚後舉案齊眉……」


  「沈……哥哥。」夏畫橋腦子一懵,推開了門。


  沈景清回頭,聽到這三個字眼神晦暗不明,唇角壓了下,「怎麼?」


  夏畫橋仗著自己喝多了,扒著門框,一雙醉眼微眯,「我、我喝醉了,我被人咬了,嘴巴都出血了!」


  她越說越委屈,酒精放大了她的任性,她噘著嘴,「疼死了!你不是醫生嗎,趕緊出來給我看看!」


  沈景清盯著她看了兩三秒,眉頭一擰,「出去等著。」


  夏畫橋臉皮也不要了,「哦」了一聲,不為所動,低著頭,腳尖畫圈。


  她站在門口,屋內屋外的燈光形成一個光圈繞在她周圍,臉上兩坨紅色,雙眼漆黑明亮,嘴唇紅的像剛剛喝過草莓汁。


  沈景清瞳仁緊縮,掃了一眼,沒強求,回頭讓老頭好好休息。


  走前,老頭喊住他,動作很麻利地打開抽屜拿出一袋東西,「沈醫生,來,我孫女今天又留了一包糖果,你拿著。」


  夏畫橋聞聲抬頭,看到了那一包糖,是酒心巧克力。


  原來如此……


  彷彿一口吞掉了整瓶檸檬酸一樣,她喉嚨酸地冒泡,想起自己剛剛的行為,清醒了兩分,羞恥感一涌而上,她咬了咬唇,咬字清晰道:「門口等你。」


  隨即逃離一般轉身離開。


  房門關上的同時,沈景清接過巧克力,放在床頭柜子里,「張爺爺,這糖是你從我辦公室拿的。」


  張爺爺「啊」了一聲,「是嗎?哎喲那我忘了,誒我孫女剛剛是不是來了?你快出去看看,我孫女脾氣最犟了,快去快去。」


  沈景清面上雖冷,但卻沒有本分不耐,聽到這話嘴角提了提,點頭道:「好,您好好休息。」


  醫院到處都是濃重的藥水味,工作人員安靜地工作,目之所及都是白色的,像是整個人一下子被丟到冰山雪地里。


  夏畫橋站累了,就蹲在一邊,背靠著冰涼的牆壁,她雙手捧臉,眼白不知不覺纏上了幾道紅血絲。


  她視線有些模糊,頭也發暈,酒意到底散沒散她也不清楚。


  片刻后,夏畫橋起身,迷迷糊糊進了電梯。出電梯時,她被人拽住領子,腿腳一軟,差點沒摔了。


  她仰頭,看到是沈景清。


  月光映的他瞳仁很淺,像一塊琉璃化石。他抿唇,拽住她的手臂,語氣不容置喙,「我送你回去。」


  夏畫橋歪著頭,眯著眼睛笑,「好呀。」


  她頭一歪,靠在沈景清肩膀上,被他扶著一搖一晃往門口走。


  醫院人|流量大,車子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沈景清在路邊攔下一輛計程車,把夏畫橋塞進去,隨即自己繞過車尾從另一側上車。


  待兩人坐定,司機才問:「去哪?」


  沈景清偏頭看向夏畫橋,夏畫橋大著舌頭,「先開著!」


  司機看了眼男人的臉色,以為是小情侶鬧脾氣了,「哎」了一聲,直往前走。


  風從窗戶灌進來,猛地一襲冷意從頭澆到底,夏畫橋捧著臉,「沈哥哥,你是不是要有女朋友了啊,嫂子美嗎?」


  沈景清看不出喜怒,整個人宛若打禪一般,風中那股清冷禁慾感被無限放大,拂到夏畫橋臉上,她忍不住舔了舔唇。


  夏畫橋鍥而不捨,「嗯?」


  沈景清斜眸掃了她一眼,「你什麼意思?」


  夏畫橋笑嘻嘻地說:「我都聽到啦,人家要把孫女嫁給你,當醫生還有這好處啊,都能解決終身大事了。」


  沈景清聞聲冷笑一聲,「抱歉,中國婚姻法不允許一個八歲半的未成年嫁給我,我還不想進去吃牢飯。」


  夏畫橋「咦」了一聲,心虛地岔開話題,「你身為醫生,酒後執刀!」


  沈景清:「沒動手術,張爺爺老年痴獃,犯病了就覺得自己快死了,必須要進手術室逛一圈。」


  夏畫橋:「……」


  她沉默,沈景清反而湊了上來,傾身,摁住夏畫橋的肩膀壓過來,醉人的呼吸纏上她的耳垂。


  他薄唇抿成刀鋒,聲音低沉,「夏畫橋,你今晚三番五次撩撥我,什麼意思?」


  夏畫橋愣愣地出神,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在她面前,他永遠都是居高臨下,氣場壓人。


  七年,她沒後悔過,也沒覺得沒有沈景清的日子多輕鬆。


  但她一直很計較,為什麼他沒有來找她。一句話而已,他明明比誰都清楚,只要他開口,她永遠都會如他所願。


  除非,這個結果才是如他所願。


  靜默兩秒,夏畫橋伸出手臂,摟住沈景清的脖子,小臉埋進他的肩窩。


  「沈景清,這幾年,你是不是過得很好。」


  她可能真地喝醉了,也寧願就這麼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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