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話 流螢滿天添浪漫
夜色昏沉,低垂的天幕遮迷了心頭鮮見的那一抹明澈,將這心下的思量攪擾的愈發紛亂難以梳理。
鳳鳳身上疲憊的厲害,二太太房裏又沒什麽事情,她便早早的回了一側的廂房去歇息。洗漱後躺在榻上卻翻來覆去總也睡不著,心裏像是有什麽東西積蓄在哪處,堵塞了呼吸、哽咽了喉嚨……這感覺很是不好受!
一陣夜風“漱漱”的撩撥窗子,這蕭音更是紛亂。心頭那些浮雜亂緒便被帶起來。鳳鳳漸覺煩躁,幹脆一下子坐起了身子、雙手抱住膝蓋。
她側首瞧了眼合風飄動的簾幕,曳曳的弧度並著星輝很是美觀。她思緒跟著飄揚起來,終於發現了攪擾自己困苦不堪的鬱結在哪裏!
在萬瑾煜的身上……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
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很快的,鳳鳳滿心滿腦全都被瑾煜所占據,即便她心裏對他仍有隔閡,這隔閡也是出於“愛”之一字,又如何當真能夠成恨呢?
越是這樣月朗星稀、寂寂無聲的晚上,她對他的思慕與渴望就愈發的彌深,她此刻心裏腦裏魂兒裏滿滿的念著的、憶著的全都是他的好!
追思前事,甫又思量著引他們生了隔閡的這一件事裏有著諸多誤會,若是兩人之間的感情就因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誤會而毀於一旦,便是往後剩餘下的浮生歲月裏想起來時,也未免是可惜的!一些事情,還是越早說明白越好吧……
鳳鳳心念一動,這身子也不再覺的疲憊,她忙不迭的重又穿好衣服下榻去,輕著足步和聲息靜悄悄的出了懷月堂,去朱明院找大少爺。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什麽人了,又加上鳳鳳本就小心,她這一路沒有被誰察覺到。當她進了朱明院的地界、輕車熟路的至了皓軒堂時,頓有些類似近鄉情怯的恍惚感!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進去。才一跨進了院子裏那圓形的大門,遠遠就瞧見了那位人如其名、握瑾懷瑜的大少爺正孑孑然一人站在院子裏。
鳳鳳心中愁緒淺動,瞧見這冷月底下一襲素衣、單手負後筆挺而立的男子,頓覺這月華波及過他的周身時平添了一抹無形的淒清,又加之此情此景卻隻有他一個人,更是叫人有一種煢煢然然的莫名的感傷……
她抬步走過去。
瑾煜正徑自沐著夜風賞看那弦月,感知到有人過來。一點靈犀心起,他心裏一動,惶然的轉目,果然就瞧見了那心心念念的人兒正聘婷的立在自己麵前,安然靜好、嫻靜美麗,宛如金盞銀台一般!
他一時有點兒恍惚,有些不敢相信,彈指間生就了懷疑,心道莫非是自己太過於熱切的想著、念著這個人,故而眼前生出了幻象,當真看見了她?
鳳鳳與瑾煜一樣有著千頭萬緒,但物極則反,她反倒麵色從容、口吻淡然:“怎麽在這裏傻站著不回去?”微側目,啟口打破這靜好的沉默,和煦的問了一句。
瑾煜回神,定定的瞧著鳳鳳,又向她走近幾步:“因為我心裏難受。”聲音輕軟。
鳳鳳纖心盈動,蹙眉又展:“是因為,白天我讓你心裏不痛快了麽?”心中漣漪迭起。
月光下瑾煜搖搖頭,流轉的月影波及過他英挺的眉目,聲音如風如霧:“不,是因為我讓你不開心了。”牙關開合,自然而然。
這很順勢、很隨意的一句話就這樣被瑾煜順理成章的道出來,正因其中這淡淡的味道,更顯出一段不得拂逆的真摯!鳳鳳心中綺思迭起,張了張口,半晌都沒法說出一句話,真個是不能成言,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也講不出任何的措辭了!
瑾煜這狂熱的愛與熾熱的情終於堆疊成一個至高的點,在見到鳳鳳的瞬間爆發的一發不可收拾!他覺的自己喉嚨有點兒哽咽,定定的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兒,啟口恍如囈語:“鳳兒,你吃定了我……知道麽,你把我拿的死死的,這輩子都拿的死死的!”最有一句話陡地咬緊了牙關,落言穩穩的,甚至發著些賭咒般的狠!
鳳鳳酥胸起伏,更清晰的感知到自己胸腔裏這一顆心的起伏動蕩、跳動繁密。
瑾煜想側一側首去平複自己這湍急的心緒,但他始終沒有辦法把目光從鳳鳳的麵影上移開。他舍不得,似乎須臾不看她都覺的是一種人生的虧空,這虧空無法填充。
時今鳳鳳又還能說什麽?這兩個人又都還能有什麽可說的呢?
深情愛意不消刻意描繪,它就在那裏,始終都在那裏啊……
月很清澈,風很軟款,須臾的恍惚後,鳳鳳頭腦一動,念起心中那一點抱愧,斂眸徐徐的起了話鋒:“我見二太太的意思,興許那天晚上老爺是去我房裏看過我……我當時微感風寒,身上不大好,昏昏沉沉的自己也不知道。”抬眸看向瑾煜,鄭重的頷一頷首,“興許,你是因為這個誤會了。”
其實這兩個人早該像這樣靜下心來的說說話,那麽誤會也都不再是誤會,心結也沒有什麽是不能解開的。
瑾煜的反應很平淡,似乎他至此已經不再執著鳳鳳的解釋,且早在鳳鳳給出他解釋之前他自己對那事兒也已經想了明白。總之他時今無論是心境還是麵目神色都很平淡。
其實這兩個人走到這一步,已經沒了什麽隔閡。
可這樣的平淡反倒加重了鳳鳳的膽怯,她生怕瑾煜是誤會太深反倒顯得平淡了!眉心一動,又下意識迎他緊走過去,眉眼盈盈、聲息急急:“但是我們什麽也沒做,我是清白的!”蹙眉一頓聲,“阿煜,你信我,阿煜……”
“我信你。”瑾煜打斷她,目光堅韌,“我信你!”又一句,定定的。
鳳鳳口唇微張,卻難發一言。即而她緩緩的抿了唇角,麵上盡現動容神色。
瑾煜抬臂,將這咫尺間的如花美眷一把圈攬進懷抱裏。
鳳鳳甫一恍惚,即而很順勢的抬手撫上他的胸襟,揚起頭溫存的看著他。
瑾煜的眼波中浮動著如許深情,曖昧又撩撥的能把人望成一灘水。
這是最自然而然的情動,這是最軟款繾綣的生命聖歌與自然禮讚!心之所至、情之所至,嗅著淡淡的衣香與淺淺的草木幽芬,兩個人漸漸的將唇瓣湊近彼此,軟眸微斂,溫存的吻住了對方那滿是誘惑、軟糯流蜜的嘴唇……
卻說這兩個人此刻擁吻的何其專注,沒察覺到暗處隱著的兩道窈窕身影正以袖掩口、無聲輕笑。那自然是瑾煜房裏貼身伺候的清月、和流雲兩位姑娘了!
眼見這兩個人和好如初,二位姑娘心裏也是當真舒了一口氣,心道著自己家這大少爺終於不用竟日蹉歎、愁眉不得舒展了!
此刻,活潑好動的流雲靈機一起,瞞著清月徑自回了一趟側處廂房,又很快便出來,手中提著一盞螢燈。
清月方才尋不見了流雲,心中詫異,轉眸又見她提了這螢燈出來,更是蹙眉微微、不能解意。
流雲卻湊近她低語巧笑:“方才入夜時,我無趣便捉了螢火蟲來玩兒。眼下,噥……”轉目指了指瑾煜和鳳鳳,莞爾微微,“剛好就派上了用場呢!”
聽她這樣說,清月隱隱明白了她要做什麽,惱不得嗔她一句:“且莫要胡鬧!”
流雲卻不聽她的,權且以衣袖遮住這螢燈,躡手躡腳的行至了瑾煜和鳳鳳一側,有模有樣的假意整理假山盆景前以籬笆圍出的花形:“呦,才剛剛弄好的,怎麽就被風給吹了倒?”
這兩個吻至動情的人方驚覺到有人過來,下意識放開彼此、轉目去看流雲。
流雲就在這個時候猛地探出了螢燈,打開那小籠的門。
頓然,一隻隻螢火蟲爭先恐後的自那燈籠裏飛出來,彈指間光明大放、熒火翩躚,視野被映照的澄明無比、有如白晝!
清月瞧著流雲如此,也是吃了一驚!須臾後平定住氣澤,忙也快步的走過來。
卻說瑾煜和鳳鳳本因這擁吻被人撞見而尷尬且有點兒懊惱,但這刹那之間忽見了如此美麗神奇的景象,心頭那緊張和驚詫感很快便驅散,全剩下了對這自然生命力的禮讚!
黯淡的視野被這隻隻高低翩飛的螢火蟲所點燃,心頭那或多或少籠著的陰霾也很快便被驅散,頓然這整個人都跟著輕盈起來,施施然幾近飛翔、歡喜不迭!
鳳鳳不能抑製這歡喜,與瑾煜並肩一處笑著賞看滿天流螢。
瑾煜朗朗的笑起來,下意識擁緊了鳳鳳。心中又一動,側目含笑看了流雲、清月一眼,覺的心頭暖意沁潤。
他當真覺的自己很幸福,何其幸福!身邊不止有鳳鳳,還一直都有著這兩個聰明靈秀、照顧的細致入微的貼己人,總也為這無聊又頹然的生命填充出無限的驚喜來……他萬瑾煜夫複何求啊!
這兩位姑娘對上了少爺遞來的眼神,彼此心意心照不宣、溫婉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