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話 禍水東引、嫁禍栽贓
這一晚上,萬老爺照例到了太太楊姿嫻的房裏。
縱然他這陣子迷戀五太太沈琳,對其寵愛無有不專。但依舊不會破了這麽個例,即是,會時不時的到自己正妻這裏坐坐、吃吃飯聊聊閑話的。
當然,夜深了之後他還是會回到沈琳那裏,那位畢竟年幼任性,性情風情都比眼前這個來的熱烈許多,他一晚不去便怕她不高興、擔心她想多。
眼下正用完了晚膳,與太太雙雙落坐在屏風之外瞧著下人們演著皮影戲玩兒,忽就聽到院子裏一陣嘈雜!
老爺皺眉。
太太亦是不悅,便叫葉欞去看看。
葉欞折步出去了,回來後麵色卻煞是陰鬱,局促著誠然不知道如何報說!
太太了解葉欞,心中思量著可是出了什麽作難的事情,且這事情對自己不利,才叫葉欞這般為難的?
但萬老爺沒那個耐心猜度,隻是覺的好端端的一段良宵就此被破壞,心中不悅的緊。又見葉欞躊躇不語,他心裏就更生了不快,抬手示意她看到什麽就說出來無妨。
這事兒果真是對太太不利的。葉欞心知這又是一場計謀,亦在猶豫。
可是這時候,原本尚從小院邊上傳來的嘈雜人聲,卻極快的一路波及過來。還未待完全反應,那外廳連接內室的一道簾幕已被人煞是魯莽的不報自進、一把掀開。
目觸來人的須臾,老爺、太太都俱一驚詫……不是別人,正是四太太!
這便也是葉欞方才為何猶豫著、遲遲不開口的原因了。感情她還能告訴老爺,說是四太太不知道抽了什麽瘋的來太太門前鬧事兒了不成?
燈影微微的波及過四太太麵影,投下的半明半暗的光波使她添了一層朦朧的美麗,入目很是綽約。若是她此刻麵上的情態不要那麽豐富、這舉止不要如此不莊重,看著眼前這個人倒也未嚐不是可愛的。
分明是在青陽院裏跟正妻閑話小憩,冷不丁的卻闖進來了四太太……這場麵委實令人哭笑不得,萬老爺不悅之餘又添可笑,以目光對四太太投了問詢。
太太已緩了神回來,心中委實膩味著這麽個冒失無禮闖進來的女人,心道著莫非她起了瘋癲、或者嫉妒心如此之強,沒膽子到那得寵正盛、如日中天的五太太堂裏鬧,知道老爺在她這裏就巴巴的趕過來搶人了?
正這麽各自思量著,這四太太竟身子一癱、驀地一下跪倒!
突兀的一下子驚了所有人,隻見微影下的她麵色素白、發絲淩亂、神誌是既悲憤又熱烈:“老爺……請太太當著老爺的麵給我一個交代!”咬緊牙關恨恨的揚聲,先是叫了一聲“老爺”,即而又向太太要交代。
太太甫一牽思,思量慢慢迂回。
葉欞立身一旁冷眼觀事,甫想起不日前那丫鬟夕露被打死一事,心知陡生一種不悅的感覺……
“有話好好說!”老爺對四太太這般的情態不明所以,但他正派慣了,平素也不喜歡如此咋咋呼呼的行事,惱不得心頭蒙了寡味。
就順著這一聲似命非命的話,四太太也沒急於起身,陡抬手指向太太,雙目驟利、牙關瑟咬:“我鬥膽請太太管教兒子,莫要背著老爺縱容愛子東闖西撞有恃無恐!”聲色凜冽。
太太心頭一震、身子陡搖了一搖!她心中本也不是十分磊落,此刻冷不丁見了這麽一出,感知到這老四是要將她一局……又聽她吐口說出這樣的話,心裏錚地忙亂,心道莫非她要向老爺抖摟瑾煜和沈琳之間有的沒的那些事情?
葉欞甫聞這話也捏了把汗!但她又覺的不太像是直接針對五太太的……順應著心頭的直覺,她漸漸定心,轉目示意太太也且安心、看明白情況再做舉措。
誰知道她們的思量委實都錯了,四太太隨後言出的一席話出乎每一個人的意料!
就著一脈牽惹心扉、極易起思的月光,四太太淩亂的麵孔蒙了一層霜,隨著字句的輾轉而有哀意萌生其間、模樣惶惶然的好不哀楚。她顫聲幽幽:“前遭大少爺調戲我的貼身丫鬟夕露,夕露不願就範,少爺卻將她強占且毒打淩辱……那夕露跟在我身邊時日委實久長,一向要個體麵、有著那麽一段傲氣。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這般悲憤之下,她於當夜上吊自盡了!”語盡抬袖掩麵,嗓音已現哽咽,似乎每一個字都是竭力言述、哀憤陣陣難以自持。若是不論其它、單看眼下這場麵,委實要感念四太太與夕露之間主仆情深了!
萬老爺且聽著自己的四姨太口口聲聲指摘自己的兒子,眉峰兩道慢慢的聚攏起來。這萬府的後院一向都是交由太太楊姿嫻打理諸事,他自己委實沒有那份心力和機變管顧許多。不過,前陣子也依稀聽到了些那丫鬟的事情,知道是四太太那裏有丫鬟自盡了,卻並不明白緣由。
太太聽完四太太這一通振振有詞的指摘,她的情緒是曆經了一輪番的變化!起先時候是鬆緩了一些,因為她聽四太太不是抓著兒子跟五太太的事情不放;但即而又一陣緊張且憤慨並進,因為她解過了當下這事態,感情是這位四太太自己宣泄情緒、毒打且逼死了貼身丫鬟,轉臉兒反倒來誣陷是大少爺強占並淩辱、以至其自裁的了!
“你少在這裏胡說八道血口噴人!”太太的情緒一向來的火爆,忽聞了這公然的栽贓嫁禍,她那情緒陡一撩撥,緊走幾步對著老四就一喝斥。
“若不是做了虧心事,太太何必如此反應激烈咄咄逼人!”四太太也不是個吃素的,都是這宅門裏頭實在難纏的主兒,她錚地與太太對視一處、不卑不亢。
一旁葉欞素來理性、心境不易被擾亂。靜瞧著老爺隻字不語,心道著大少爺是老爺的兒子,知子莫若父,四太太這一麵之詞便想栽贓大少爺,也不是那麽簡單的!
葉欞心念穩住,思量須臾後,行上前去對著四太太俯了俯身:“四太太縱是有天大的不平,也還請起來好好兒說話,這般跪著是要如何呢?又是何苦來著!”她打了這麽個圓場,把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多少緩和了些,語盡後很順勢的抬手扶上四太太,指尖不動聲色的加重了力氣按下去。
四太太當然察覺到了葉欞的為難,不過她半點兒沒有表現出來。心道你們且瞧好了這出戲吧!鋪陳出來看你們又如何來收場!
一旁太太依舊心緒不得平複,這個四太太縱然跟她不親厚,可也沒有跟她交惡、跟她對立,她委實不能想到四太太會突然站出來對付她,這叫她措手不及、又百感交集悶火攻心!
萬老爺瞧著葉欞不緊不慢、拿捏著大體的化解了兩位太太的爭鋒,心中對這婢女再一次起了欣賞、側目看重。
“老爺,妾身與太太、與大少爺從無交惡,沒有必要存心汙蔑!”四太太起身後把心緒平了平,即而也不再看著太太,直接看向老爺,“大少爺前陣子對夕露的逼迫就範,堂裏院裏也是誰都知道的事情。當時少爺強自帶走了夕露,那麽多人都看見了!”
太太氣的渾身顫抖,才想啟口喝斥她,四太太又是一句。
“二太太正巧也在我那裏喝茶,她亦是瞧見了!大少爺仗著自己的身份任性妄為、全不把我們長輩放在眼裏,攔都沒攔住!”說的有板有眼、情緒飽滿。
這句話陡地使太太、葉欞腦海中一閃靈光,加重了心裏方才就已有了的那個隱隱的猜測,即是,四太太這好大一出戲,其後還有一個督導和策劃的……那個人必定是二太太無疑了!
這氣氛有一觸即發的壓迫。萬老爺深知女人們的口舌之爭對解決問題沒有幫助、素來都是徒勞的;他趕在二位太太再起口角之前先開口壓了氣場:“既如此,就請來二太太問是不是有所眼見!”聲波威威。
老爺並沒有直接叫來大少爺問話,而是先讓去請二太太到這青陽院來。這個態度已經明擺在那裏了,顯然這萬老爺不信自己的兒子會做出那等事情,甚至那事情在他聽來說是兒子做的都覺的可笑。
四太太麵上不僅沒有驚惶,反倒很篤定。
可是太太和葉欞並未因此而感到慶幸,她們已能洞悉這一陰謀的鋪陳就是賴於二太太!既是二太太與四太太早已商量了好,難道老爺讓她出來作證,她還能臨時反悔、倒戈別陣不成麽?
嗬……
不一會子工夫,二太太歐陽紹毓穩穩然過來了。
當老爺簡單問及此事後,便見她麵上蒙了一黯,即而聲波軟款含慈、隱帶煢歎:“我原不想淌這渾水,但既是老爺開口……那天我確實是看到大少爺把那丫鬟給帶了走。他是大少爺,身份擺在那裏,又有老爺愛著、太太護著、我們幾位長輩素日裏疼惜著……要做什麽自是攔不住的,下人們也不敢動……”語盡時麵上一哀,似是聯想到那夕露之後結局,便不忍再說下去。
因為已經預知到會是怎樣的結果,太太這邊兒反倒沒怎麽詫異,但心頭的火氣撩躥的更加肆意!
老爺見太太欲開口說話,以目光止住他。當前之事無論信或不信、真或不真,既然已經有所指認、到了這般地步,大少爺萬瑾煜則不得不出麵兒了!
老爺遂打發人去請少爺過來,到底當麵多方對峙、把事情說清楚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