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話 點心惹心、承恨承怒
沒過一會子,又見鳳鳳端著糕點自外廳裏進來。瑾煜心中就是一歡喜,知道她並不是就此離開。
鳳鳳斂住心緒,將點心輕輕然的放於了桌麵上,後就安靜的退到一旁。她做這一切的時候很是順勢,同時又減弱了自己的存在感。
可即便如此,還是被在她身上過分留心的瑾煜給牽絆住。瑾煜正覺的氛圍尷尬呢,鳳鳳機靈的上了點心,他便借機忙打破沉默:“這糕點看著誘人,母親可讓兒子嚐嚐?”先是看了鳳鳳一眼,即而就轉向太太、聲波淘巧。
這一會子的空蕩,太太其實已經順了氣,又見兒子這般刻意討巧的麵貌神色,心裏頭更是丁點兒的脾氣都沒有了!她奈若何的歎口氣:“吃吧,做甚磨這嘴皮子!”
這大少爺就朗聲的笑笑,心知道母親不再跟自己慪氣,斂目時瞧著那點心樣式精巧、顏色紅白誘惑的很,便也起了一脈真心的驚奇,抬手拈了一枚過來。
太太平靜下來後,免不得對著兒子苦口婆心一通囑咐:“為娘是怕你吃虧!”抬手點點桌子,眉目微蹙,“時今你父親回來了,情勢比不得素日……若是有什麽幺蛾子整出來,當心你父親請了家法罰你!”一頓後這話且玩且肅,帶著點兒嚇唬孩子的味道。
瑾煜的心境已經舒展,為討得母親的歡欣,連聲不迭的說著“是”。他點頭陣陣:“母親的苦心兒子都明白……嗯,這糕點很好吃。”又借勢轉移話題,“卻似乎從沒有在母親這裏吃過這般樣式、口味的點心。母親還對兒子藏著一手啊!”說話間又咬了一口點心,眉心一展。
其實他最先誇讚點心可口,有刻意為之、轉移話題的心思;但現在認真的嚐了一嚐,倒是當真覺的這點心甜而不膩、軟糯適度,口感極好了!免不得就又咬了幾口,目視著點心的花樣做的也是精巧、顏色素豔可喜,便成了真心讚美、隻覺悅目賞心!
“這孩子!”太太搖搖頭,含笑落聲,看著兒子的目光裏滿滿的都是疼愛。
她在自己兒子麵前所展露的情態,與在任何一個人麵前所展露的情態都是不相同的,那雙眸裏含及著的脈脈溫柔、真情真意的自然寫照,似乎便連萬家的老爺都不曾見到過!這大抵就是母親的天性,一個女人無論是什麽性子什麽手段,一旦做了母親便總能在不知覺間展露出柔軟的一麵。每個看似無堅不摧的人其實都有軟肋,而太太楊姿嫻誰都明白、無法掩飾的軟肋就是她的兒子!
眼見著氛圍趨於融洽,葉欞便作勢笑著俏了句嘴打趣:“太太何曾會對少爺藏著一手?這實在是一個新來的丫頭做的,故而少爺不識得也不足為怪。”
“哦?”瑾煜聞言一恍惚,心中隱有思量。
鳳鳳下意識頷首,呼吸變得有點兒急促。她知道自己在太太這裏最好的姿態就是“低到塵埃裏”,此刻被人放著上了台麵兒的提及,令她感到心虛又不安!
太太側首:“你真的喜歡這點心?”心道著這點心該是對了兒子的口味,因為即便她不喜歡那做點心的人,但不得不承認這點心做的委實是不錯的。
瑾煜收了思緒,向母親微笑點頭。
太太轉目一籲聲,不知道是不是心緒又起了變動,她姿態閑閑然:“就是你身邊兒那位!”順勢一句。
瑾煜循話轉頭,一下子就看到了是鳳鳳!心中就是一喜,他方才就猜度著是不是鳳鳳做的,果然是她。
話音落時,意識到了這是在說自己,鳳鳳心中那一懷驚惶之感攪湧的更甚!
隔過微光打下的這一層稀薄的霧影,瑾煜佯作無心的瞧著眼前的姑娘,見她怯怯將那芙蓉般的麵頰深深低下去,可側麵的剪影依舊呼之而出那一懷俏麗的顏色。這般的模樣既秀美又可喜,加之陽光碎碎的曬在她纖柔曼妙的身上,一切瞧在眼裏就更是何其惹了憐愛!
瑾煜極想走上前去、亦或者喚她過來同她說說話兒聊聊心事,但這是在母親這裏他又不敢過分輕浮,他知道母親不喜歡看到自己這個樣子,便隻是含笑凝視。
即而這母子兩個又說了一會子話,瞧著也沒有什麽事情,大少爺便起身辭了母親徑自回去。在路過鳳鳳身畔的時候,似是有一瞬的駐足。
但鳳鳳是低著頭的,故而她也不確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待大少爺的足步聲已經遠去不聞,鳳鳳適才抬頭,而周遭驟然安靜的氛圍令她心中的惶恐之感更是洶洶!她知道自己方才怕是又一次莫名就惹了太太的不快。
果然,太太起身,抬手搭著葉欞的小臂向鳳鳳這邊兒過來。一步步及近時,目光也漸漸森冷:“倒是靈巧。”語音寡味,眉目一凜,“做得那一手的好點心,卻是為了勾引男人討男人歡心麽!”之後這一句話驟揚,她似乎心火旺盛的很,脾氣一下子被這由頭點燃,惱不得抬手一把將鳳鳳拽過來,對著鳳鳳的手臂狠狠擰下去,力道一下比一下的狠!
太太此刻委實是在發泄心中的憤懣,這不止是鳳鳳有引誘兒子之嫌,其實她根本也就沒把這當成一回事兒,主要的是宣泄心頭對五太太的恨!
鳳鳳心裏明白這一點,此刻她這麽個素來得著嫌厭的人剛好成了替罪羊、受氣包。
葉欞立在太太身後,眼裏雖有柔柔的不忍,卻也隻是微微的一時而已,不語不言。
最最委屈的當然是鳳鳳!感知著白嫩手臂上這一下比一下強烈的痛,她想躲又不敢躲、想拂逆又拂逆不得……隻得在麵上竭力隱忍、強迫自己壓製著情緒不做聲息,就此忍淚吞聲,合著那打碎了牙齒一般的血淚將這委屈通通咽回了腹肚裏!
這是一種悲涼,這是一種宅門裏最常見到的共性的悲涼!這種悲涼的可怕不在於它自身,而在於背後隱隱流露出的一種無可奈何、一種關乎宿命味道的實難解脫……
腐朽一般,糜爛在這個時代、這一座古老森冷的深宅大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