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番外·斗弈(十)
第二天, 「歐洲人戰隊」名下勝場數達到了六十一番勝的時候,整座捩眼山上下都已經知道,一支由奴良組少主攜手座敷童子打造的私兵隊伍橫空出世——整整兩天,所向披靡,屢戰屢勝,未嘗敗績,無堪一合之敵, 有望成為年度最大黑馬!
隨著「喪心病狂點到罰站流」的風靡,妖怪們平常碰到互相打招呼, 一張嘴的口頭禪都變成了「雨火三鐮警告」。
在這樣的情況下, 到了第三天, 也就是本年度百鬼弈戰的第整整五十日, 傅小昨終於在對手席上, 看到了那幾張熟悉的面孔。
「陸生少主,如此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勝利果實, 真是叫人羨慕啊。」
剛來到場邊, 她就聽到了那副音色高亢尖銳的刺耳嗓音。陸生被堵在場地入口處, 背對著她, 看不見神情。
「不過,也許你已經習慣了吧?畢竟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無論碰到什麼挫折, 總有別人會幫你解決, 你只要躲在後面當縮頭烏龜就夠了——是不是啊?」
場外早早落座搶好視角的妖怪們, 見狀心裡大概都有數——這一屆的百鬼弈戰遲遲沒能落幕, 就是因為有勢力在明裡暗裡跟奴良組過不去。
——現在這是終於打算撕破臉了嗎?
一堆圍觀群眾隱約聞到瓜的氣息,默默興奮起來,等著看好戲。
然而,好戲還沒等到,倒是先等來了一道聽在耳中堪比噩夢的輕柔嗓音——
「三番四次對小孩子使激將法,你的臉皮怎麼會這麼厚呢?」
循聲望去,面貌秀美的少女亭亭行來,身後跟著三個小孩,與另外三名風姿各異的女子——分別是離她寸步不離的妖刀姬,以及先前於場上風頭無兩的五名隊員。
看到她們,犬鳳凰等妖臉上刻薄的神情稍斂:「座敷大人……我們並沒有惡意,只是想提醒陸生少主,如果要贏,總應該贏得堂堂正正比較好。」
「堂堂正正?」
傅小昨在近處停下,聞言嘲諷地輕哧了一聲:「就像你們當初五個打他一個,那樣的堂堂正正嗎?」
「……那是在弈戰規則的許可之下。」
「我們現在也沒違規呀,有規定說隊長必須要上場嗎?」
犬鳳凰沉默了兩秒鐘,重新看向邊上一言不發的少年:「小少主自己的意思呢,也是希望被躺贏嗎?」
少年身形微僵地站在那兒,目光些許波動,但終究只是沉默,並不應聲。
傅小昨也靜靜看著他,數秒鐘后收回視線,轉而投向一旁不依不饒的犬鳳凰,話音中泛起一絲莫名的嘆息:
「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獄無門硬要闖進來……你還真是死性不改,嗯?」
犬鳳凰一時間不解其意,只是心頭剛下意識冒起一抹不太妙的預感,便聽她繼續輕聲說了下去。
「本來打算用雨火,就只是想贏得痛快一些罷了……不過,既然你這麼喜歡被慢慢折磨的話——」
少女忽然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隊長大人,你不妨就成全她吧。」
場外一堆默默偷聽的妖怪,花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她口中的「隊長大人」指的是奴良陸生。
少年面上也隨之浮起一絲怔意,嘴唇微微翕動,有些不確定似地反問:
「我……真的可以上場——?」
「當然可以呀。」
傅小昨鼓勵地拍拍他的肩膀:「據這位犬鳳凰女士所言,上回你在這個場地上表現得一塌糊塗,可在那之後,你又刻苦練習了十多日不是么——今天就讓他們看看,你的實力到底有沒有進步吧。」
——她居然真打算讓奴良陸生上場!
什麼叫刻苦訓練十多日……這麼點時間,對個體實力能有什麼提高啊喂!
四下默然半晌,慢慢從這一衝擊性的消息中緩過神來。
——咦?不對……
——這種做法的確可行啊。
從先前兩天的戰況看來,他們隊伍的陣容里,只要保證作為核心的鳳凰火在場,其他四個中的任何一個換成奴良陸生,結果應該都不會有什麼不同。
犬鳳凰同志同樣察覺到對方的這番意圖,微笑追問道:「斗膽請問,陸生少主要上場,是想頂替誰的位置呢?三隻小鐮鼬中的哪一個么?抑或雨女小姐?」
傅小昨面無表情地翻了個白眼:「我警告你最後一遍,收起你的激將法。」
說著她抓住陸生的手臂,拉他站到三個鐮鼬邊上:「吶,我們隊伍里的四個小男子漢,看在女士優先的份上,休息的機會就讓給兩個姐姐了,好不好啊?」
一個小少年加上三個小男孩,這時聽她問好不好,頭腦中還未及思考,下意識就乖乖點了頭。
「……」
周圍陷入一片屏息般的死寂。
傅小昨摸摸幾個小孩的頭,轉頭看向略顯怔愣的犬鳳凰,挑了挑眉道:
「你不是喜歡專挑小孩子欺負嗎?怎麼樣,他們四個加起來,年齡還沒有你大——這樣足夠堂堂正正了嗎?」
犬鳳凰的目光中帶著審慎的意味,依次從那四道身影上劃過,良久終於緩緩道:
「那麼,非常期待,接下來在場上,陸生少主會有如何讓我們驚喜的表現。」
——
場邊的準備區域一角,無聲彙集了成百上千道目光的注視打量。
只因為,此前始終未曾現身的滑頭鬼,這回終於親自出現了,正站在自己即將上場的孫兒邊上。
「想好怎麼打了嗎?」
少年做著準備,誠實地搖了搖頭:「沒有。」
大妖怪抱著手臂,聞言輕笑了下:「那你要怎麼贏啊?」
少年低下頭默默想了一會兒,而後認真地一字一句回答道:
「雖然不知道該怎麼打,但只要把站在面前的敵人全部砍倒,贏的自然會是我。」
奴良滑瓢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沉默幾秒鐘后,伸手解下腰間的瀰瀰切丸,遞給他:「那就連帶我的那一份,也順便一起砍了吧。」
「……爺爺?」
大妖怪理直氣壯地聳了聳肩膀:「看那些傢伙不順眼,一直礙著身份不好親自動手,快要憋死我了。」
少年抿住嘴角,終於被逗笑出來。
「……」邊上的傅小昨瞟了眼這個為老不尊的傢伙,小聲嘀咕:「就說是小氣鬼吧……真夠記仇的。」
不再理會這倆祖孫,她走開一些,朝旁邊招了招手:「小鐮鼬。」
幾個小傢伙飛快跑到她面前排排站好,一副巴巴討糖吃的神情,傅小昨就習慣性地朝他們嘴裡各自塞了顆糖。
進行完常規流程,然後是正事。
她從自己包包里掏出一小簇櫻花枝條,仔細塞到身量最小的三太郎口袋裡,囑咐道:「你跳的幅度比兩個哥哥小一些,這個就放在你身上好了……一定要藏好,不要掉了。」
小鐮鼬不明所以,但還是一邊嚼著糖果,一邊乖乖答應了。
傅小昨就著當前蹲著的姿勢,悄悄話一樣的音量道:
「還記得我們之前說好的吧?加油哦,把他們都遠遠地甩在後面!」
三個小傢伙重重點頭,元氣滿滿地朝她敬了個禮:
「收到!captain!」
——
場地角落的裁判席上,判官同志一聲不吭,十分冷淡地揚了揚下巴。
——開始。
慣常以三隻鐮鼬熱鬧非常的「哇呀呀呀呀——」作為開場。
——兩天下來,觀眾們對這首開場bgm都已經非常習慣了。
而後,萬眾矚目之中,隨著「嗡」的一聲輕吟,寒光乍現。
奴良陸生拔刀了。
雙腳分開一肩之距,少年的身姿筆挺如松竹,兩手在刀柄處緩緩合攏,鋒刃揚起一道亮色弧度,於半空中穩穩定住,刀尖指向前方。
忽而有不知名的風微起,少年肩后深藍色的披風獵獵拂動,「畏」字徽紋赫然其上。
有那麼約略三秒鐘的工夫,雙方都一動不動,彷彿時間靜止。
而後,忽然無端有一抹輕淺的櫻粉色,從半空中悠悠蕩蕩地飄下,落入了場下一眾妖怪的視野中。
——哪來的櫻花?
妖怪們心裡泛起疑惑,抬眼看去,卻只發現櫻花越飄越多。
此時,場上執刀的少年口中清喝一聲,終於直衝向前去。
然而,接下來,場下觀眾卻是目睹了十分怪異的一幕——奴良陸生面前的五名對手,面對那把漸行漸近的刀刃,居然都跟傻了似的不閃不避,只是獃獃地站在那兒,一副任砍任劈的架勢。
直到刀鋒劃破衣料的輕響泛起,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氣中散開,生生挨了一刀的身影也依然僵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彷彿失去了知覺一般!
——失去知覺?
這樣一個念頭冒起后,一眾圍觀群眾的心裡,突然隱隱閃過一個字眼。
終於有誰暗暗驚呼出聲,透著近乎難以置信的語氣:
「這、這……明鏡止水!?」
場地邊上,奴良滑瓢的目光原本緊緊盯著場上少年的身影,此時同樣身形微動,脫口而出的話音顯得有些恍惚:
「……櫻?」
傅小昨伸手拍了拍他:「淡定,淡定。」
對方身體僵了下,刷的低頭瞪向她:「你到底玩了什麼把戲?」
傅小昨考慮著該怎麼說,而後斟酌反問道:「你知不知道,鐮鼬這種妖怪,具有的是什麼樣的妖力?」
奴良滑瓢皺起眉頭:「……風。」
鐮鼬一族世代居於妖之森,供奉著風神信仰,與此同時,自身也是可以控制疾風的妖怪。成年的鐮鼬還可往風裡滲入毒性,在作戰時往往會成為相當難纏的對手。
傅小昨聽了他的回答,微笑點頭:「他們現在,正是被風拖住了腳步……再搭配尊夫人友情贊助的背景畫面,這就是手動版的'明鏡止水'——不好意思,出於劇情需要,山寨了你的成名技,請勿見怪。」
奴良滑瓢輕輕眯起眼:「……我怎麼從未聽說,鐮鼬的風還有這種效果?」
傅小昨一臉不以為然地聳肩,不打算再多做解釋:「你家有奧義,人家就不可以有秘技嗎?人多勢眾就是可以為所欲為啊……」
——
此刻,場上對面的五個妖怪,心下正無比駭然。
作為親身經歷者,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
這絕對不是傳說中的「明鏡止水」!
明鏡止水是滑頭鬼的成名絕技——利用對手心裡的畏懼,碾碎其反抗之志,從而任己宰割。在明鏡止水中,對手會像陷入黑暗囚牢一樣,五感被奪,在無知無覺中被擊敗乃至落命。
可此時此刻,犬鳳凰很確定,面對前方的那位少年,自己心裡根本毫無一絲懼意——而且她雙眼看得很清楚,頭腦也很冷靜,只是身體動不了罷了——
沒錯,動不了。
手腳四肢彷彿被無形的勢場牢牢束縛住了,全身上下動彈不得,不要說是反擊,連防禦都做不到……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手執著刀,朝自己劈頭砍來。
然而,儘管有著那柄聲名顯赫的嗜血之刃的加持,持刀者本身的妖力卻過於微弱,砍在身上以後,幾乎只能堪堪擊潰覆於體表的妖力屏障,勉強於肌理上劃出一道十分輕淺的傷痕。
一滴鮮紅的血珠,緩緩從豁口中滲出。
——表面上看是砍了一刀,但雙方當事人都清楚,圍觀群眾也看得分明,實際造成的傷害,幾乎跟蜜蜂蜇了一口差不了多少。
傅小昨在邊上看著,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雙方實力差距過大,難怪當初陸生會被完虐。
就這樣,十分鐘后——
一整套刀法砍下來,對手沒有受什麼重傷,砍的人反倒氣喘吁吁。
傅小昨默默瞅了會兒,突然出聲叫住他:
「砍累了就歇一會兒吧,反正他們就在那裡,又不會跑。」
少年喘著氣點點頭,接過她遞來的水瓶,喝了一口。
場下觀眾:「……」
事實上,當此眼下,作為對手的五個妖怪,情況其實已然沒有那麼樂觀。
再為微小的傷口,也撐不住這樣源源不斷的累積。兼之對方歇下攻勢后,自身的忍耐也不由隨之鬆懈,自此,疼痛感開始越發清晰明了地反映在神經末梢上,一抽一抽地折磨著意志。
犬鳳凰已經可以聽見身旁隊友們漸顯粗重的喘息聲。
對比自己身上的傷勢情況,他們四個應該也沒有受多麼嚴重的傷才是。可是,他們的氣息又分明急促得反常。
那廂原地休息了幾分鐘,少年提著刀柄,已經再次朝他們逼近過來。
櫻花也跟著再次飄了起來。
隨著揮刀動作,翻飛的衣袍一角,隱約露出「畏」字組徽的綉紋式樣。
……原來如此。
——她的同伴害怕了。
她自己也是。
無端冒出這樣的想法,她下意識地抬眼,恰好對上了正前方場邊的少女,那副不辨情緒的冷澈目光。
下一秒,刀光落下。
霎時間,較之先前深刻許多的痛楚感,倏地自體內炸裂開來……這顯然是幾分鐘前的少年還完全達不到的戰力。
「……!」
想到什麼,犬鳳凰的心頭忽然隨之一片雪亮。
——她是故意的。
故意讓奴良陸生上場。
故意安排剛才的「休息」。
她愣愣看著前方那道纖秀嬌小的身影。
……故意用這種方式,激出他們的畏懼。
——眾所周知,奴良組的本源力量,即是「畏」。
她在用他們,來為奴良陸生的妖力增長加冕。
……以這種方式。
時間流逝,少年的刀勢卻變得越發凜冽兇狠起來,劃出的傷痕一道比一道深——
鋒刃劃過空氣的破空聲,刺破皮肉仿若割裂衣帛的聲音,還有同伴喉嚨里隱忍壓抑的痛哼。
——這個樣子,像不像是凌遲?
又一道刀光劃過眼前,深深嵌在肩上。
少年收刀的同時,小股的血液從傷口裡濺泵出來,犬鳳凰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下意識伸手架住對方手中的刀。
手指觸到冰冷黏濕的刀身,她的頭腦中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她能動了?
心裡冒出這句話的一剎那,眼角餘光依稀看見,場邊的少女微微皺了皺眉。
而後,幾步遠外,三隻鐮鼬的鬧騰聲久違地響起來:
「哇呀呀呀呀——!陸生哥哥加油啊!」
緊接著,毫無預兆地,先前那股束縛感再次降臨於身,架著刀身的手以當前的怪異姿勢僵在了那兒。
犬鳳凰跟咫尺之距的少年對視著,有一瞬間,彼此雙方都怔了住。
不對勁……
有哪裡不對勁!
剛才那一瞬間她明明恢復了行動力,就在——
就在三隻鐮鼬跳起來之前的一瞬間……
——鐮鼬?
……被座敷留在場上的鐮鼬。
乍一看,她似乎的確是受了激將,故意把小孩子派上場——可要是拋開表面呢?
從行為本質上看,其實是她寧肯把鳳凰火換下去,也要把三隻鐮鼬留在場上……
再往前追溯,整整兩天,六十多場比試,無一不是以鐮鼬的行動為開端。
今天也不例外……
至此,犬鳳凰終於不由驚恐地睜大眼,直直瞪向前方的少女——
對方的眉梢仍余有先前那一絲蹙痕,此刻正微微歪著頭看她,彷彿看著一隻調皮不肯聽話的野貓。
場下的觀眾們同樣驚愕於先前那一秒鐘的意外,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好。
這時,場邊的少女突然清了清嗓子,提醒一般地輕聲道:「陸生,小心一點,要集中注意力呀。」
場上的少年穩穩握著刀柄,沉默點頭應下。
一眾妖怪瞬時頓悟——
啊,八成是奴良陸生對「明鏡止水」的實戰應用還不熟練,剛剛才會被對手掙脫出來。
「不過這才過去半個月不到,他能把'明鏡止水'運用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錯了啊!」
「嗯……假以時日,等到妖力真正強大起來,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一眾觀戰群眾如此感慨著,再一抬眼,發現場上重新陷入單方面罰站挨打模式的情形,不由紛紛目光發直,出口語氣顯得十分虛弱:
「所以……座敷之前說的'慢慢折磨',指的就是這個意思么?」
看著直挺挺杵在場上當活靶子的那五道身影,眾妖不由陷入了沉默。
——這tm算個什麼事兒啊?
本來被鳳凰火砸暈抬下場就完了,自己作死非要激奴良陸生上場,現在倒好,一個個被鎖在「明鏡止水」里動都動不了,還要被人家拿著砍刀硬生生一點點地磨血皮,就連喊認輸的機會都沒有……
——太尼瑪慘了有沒有!
——簡直造孽啊!
——真·自作孽不可活!
有句俗話說得好,對比產生美。
此時此刻,大夥只覺得,前兩天被抬下場的那好幾百個妖怪,與場上的這五位相比,簡直太幸福了——眼睛一閉就完事兒,輸得真乾脆!真體面!
成百上千隻妖怪交頭接耳地嗡嗡嗡討論著,半晌過後,突然被場上一聲乍起的撕心裂肺般的尖厲大吼打斷——
「住手!!!」
犬鳳凰五指緊緊抓著陸生手中的刀刃,即使掌心被割破鮮血淋漓也沒有鬆手,面上目呲欲裂般的猙獰。
她身旁的四位隊友身上已儘是血跡斑斑,此時腳下紛紛踉蹌著,才勉強沒有倒在地上。
三隻小鐮鼬被這一聲咆哮嚇得一愣,起跳動作就此頓住,而後有些無措地巴巴望向了場邊的傅小昨。
傅小昨眉間微蹙,不動聲色地朝他們搖了搖頭——現在接著再有動作,恐怕會顯得過於刻意,反倒會引人懷疑。
說起來……
這隻雞妖倒是比她想的要敏銳許多嘛,這麼快就察覺到了端倪不說,時機也是卡得恰到好處,居然當真被她成功插隊了……
——不過她這是要做什麼呢?
——認輸嗎?好像不太像啊。
場下的妖怪們也俱是被吼得呆住——
哎喲喂!這幾個傢伙倒是毅力十足啊,居然又一次掙脫出來了!也真虧奴良陸生年紀還小,這要是滑頭鬼的「明鏡止水」,哪怕能夠逃出來一次,都夠吹一輩子的啦!
身處一眾目光焦點,那廂犬鳳凰面上神情一變再變,彷彿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最後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
「……他們作弊!」
圍觀群眾:「……」
看著這位突然無理取鬧起來的同志,四下驟起議論紛紛:
「眾目睽睽之下,怎麼就作弊了啊?」
「輸不起可就沒意思了,大姐。」
「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初你們按著他打,現在他按著你們打,現實就是這麼殘酷,沒有什麼好不服氣的。」
「我說啊,你還是抓緊時間,快點認輸下場吧……等會兒再被抓進明鏡止水裡,可就又沒機會了!」
……
好不容易趕在鐮鼬動作之前,準確抓住了行動時機,犬鳳凰當然不甘心輕易認輸——
對面的這個陣容,個中分明有貓膩!
雖然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問題極大可能就是出在鐮鼬身上!
腦中思維急閃,倏地,犬鳳凰感到靈光一現。
她迅速轉向場地一角,急聲叫道:
「判官大人!」
她目光灼灼地盯著那位冷漠無聲的裁判,大聲喊道:
「判官大人,我要舉報!對面的隊伍有作弊嫌疑!懇請您上稟閻魔大人,請她動用審判之目,為我等鑒定公道!」
傅小昨看她突然蹦躂起來,正納悶著她要做什麼,聽到這裡,心下倏地一怔:
——納尼?
——舉、舉報?
……怎麼還有這種操作?
目光依次從神情凜然的犬鳳凰與裁判席上冷若冰霜的判官身上,接連跳轉了幾個來回,在其他人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傅小昨面上飛快閃過一絲驚惶的神色,一瞬即逝。
她微微轉過身,不動聲色地揪了下邊上滑頭鬼的衣角,等他看過來后,隱秘地快速朝他眨巴了幾下眼睛:
#SOS#
「……」
奴良滑瓢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兩秒鐘后,他抬眸掃了眼場上的犬鳳凰,隨即帶著狐疑地、緩緩皺起了眉頭。
——你該不會當真……?
「……」
傅小昨頓時心虛地目光游移起來。
事實上,她的確是作弊了沒有錯……
但跟犬鳳凰的猜測不同,鐮鼬的技能光明正大無可指摘,她的作弊方向是在自己身上。
首先,無論是鐮鼬的拉條還是雨火的大招,都要在她賣血的前提下才能實現,因此,儘管隊員信息里沒有她的名字,但其實她全程都在場上陣容裡面。
此外,過去兩天總共打了六十多場架,憑她這副小身板,哪怕賣血賣成乾屍也遠遠養不起這些敗家崽,換句話說——奶媽必不可少。
為求掩人耳目,傅小昨當初考慮的自然是不耗鬼火的自動奶,於是,彼時她的一頓操作是這個樣子的——
先從被自己迷暈的賣葯郎那兒偷來了曾經的定情信物(x)鯉魚旗,接著從花鳥卷的水墨幻境里捉了只小飛鳥,然後又向日和坊借了個晴天娃娃,再跟櫻花妖討了根櫻花枝,最後去妖之森找鳳凰火和鐮鼬碰面的時候,還不放心地讓一目連套了個防護盾……
綜上所述,儘管表面上看起來,現在上場的隊員只有四個,但實際的參戰人數,其實已經遠遠超額達到了十個之多!
——不僅作弊,還是多重連環作弊。
——她的求生欲是真的極其之強了。
然而千算萬算,傅小昨怎麼也沒有想到,臨到場上居然還會有「舉報」這種玩意兒!還能不能讓她繼續愉快地開腳本了啊?(╯‵□′)╯︵┻━┻
而且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以上所有這些小動作,她都是自己琢磨著進行的,根本沒和其餘隊員解釋過……想想也知道怎麼可能解釋得清楚嘛!光光一個「鬼火」的概念都不知道要嘰嘰呱呱扯到哪年哪月去了好不好!
於是,當此眼下,眼看場上幾名小夥伴面對指控紛紛一臉坦蕩正直的神色,傅小昨簡直感到有如芒刺在背,整個妖都坐立不安起來。
——這下可完蛋惹。
——怕不是要在線翻車?
——要是被閻魔當場宣布作弊,她以後還怎麼做人(妖)啊!
QAQ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