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97隻妖·哄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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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只是這麼一想, 因為她心裡很清楚,就算當時真的提出同行邀請, 對方也是會拒絕的。
還在攬幸樓里的時候, 某天閑時, 她便曾經這樣問過他——
「葯郎先生, 等這邊的麻煩解決以後, 你要去哪兒呢?」
彼時那個人看著自己手下的藥箱,定聲回答她:「去到,能夠讓我,真正, 拔出退魔劍,的地方。」
傅小昨覺得, 賣葯郎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他當時眉眼間的神色,認真純粹得堪稱虔誠。
形、真、理……
她當時突然產生了這樣一個想法——也許,其實跟犬神一樣, 賣葯郎的心裡同樣有著某種根深蒂固的守護感呢。也正因此, 她便不曾將後面半句話問出口。
每個人有著不同的想要追逐的東西,沒有必要非得強行走向同一個方向。
——更何況,她其實也還不確定, 自己下一步該往哪裡走。
傅小昨甚至至今都不清楚,自己是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好像只是某天一睜開眼, 她就發現自己的身體驟然縮小到八、九歲孩童的時期, 身周所處更是全然陌生的時代環境。
冥冥中, 有個聲音告訴她,另一個世界里「傅小昨」的身軀已經死了,現在她是身為妖怪的「座敷童子」。她需要找到這個世界里的「某些」妖怪,並跟它們簽訂「契約」,這樣她才能「復活」——這些內容全部語焉不詳,問得多了,對方便乾脆沉默不再回答她。
對方是誰?至今寥寥發過的幾次聲,都只有她能聽到;暫時看來,對她似乎也不抱有惡意;以及,對方每次說話時,她腦海里都能隱隱看見一輪弦月形狀的墨藍影子——她因此擅自給對方取了「月先生」這個稱謂——除此以外,那個聲音於她而言便是徹底的迷霧。
「某些」妖怪的具體範圍是什麼?月先生讓她聯繫另一個世界里的經歷來考慮——傅小昨自認曾經只是個普通良民,從來沒撞過妖魔鬼怪,更不要說還要細分到「座敷童子」相關——於是最後,她鎖定的是自己接觸過的一個和風妖怪題材卡牌遊戲。所以說,這裡其實是那個遊戲設定里的世界?所謂的「某些」妖怪,指的是遊戲里的卡牌式神?至此,月先生就不肯再確切表態。
至於簽訂「契約」——在遊戲里,她只需要通過「□□□」的身份召喚出式神,就可以跟它們自行簽訂契約——可現在的情況是,她自己也是妖怪,那該怎麼操作?月先生依然不曾告訴過她。
還有「復活」之說,是說她可以從妖怪變回人類?還是說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同樣意義不明。
哪怕把要找的目標暫時確定為「遊戲里的卡牌式神」,她依然不知道——要上哪兒找他們去呢?玩遊戲時至少還會有地圖設定新手指引,可現在她沒有方向,沒有物資,沒有實力,連身邊僅有的同伴,也是千辛萬苦才救下來的——
以後也都會是這樣嗎?每走一步都要這麼艱難嗎?傅小昨就這麼抱著被子坐在床上思考人生,越思考越覺得迷茫。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窗戶被從外面倏地撞開,那砰的一聲才將她才發獃狀態里驚醒過來。
呼地撲進來的黑犬在落地時便化出少年人形,甫一看見床上的纖小身影,烏黑的眸里便專註得要發光:「主人!我回來了!」說著他面上有些驕傲的神色,想朝她搖搖尾巴,又忽然意識到現在的形態並沒有尾巴,便只是巴巴地瞅著她,「我把這裡附近都查看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這裡是安全的!」
「啊,辛苦了。」傅小昨原先喪喪的心態被突然打斷,下意識地這麼應了一聲。隨後眨巴了好幾下眼睛,才想起來朝他笑笑,伸手指向另一頭的屏簾,強自揚起語調:「那邊給你留了熱水,覺得餓的話,桌子上還有吃的。」
少年頓時興高采烈地從喉嚨里發出一陣咕嚕咕嚕的低吟,乖乖朝著她指的方向走過去洗澡了。
過了一會兒,看著對方光溜溜的進去、光溜溜的出來,雄赳赳氣昂昂地在桌邊坐下進食,傅小昨一邊努力維持臉上慈祥的微笑,一邊忍不住在心裡又嘆了聲氣——
同樣,也是因為快沒錢了,她連犬神人形時的衣服都還沒給買,平日在人前都只能讓他保持黑犬的形態。
——這世上還有比她更沒用的主人嗎?
再次喪了起來的傅小昨,一時忍不住輕聲出口問道:「.……犬神啊,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雖然在吃著東西,少年聽見她的聲音,卻立即回過頭來,彷彿帶著某種儀式感,必須正視著她的眼睛才能回答她的問題——他搖了搖頭。
……
她在想什麼啊?明明知道對方全心全意只會跟隨她的意志而行動,問出這種話只是徒然的自我逃避而已。
一觸及那兩道赤誠的目光,傅小昨立即匆匆垂下眼,嘴唇微微翕動:「.……對不起。」
「——主、人?」少年默默蹲跪到床邊,有些無措地看著她。
「我、明明說過,要背負著你的忠誠,帶你往前走下去……」她的聲音還是輕輕小小的,鼻尖卻有些發紅:「——可是卻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應該往哪裡走.……非常抱歉。」
少年認真地注視著她,眼裡是安慰的情緒,「那就不去,應該去的地方,」修長分明的手指從柔軟的被面上滑過,牢牢地牽住她的衣角,「你喜歡哪裡,想去哪裡,我們就去。」
傅小昨可憐兮兮地垂頭喪氣碎碎念著:「我、我想去鳳凰林,想去黑夜山,想去荒川,想去雪之國,想去星辰之境.……可是一個都找不到,根本沒有人聽說過這些地方。」說到最後,她扁了扁嘴,抬起眼來,眼角紅通通的,十足委屈、萬分忿忿地喊道,「而且!最關鍵的是!我們就快要沒錢了!」
犬神原本聽她嘴裡冒出的一個個地名,正聽得眉頭越皺越緊——完蛋了!主人想去的這些地方,他居然也一個都沒有聽說過!看來現在的情況是真的很嚴重啊——結果聽到最後,突然聽她大聲囔出一句「最關鍵的是」,整隻狗都愣了一下。
靜了兩三秒,他有些猶豫地、小心翼翼地、試探地問道:「.……所以,重點其實是沒錢嗎?」
傅小昨沮喪地一捂臉:「重點當然是沒錢啊!那些地方雖然可能的確難找了點,但是我們可以慢慢找的嘛。」反正月先生又沒給她設定時間限制,她就算是遊山玩水式地找過去,他也管不著啊!
「哪像現在,我連給你買衣服都買不起,活生生讓你裸奔了十天,簡直慘無妖道啊!我看再這樣下去的話,再沒幾天,我們倆就要淪落到街頭賣藝的地步了!」這麼說著,她莫名地感到越說越氣憤,乾脆呼啦一下扯過被子,蓋住了頭頂。
犬神愣愣地看著床角整個縮成一團的受氣包,一時間都想不出該怎麼出言安慰才好。兩兩相持許久,他幾乎要以為她是不是躲在裡頭偷偷掉眼淚的時候,才聽那道纖細的聲線隔著被子,悶悶地傳出來——
「犬神.……」
——沒有哭腔。
他微微鬆了口氣,應聲道:「我在。」
那團被子微微動了動,傅小昨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點頭頂,露出一隻眼睛,可憐巴巴地瞅著他:「那個、就是.……要是哪天啊,我們出去賣藝,我要讓你跳火圈的話.……你、你能不能原諒我啊?」
犬神:「.……」
所以,她躲在裡面這麼久,就是在考慮他們上街頭賣藝的節目內容嗎……?
「在它們尚為獸態時,大腦被無理性的忠誠本能佔據,墮妖之後,這份不再被滿足的本能也變本加厲,兼之殘忍暴戾的天性——一旦被有心利用,即會化成為禍作亂的兇險存在。」
傅小昨趴在案幾對面巴巴瞧著他動作:「你的意思是,它們天生有著某種.……呃,該說是服務意識嗎?或者奉獻精神?」
「更準確的說是,守護需求。」清色的茶水在杯盞內緩緩積聚,執柄間手指纖長如玉,動作行雲流水毫無抖動停頓。
待及石色杯盞內被斟及八分滿盈,擱置下造工別緻的砂壺,低垂的眼睫終於靜靜掀起朝對面看過去,話聲輕緩,幾乎顯出一種錯覺的溫柔來:
「所以,你的小鳥計劃是失敗了嗎。」
傅小昨頓時覺得臉上一熱。也不確定是否是她自己心虛沒底,才會從對方這明明沒啥毛病的語氣里,愣是生生品出了幾分嘲諷。
見人紅著臉趴在手臂上囁喏不語,賣葯郎也沒有追問,只執起茶盞淺酌了一口,便繼續道:「越被逼至死亡邊緣,犬類的意願便越是純粹唯一,乃至可有為之赴死的決心。若按你的說法,它現在是為了主人而不肯墮妖,那它就更不可能會願意將這份意志分到其餘事物身上。」
傅小昨聽得扁了扁嘴,有些悻悻:「所以,你其實一開始就知道這個辦法沒用了吧?」
「不知道。」透過淺淺的水霧,賣葯郎冷靜的目光淡淡看著她:「我的目的在於斬除物怪,並沒有興趣去考慮,一隻狗是為了什麼而不肯墮妖。」
傅小昨見他神色不似作偽,的確不是故意要看自己白做無用功,便小大人樣地嘆了聲氣:「行吧。不過說到物怪,昨天碰到你時倒是忘了講,我已經打聽到,那個柜子里的執怨是怎麼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