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90隻妖·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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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 總算肯開竅了?看你這孩子也是個聰明的, 早點這麼聽話多好,省得平白多吃這麼些天的苦頭,可知道不好受了吧?」
濃脂艷抹的婦人身姿綽約地倚在花桌邊上,嘴角艷麗的弧度輕飄飄的, 芊麗指尖執一柄錦綢團扇,輕輕撩起眼前人玉致纖巧的下巴。
一雙如絲媚眼細細打量了會兒, 團扇被收回, 虛虛掩住檀口, 只露一雙勾人的風情眸瞧著人, 吐聲亦是一般的曼妙:「當真是個美人胚子,安生在姐姐我這兒好好將養上幾年,到時候別說我們這小小一町之地, 就是入了京都, 那些達官貴人的魂可也都要被妹妹迷飛, 什麼樣的富貴還不夠你享的?」
站在她身前的卻是個個頭堪堪過三尺的女孩子, 身形嬌小幼弱,雪玉般靈秀的五官也仍帶著股稚氣未脫的奶味兒,烏黑髮, 棗紅褂, 通身說不出的可憐與可愛。
聽她這麼說了,這看著不過八歲上下的女孩也不知有否聽懂她話中指代的含義, 只怯怯低下了頭, 露在外頭的一截脖頸白皙幼細, 更顯得整個人不堪一觸般的弱小無助。
見人如此,那雙濃妝著墨的眸子里終是不免浮上几絲惻隱之意,團扇輕擺的款款中添了幾分唏噓,輕輕嘆息一聲,柔和下語氣:「行啦,知道你可憐。先前勸了你多回也不見上心,今日突然改了主意,想來是有了自個兒過不去的困厄。只是,妹妹既進了這樓,以後便是我要顧著的人,現下若是有什麼難處,要姐姐幫上一幫的,不妨便說出來罷。」
對方聞言頓時囁喏了幾秒,看樣子倒的確是有求於她。但那所求之事似是有些難以啟齒,又過了半晌,孩子才終於含著細若蚊吟的聲量,含含糊糊地開了口。
「……嗯?」
這廂的美艷婦人一時間差點以為自己聽岔了話,一貫如面具般保持著風情萬種儀態的精緻眉梢,都忍不住微微顫了顫。又讓人重複了一遍,她才頗難以置信地、一字一頓地確認道:「你說,你想要看看塚田大公子養的狗?」
……
酒味與汗味交雜著,瀰漫在整個廣闊空間里,混著叫喝喧鬧,雜亂成一片。
這整一樓層的空氣中,都隱隱充滿著某種腥甜的、灼熱的、惹人狂躁的氣息,那是濃稠到讓人無法忽視的血腥味,不是來自死物,而是從鮮活軀體的肉皮上、被撕咬扯爛的猙獰豁口裡、每一根破裂穿孔的血脈中,汩汩湧出的濃烈氣息。
究其根源所在,便是樓台下方中央的廣闊空地上、被合握粗的鐵鏈條與密密紮根的粗壯實木圈出的,一方——舞台。
這麼說雖不是太恰當,但高懸的樓層看台上,從四周滿場人群興奮鼓噪的神色看來,大家的確是將下方場地中的情景當作是一場「表演」來觀賞著的。
而事實上,這個環節也的確是「攬幸樓」在方圓遠近都相當出名的一大招牌「節目」。
「吶,下面那條黑毛犬便是塚田大公子家的了,妹妹可看清楚了?」
較樓層看台更高上一些的香木牆壁上,憑空被開出個獨窗大小的口子,裡頭連通了一間十分隱蔽的小巧暗閣,一大一小兩道身影立於閣窗邊上,正俯瞰著下方的情境——正是先前那美艷婦人跟幼小女孩。
窗口的高度對於個頭不足四尺的孩子來說猶顯過高了些,以致她不得不踮著腳尖扒著窗檻才能勉強看見下方的事物。然而,也正是在目及所見之景的同時,女孩整個人倒吸一口涼氣,瞪圓眼睛往後踉蹌著退了好幾步。彷彿方才那虛虛一眼,讓她見著了什麼驚懼可怖的事物。
婦人看她這般退縮的表現,艷色嘴角處的笑弧勾勒出一絲戲謔,似是頗覺有趣一般,問出了方才那句問話。
「這、這是在做什麼?!」孩子出口的聲調都因驚嚇而拔尖不少。
婦人聞言,頓時意味不明地輕咿了一聲,風情的眼角眉梢上,笑意卻未減半分,只是執過一旁案几上的酒盞,款款倒了一小杯溫酒:「倒是姐姐疏忽了,妹妹年歲尚幼,又是剛入我『攬幸樓』,對此間規矩有所不知也屬常情。下面那些客人嘛,只是在玩鬧罷了,你別被這看起來血淋淋的嚇著,其實只是大人們玩慣的情趣而已呀。」
女孩怔怔看著她笑語盈盈的樣子,眼裡有些不可置信的神色。
「妹妹不是想看塚田少爺養的狗嗎?可巧,今兒個這些客人也都是來看它的。畢竟在這個遊戲里,塚田家的『犬神』可是名角兒。」對方仍是笑眯眯的,輕擺著團扇朝她招了招手,隨著手腕的動作,那酒盞便在她指間悠悠晃了一圈:「好妹妹,快過來喝杯酒壓壓驚,然後陪姐姐繼續把這場表演看完,嗯?」
溫情款款的語氣卻莫名讓女孩打了個寒噤,幼細的貝齒在唇間咬出些許青白的印記,小拳頭緊緊捏得發抖。不過,數秒鐘后,她還是順從了對方的邀請,上前回到窗口邊,瘦弱的胸膛深深起伏,重新艱難地踮起腳尖,然後鼓起勇氣,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下方——
——好像是被放下來了?
耳邊沒有了木壁與衣料摩擦產生的細微聲響,一切都靜靜的,於是,那道音色冷淡的聲音,便格外清晰地傳入耳中:
「出來。」
……啊?
傅小昨才剛放下不久的一顆心,趕忙又緊緊提了起來。愣愣地瞧著眼前只能隱約看出輪廓的黑乎乎的箱壁,她一時間幾乎有些不知所措。
靜靜看著地上沒有絲毫動靜的藥箱,賣葯郎一雙細長眸中目無波動:「上船之前,乘客攜帶的物品都要受過檢查,你要是不想被當場押解入獄——」
沒等他說完,傅小昨就乖乖從箱子里滾了出來。
「……那該怎麼辦呢?」弱小可憐又無助地眨巴幾下眼睛,傅小昨本著儘可能無辜乖巧的語氣,委婉地向大佬發送出求教信息。
——不要拋下我不要拋下我不要拋下我……
賣葯郎卻並沒有答話,只是徑自再度背起藥箱。
她正在一旁瞧得心口涼涼,便見他又接著走近了一步,然後面無表情地、朝她傾俯下身來——
「咦咦咦——!?」
過於震驚之下,隨著視野的拔高,傅小昨的聲調也跟著高了八度。
滿臉獃滯地看著近在咫尺處冰藍底色的衣襟,聽見耳邊沉沉一句「把臉藏好」,隨著對方再次穩穩邁出的步伐,她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目前的狀況。
「葯郎先生……」傅小昨登時被狠狠切實地感動到了,出口聲音都有些悶悶的,話音被堵在他肩膀處冰涼的衣料上:「謝謝你。」
——
幾名身著武士服的侍衛分別守在碼頭兩側,見到不遠處外走過來的身影,領頭一人與身周交代了幾句,便率前迎來,恭謹行禮道:「葯郎大人,您來了。」
姿容昳麗的青年腳下不急不緩地走近:「還有多久發船。」
「原先定的時間是一刻鐘以後,只是剛剛有消息傳來,殿下似乎臨時有點事情,需要耽擱一會兒才會過來。大人您上船后,可先行稍作休息,有什麼需要的就吩咐小的們。」
賣葯郎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地半掩下眸光:「我手上拿著東西,行動不便,你自行翻看藥箱。」
被指代為「東西」的傅小昨頓時把臉往對方胸口埋得更深了些。
「是。」
武士再行了一禮,朝他身後走過去,依次打開了幾格空曠的抽屜,見裡頭俱是空無一物,便效率地重新關上。只是,在回過身看到對方懷裡抱著的纖小身影時,他的神情不由有些猶疑地頓了頓:「.……這位是?」
青年面上的神情依舊冷靜無波,言聲淡淡:「前日一家病戶的遺孤,見她資質尚可,打算帶在身邊,收作學徒。」
帶著探究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停留在那一小截露在外邊的雪白後頸上,「小姐是——身體不適么?」
虛虛置於纖瘦背脊上的右掌緩緩抬起,輕按在後腦細軟半長的黑髮上,寬大的冰藍色衣袖不動聲色地隔絕開外界的注視,隨之露出在陽光下的手腕秀白如羊脂玉。
「她失去雙親不久,先前又服下安神湯藥,不免委頓些,失禮了。」
傅小昨一邊聽,一邊服氣大佬的心理素質。
——居然在這麼點時間裡,就如此流暢地編出了前後承接的狗血劇情。果然是以前賣假藥賣多了,所以騙起人來都不用打草稿嗎?
默默驚嘆於搭檔的臨場發揮水平,傅小昨覺得自己也不能什麼也不幹,當即配合著,在他懷裡應景地傷心抽泣了一聲。
——但由於演技過於浮誇,原本可憐無助的哽咽,一出口卻成了打嗝的音效。
下一秒,感受到手指微涼的觸感輕輕在頭上扣了下,傅小昨識時務地閉緊嘴巴,繼續鵪鶉狀扮演一塊沉默的木頭。
這廂武士稍稍思慮片刻:「葯郎大人心善。屬下這便向殿下那邊啟示,加急為您多備一個房間。」
「不必。前日我便已呈秉過此事,殿下應當都為我二人布置妥當了。」
聞言對方終於恭順地低下頭去:「如此,大人請上船吧。」
——
站在空曠無人的船尾甲板上,傅小昨都對著目之所及處這艘船矜貴華麗的程度乾瞪眼。
整一片空間靜謐許久,她才偷偷咽了口口水,小小聲地感慨道:「葯郎先生……你這段時間、貌似發達了不少哦.……」
渾然不知自己在她眼裡已經被鍍了層金光的賣葯郎,靜靜看著面前開闊的水面,沒有答話。
「剛剛聽你們說什麼殿下,這難道是王室的船嗎?這裡莫非就是京都?他們都叫你'大人',你是當了什麼官嗎?這個船是要開去哪裡啊?我們要去做什麼呢?外面官道上還貼著我的通緝令,現在我坐上王室的船,會不會自投羅網啊?」她剛才聽下來一肚子的好奇,至此一股腦地問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