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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88隻妖·夜譚

  系統載入中……請稍後  傅小昨全神貫注地聽著他吐字, 他每停頓一下, 她就也下意識地跟著頓一下腦袋, 直到確定這段話音後面終於畫上了句號,她才回過頭去重新擼順頓挫、組織邏輯、理解句意。


  ——簡直像在聽一個咿呀學語的孩子說話的即視感.……

  傅小昨當然沒敢把自己的聯想說出來, 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對方的問題:「啊, 我只是來給關在這兒的這隻狗上藥的……它之前受了很嚴重的傷, 」說著指了指被擱在一邊的藥罐, 「對了, 這瓶葯還是從您那兒買的,它到底是要內服還是外用呢?」


  賣葯郎瞥了眼她指向的藥罐, 冷聲道:「都沒用。」
……

  就算這隻狗它的確就剩半口氣了,你身為一個郎中, 用詞也沒必要這麼直白吧?

  傅小昨呵呵乾笑,妄圖拯救談話氣氛:「哈哈, 總要抱有希望的嘛,反正葯都已經買了, 試一試也不虧。」


  賣葯郎再瞥她一眼,微微皺了皺眉,頗有種嫌棄她的理解能力的意思:「我的意思是這個葯沒用。」


  「唉?」她愣了愣:「所以是藥效太輕了嗎?那能不能給我換成更好一點的葯?差價我可以補給你。」


  話音剛落, 傅小昨就見對方眉眼間頓時露出一種類似於「怎麼會有這麼蠢的妖怪」的鄙夷神色。
……

  什麼啊, 還是不對嗎?那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啊?


  等等——呃。


  總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傅小昨頓時十分糾結地、吭哧吭哧地、委婉地問出聲:「嗯……葯郎先生, 這個葯……它到底是個什麼葯?」


  這廂的賣葯郎輕巧地揚了揚弧度精緻的下巴, 昳麗面容不染俗塵, 身處昏暗偏僻的小房間里也絲毫不減其雅緻美麗。


  「助眠。」
……

  ——賣假藥還賣得這麼理直氣壯是怎樣啊!?


  大概是她的神色過於怨念了些, 賣葯郎口上輕輕嘖一聲,頗不耐煩地解釋:「你懂什麼。只要還在這間房裡一天,無論用什麼葯都救不了它的命。助眠葯至少能讓它少一些痛苦,愚蠢的小妖怪。」


  傅小昨好不容易才無視成噸的嘲諷,抓住了這話里的重點:「這間房間?這間房間怎麼了?」


  緋麗的細長眼眸被輕輕眯起,在觸及牆邊長長排列過去的高櫃時,寒潭似的眸光仿若實質化般的堅冷:「你身為妖怪,難道感覺不到么。」


  傅小昨連忙也跟著看過去:「感覺到什麼?」


  暗紫薄削的嘴角緩緩開闔,一字一頓地吐出兩個音色冷澈的字眼:「執、怨。」


  雖不明但覺厲地跟著默念了兩遍,傅小昨依然還是摸不著頭腦,但她好歹確定了一個中心思想——這間房間有貓膩!而且問題很可能就是出在這個柜子上!


  這麼一想,一連串念頭都緊接著浮現出來——


  及川曾經提到過,以往犬神每次下了斗場,都是「照例」關在這個房間——這是不是有意為之呢?

  剛才德次離開前,強調「不要隨便碰這個房間里的東西」,現在想來多半不是她原先誤以為的那個意思——他是不是也知道什麼?

  那個人偶娃娃,德次在她到來前就在擺弄那東西,她也親眼看見他將其放進了柜子的某一格抽屜里——柜子!

  還有眼前的賣葯郎——他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這間妓館,真的僅僅只是偶然嗎?


  傅小昨覺得腦袋裡突然電光火石般閃過什麼,她拚命將其抓住,並急急出口問道:「葯郎先生!我在之前找你買葯的時候,你第一句話說的是'又是要給狗用的葯',所以,之前肯定還有其他人,也曾經向你買過這種葯.……而且你恰好在昨天住進這個地方,現在又出現在這個房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犬神的存在!?」


  賣葯郎聽她嚷了一大通,目無波動:「是。」


  傅小昨有些艱難地淹了口唾沫,覺得喉嚨發緊:「那麼,是不是有人曾經向你買葯,也是用在它身上?」


  「是。」


  她腦海中隱隱浮現出一道身影,但還是輕聲出口以求確認:「.……是誰?」


  賣葯郎冰涼的目光無聲地投在角落處的黑犬身上——犬身四周圍了一圈同樣的符紙,中心處,遍身血污的黑犬正失去意識,沉沉昏睡著。


  「它那個姓塚田的主子。」
……

  果然。


  若只為對付一隻半死不活的狗,及川和德次完全沒有立場大費周章設下如此複雜的局面,果然是塚田在背後指使這一切!

  可是——傅小昨眼前不禁浮現出那人先前發狠施暴的情景——塚田他做這些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呢?難道單單隻是純粹的施虐心在作祟嗎?還是心理扭曲到以折磨自己的狗為樂,甚至動用亂七八糟的危險邪術也在所不惜?


  賣葯郎似乎看出她的困惑,羽翼般纖秀的眼睫靜靜闔下,出口話音同樣輕若羽毛:「他想要,煉妖。」


  傅小昨瞬間把眼睛瞪得渾圓,張闔嘴巴了好幾次,才勉強發出聲,過於難以置信之下,幾乎漏出幾分頗顯虛弱的氣音。


  「.……什、么?」


  對方顯然並不太能夠欣賞他的趣味,滿臉都是慪得要死:「如此說來,秀樹君也是……」


  「啊,秀樹么……殿下何不妨親自去問他呢。」書生青年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一邊拿手中的摺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一邊意有所指地微微笑著,看向自己先前走來的角落:「你自己說呢?親愛的秀樹——弟弟。」


  他這句話說完,傅小昨就眼睜睜看著對面兩位王子,臉色雙雙扭曲了一瞬。


  之前這幾天來,她已經聽說了,作為大王子近衛的黑羽秀樹,並不是性格沉悶才致寡言,而是天生口啞,不能言語。那麼現在這情況——


  默立於廊道出口的銀髮青年聞言,端麗面容上的神色無一絲動搖,手持著指間的弓箭舉至眼前,整一襲身姿俊秀,依然不失颯然英氣。


  只是,那雙眸光澄澈堅定的眼睛,看向的,卻不是朝他發言的黑羽昭戶,也不是牢牢盯著他動作的兩位王子,而是甲板外已許久未曾有動靜的海坊主。


  「在下所追求的弓道,要求摒卻七情,修行內心,如此,方可達到誠心正意,擯除雜念,專心一志。'恐'之一情,既於所需摒卻之列,在下此時自當言:'無所畏懼'。」 言聲清朗字字頓挫,與目光一般無二的堅定,「然,弓道浩渺,行中蜉蝣不過觸其一縷,更遑言心中仍有不可掛懷之人事。是以,在下誠確有所怖——所行弓道不復可行,所專本心不復可專,所願守者不復可守,如此而已。」


  「咳咳.……」傅小昨被自己的口水給結結實實地嗆著了。


  倒不是因為黑羽秀樹這番言論有多麼振聾發聵攝人心魄,而是——


  任其話中語氣多麼錚錚如鐵,也無法改變那分明是女子所有的聲線的事實!

  連她個外人都要受到如此力度的衝擊,那廂的兩位王子與一眾船員更是滿臉驚悚,傅小昨忍不住要懷疑,「黑羽秀樹是女人」跟「黑羽秀樹是妖怪」,這兩個消息相比起來,哪一個對他們的刺激性會更大?


  她這嗆得滿臉通紅的樣子,似乎把黑羽昭戶逗樂了,就見他饒有興趣地又走近來一步——然後便被她身邊隱隱炸毛的兩隻給擋了住。


  「.……你是狐妖吧?」一邊拉住臉色俱不是太好看的一貓一狗,一邊努力順通氣息,傅小昨看著對方面具后微微訝然睜大的眼睛,「他,」她說著又頓住,閉了閉眼睛,「.……她,她是狼妖,對吧?」


  強忍著不去看那兩人眼裡浮起分分明明「咦你怎麼知道」意味的無辜神色,傅小昨整個人都有些心氣不順。


  ——要不是那句「擯除雜念,專心一志」,她怎麼也不會想到,裝神弄鬼地唬了她這麼多天,結果到頭來,居然就是這麼兩個小混蛋!


  對面的佑二王子已是一派臨近爆發的勢頭,說話間幾乎能聽到咯咯的咬牙聲:「.……如君所言,這在場之眾,究竟有著幾數之妖,嗯?到底還有誰!?」


  「——還有小僧!」


  傅小昨:「.……」


  面無表情地低頭朝聲源來處看去,便見自己腰間掛著的荷包口子上,鑽出個毛茸茸灰溜溜的腦袋,正一派清晰地吐著人聲:「阿彌陀佛。」


  「在小昨施主身邊,小僧知曉了可奉為鼠生至理之真言——錢即正義!」這樣說著,便見它努力將一雙爪子合在身前,睜著雙滴溜溜的小眼睛,一本正經地道:「倘若哪日,世間正義不復存在,那必然會是小僧最恐懼之事!」


  「.……」


  傅小昨努力忍住捂臉的衝動,伸手一指頭把它的腦袋戳回荷包裡頭——這時候你來瞎添什麼亂?給我老實數錢睡覺去啊喂!

  奈何她這邊才剛剛分心按下一個,身邊兩隻又接二連三地跳了起來。


  犬神少年一臉堅定自若坦然無比:「在下犬神。只要在主人身邊,我就無所畏懼。離開主人,讓主人受傷,讓主人不高興,這一切,都是我所恐懼的事。」


  「馬屁精……」九命貓小姐小聲恨恨嘟囔了一聲,整個貓便不甘犬后地蹦出去:「本喵是全天下最英明神武的貓!要是哪天傅小昨腦子摔壞了,覺得本喵比不上身邊這個玩意兒……哼!不要誤會!這可不是本喵害怕的事,只是最能讓本喵生氣的事喵!」


  傅小昨:「.……」


  ——這不是什麼光榮到需要上趕著去做的事啊!笨蛋!


  她已經不忍心再往兩位可憐的王子臉上看了。


  「好好好,很好.……本殿竟不知曉,此番出行,居然是載了一船的妖怪!」接二連三經受刺激的佑二王子,整個人幾乎要被氣瘋了,此時也顧不上什麼王室風儀了,徑自抖著手惡狠狠地指過來:「莫非,莫非連葯郎君也——!」


  ——賣葯郎?


  傅小昨頓時倏地驚了一下,看向一旁從剛才起就始終沉默,無聲看著面前這番鬧劇的身影。


  她倒不糾結賣葯郎是人是妖。雖然知道他自認是人類,也知道他是遊戲里的「式神」,但要切實去深究,他到底是自以為人的妖,還是能夠使用「鬼火」的人,傅小昨覺得,這都並沒有意義。


  只不過問題是,賣葯郎他——


  在她的印象里,這個人一直都是極致冷靜的存在,似乎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什麼事情,都沒有辦法讓他臉上出現哪怕一絲絲的變色。


  ——他也會有害怕的東西嗎?

  ——她實在想象不出來。


  數道神色迥異的目光紛紛投到了身上,賣葯郎也才終於有了動作。只是,他卻沒有回答佑二王子對其身份的質問,反而同樣向著甲板外海坊主的方向,腳下行進了一步。


  「——葯郎先生!」


  鬼使神差地,傅小昨就突然出聲喊了他一聲。


  冰藍色的身影在眼前頓住,微微轉過身來,勾勒出昳麗緋色的眼角下,冷澈眸光淡淡地看住她。


  傅小昨自己都不知道喊住他做什麼,只是看著那雙眼睛,又本能地覺得要跟他說些什麼。


  ——說些什麼呢?


  「葯郎先生.……」她抱著一股莫名嚴肅的緊張感,努力地在心裡組織語言,「就是、好像,從認識以來,你就幫了我.……更準確地說,是救了我很多次。我有時候也會想,要是哪天,我能幫到你就好了。」她非常認真地看著他,「雖然我不知道,你之前到底是碰到過什麼事情,現在想去薔薇島又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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