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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79隻妖·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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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十分專心致志地嚎了幾分鐘, 到後來, 原本的害怕恐懼已經轉變成了滿滿的委屈, 「我、我真的已經夠慘了.……您就拿退魔劍去找其他妖怪吧!」


  最後這一句嚎得尤為真情實感, 在安靜的房間里聽來, 顯得格外響亮。


  咦——安靜?

  哭了個過癮的傅小昨突然意識到,怎麼她都嚎了這麼久, 對方都沒動靜的啊?


  給自己做了陣心理工作, 又是半晌, 她總算鼓起勇氣,把捂得嚴嚴實實的小短手於指間張開一條縫。


  並且,與依舊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的賣葯郎, 那冰涼涼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傅小昨悄摸摸往他手上瞄了眼, 乾乾淨淨空空蕩蕩, 沒看到有拿著任何類似於劍的武器, 這才猶猶豫豫地, 帶著抽噎地,將用來逃避現實的雙手放了下來。


  所以,現在這.……這是幾個意思啊?若是答應肯放了她的話, 怎麼還留在這兒?要是還想殺她的話,怎麼又至今不動手?而且, 怎麼也沒見他拿出退魔劍?


  可能是她目光里的茫然神色過於明顯了點,賣葯郎終於緩啟尊口, 發出登場以來的第二句話音:「你——」


  甫一聽見他的聲音, 癱坐在地上的小身子便條件反射地抖了抖, 嘴角可憐兮兮地癟了癟,迅速再度擺出一副哭相。


  時刻了做好繼續求饒的準備,然後,她就聽見對方繼續道:

  「——哪裡來的自信,覺得我想殺你,」話音泠泠然然,他抱著手臂靠在門口,眸光淡淡地看著她,「還需要用到退魔劍?」


  傅小昨首先為這順暢的斷句驚奇了一秒鐘,然後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對方話里的意思,一張稚嫩面容上還掛著淚痕,雙頰也哭得紅撲撲的,此時不由越發漲紅,小小聲地控訴出一個單音節:「——喂!」


  由於之前她哭嚎得實在過久,這時「喂」這一聲,尾音處還不小心緊接著打了個嗝。


  ——這回傅小昨不想捂眼睛了,她想把自己的嘴給捂上。


  那邊的賣葯郎已經一副懶得再看她的樣子,一邊繼續先前從藥箱里拿東西的動作,一邊緩聲道:「讓。」


  至此,總算大致get到了這人似乎並不想殺她的意思,傅小昨絲毫不計較他的大爺態度,十分配合地,乖乖往一邊豎立著長櫃的牆邊蹭過去。


  結果她剛有所動作,就聽對方嚴肅下音色的一聲——「另一邊。」隨後就覺得背脊處再度浮起一陣熟悉的灼意,身體被牽縛著,不自覺地朝與長櫃相對的方向退去。


  等到重新坐穩在地上,傅小昨連忙伸手往背上摸索過去,果然觸到了某種衣料以外的異樣觸感,只輕輕一揭就揭了下來。舉到眼前,卻是一張大約成人手掌長、三指寬的素底紙條,其上以黑色墨跡密密麻麻畫有許多抽象的圖案。她正努力辨認著上頭畫的東西,下一秒,那些墨跡卻於紙上倏地消失無形,差點沒讓她覺得自己是否是哭得太久所以眼睛花了。


  這是什麼東西,傳說中的符咒嗎?誰給貼在她背上的?


  ——還能是誰喲。


  抬眼看去,所見景象果然很快證實了她的想法。


  此時賣葯郎已從門外步入房內,站在她剛才所處的位置,細細觀察著那排靜立的長櫃。一貫冷淡無波的昳麗面容上,秀致眉間微蹙,儼然有幾分認真肅然的警惕神色浮起。


  纖秀指間執著同樣的素白符紙,只見他抬起食指往長柜上隔空一點,其中一張符紙便騰空飛去,無聲貼在了長柜上的某一格抽屜外。觸及木質板面的同時,有扭曲不成形的墨跡於空白符面上浮現,只無聲遊走了一會兒,便很快復又湮滅於空白之中,徒留的空白符紙瞬間化為灰燼,掉落在下方的地面上。


  細長眉間的皺痕深了深,賣葯郎迅速舉起執有全部符紙的手,從冰藍色袖間露出的手腕秀致白皙,微微使力扭腕一甩,全體符咒齊飛而出,瞬間將整一片長櫃都密密貼滿!


  同樣有墨跡浮現於每一張符紙上,這次沒有再中途消失,反而齊齊勾勒出方才傅小昨所見的那種複雜圖案。密密麻麻的墨紋,纏繞覆蓋了幾乎一整面牆壁,看起來頗為滲人。幾秒鐘后,墨紋消失,徒留白花花的符紙,無聲貼服於櫃面之上。


  至此,賣葯郎停下動作,轉過頭,再度將目光靜靜投過來。


  這廂的傅小昨全程看著他動作,只覺得腦袋暈乎乎的,完全不知所以然,這時面對上那依舊浸著涼意的神色,她終於忍不住下意識地、不著調想道——
……

  什麼啊?原來不是來殺她,只是來給柜子貼個膜嗎.……?


  ——


  「怎麼,總算肯開竅了?看你這孩子也是個聰明的,早點這麼聽話多好,省得平白多吃這麼些天的苦頭,可知道不好受了吧?」


  濃脂艷抹的婦人身姿綽約地倚在花桌邊上,嘴角艷麗的弧度輕飄飄的,芊麗指尖執一柄錦綢團扇,輕輕撩起眼前人玉致纖巧的下巴。


  一雙如絲媚眼細細打量了會兒,團扇被收回,虛虛掩住檀口,只露一雙勾人的風情眸瞧著人,吐聲亦是一般的曼妙:「當真是個美人胚子,安生在姐姐我這兒好好將養上幾年,到時候別說我們這小小一町之地,就是入了京都,那些達官貴人的魂可也都要被妹妹迷飛,什麼樣的富貴還不夠你享的?」


  站在她身前的卻是個個頭堪堪過三尺的女孩子,身形嬌小幼弱,雪玉般靈秀的五官也仍帶著股稚氣未脫的奶味兒,烏黑髮,棗紅褂,通身說不出的可憐與可愛。


  聽她這麼說了,這看著不過八歲上下的女孩也不知有否聽懂她話中指代的含義,只怯怯低下了頭,露在外頭的一截脖頸白皙幼細,更顯得整個人不堪一觸般的弱小無助。


  見人如此,那雙濃妝著墨的眸子里終是不免浮上几絲惻隱之意,團扇輕擺的款款中添了幾分唏噓,輕輕嘆息一聲,柔和下語氣:「行啦,知道你可憐。先前勸了你多回也不見上心,今日突然改了主意,想來是有了自個兒過不去的困厄。只是,妹妹既進了這樓,以後便是我要顧著的人,現下若是有什麼難處,要姐姐幫上一幫的,不妨便說出來罷。」


  對方聞言頓時囁喏了幾秒,看樣子倒的確是有求於她。但那所求之事似是有些難以啟齒,又過了半晌,孩子才終於含著細若蚊吟的聲量,含含糊糊地開了口。


  「……嗯?」


  這廂的美艷婦人一時間差點以為自己聽岔了話,一貫如面具般保持著風情萬種儀態的精緻眉梢,都忍不住微微顫了顫。又讓人重複了一遍,她才頗難以置信地、一字一頓地確認道:「你說,你想要看看塚田大公子養的狗?」


  ……


  酒味與汗味交雜著,瀰漫在整個廣闊空間里,混著叫喝喧鬧,雜亂成一片。


  這整一樓層的空氣中,都隱隱充滿著某種腥甜的、灼熱的、惹人狂躁的氣息,那是濃稠到讓人無法忽視的血腥味,不是來自死物,而是從鮮活軀體的肉皮上、被撕咬扯爛的猙獰豁口裡、每一根破裂穿孔的血脈中,汩汩湧出的濃烈氣息。


  究其根源所在,便是樓台下方中央的廣闊空地上、被合握粗的鐵鏈條與密密紮根的粗壯實木圈出的,一方——舞台。


  這麼說雖不是太恰當,但高懸的樓層看台上,從四周滿場人群興奮鼓噪的神色看來,大家的確是將下方場地中的情景當作是一場「表演」來觀賞著的。


  而事實上,這個環節也的確是「攬幸樓」在方圓遠近都相當出名的一大招牌「節目」。


  「吶,下面那條黑毛犬便是塚田大公子家的了,妹妹可看清楚了?」


  較樓層看台更高上一些的香木牆壁上,憑空被開出個獨窗大小的口子,裡頭連通了一間十分隱蔽的小巧暗閣,一大一小兩道身影立於閣窗邊上,正俯瞰著下方的情境——正是先前那美艷婦人跟幼小女孩。


  窗口的高度對於個頭不足四尺的孩子來說猶顯過高了些,以致她不得不踮著腳尖扒著窗檻才能勉強看見下方的事物。然而,也正是在目及所見之景的同時,女孩整個人倒吸一口涼氣,瞪圓眼睛往後踉蹌著退了好幾步。彷彿方才那虛虛一眼,讓她見著了什麼驚懼可怖的事物。


  婦人看她這般退縮的表現,艷色嘴角處的笑弧勾勒出一絲戲謔,似是頗覺有趣一般,問出了方才那句問話。


  「這、這是在做什麼?!」孩子出口的聲調都因驚嚇而拔尖不少。


  婦人聞言,頓時意味不明地輕咿了一聲,風情的眼角眉梢上,笑意卻未減半分,只是執過一旁案几上的酒盞,款款倒了一小杯溫酒:「倒是姐姐疏忽了,妹妹年歲尚幼,又是剛入我『攬幸樓』,對此間規矩有所不知也屬常情。下面那些客人嘛,只是在玩鬧罷了,你別被這看起來血淋淋的嚇著,其實只是大人們玩慣的情趣而已呀。」


  女孩怔怔看著她笑語盈盈的樣子,眼裡有些不可置信的神色。


  「妹妹不是想看塚田少爺養的狗嗎?可巧,今兒個這些客人也都是來看它的。畢竟在這個遊戲里,塚田家的『犬神』可是名角兒。」對方仍是笑眯眯的,輕擺著團扇朝她招了招手,隨著手腕的動作,那酒盞便在她指間悠悠晃了一圈:「好妹妹,快過來喝杯酒壓壓驚,然後陪姐姐繼續把這場表演看完,嗯?」


  溫情款款的語氣卻莫名讓女孩打了個寒噤,幼細的貝齒在唇間咬出些許青白的印記,小拳頭緊緊捏得發抖。不過,數秒鐘后,她還是順從了對方的邀請,上前回到窗口邊,瘦弱的胸膛深深起伏,重新艱難地踮起腳尖,然後鼓起勇氣,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下方——


  「葯郎先生.……你是說,塚田想把犬神……煉成妖怪?可是,這、他自己不是人類嗎,怎麼會想煉妖呢?」傅小昨一時間消化不了這番衝擊,喃喃地道。


  ——這個世界的人類這麼牛批的嗎!?讓眼下身為妖怪還要努力隱藏身份的她情何以堪?

  賣葯郎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繼續微微闔著眼睫,話音浸著靜靜悠遠的沉吟,流水一般的輕緩,流過此間滯悶的空氣。


  「不念常倫,不遵世道,墮為魑魅魍魎之流,淪於情理綱常之外,即是為妖。有天狗、河童之類,自生於世便超乎人類的妖怪;也有被諸般因果羈絆,後天化為妖怪的存在;還有,被迫強行煉製而成的妖——通過不為陽世所容之物為介,令被煉之物在消亡前夕,徹底斷絕與人類世界的情理聯繫,便可有機會迫其不入輪迴,淪落墮妖,認己為主,供己驅策……然而——」


  傅小昨聽到這裡頓覺醍醐灌頂,她大概知道塚田是打的什麼主意了,他多半是想煉一隻犬妖斗獸!明知犬神已漸衰弱,不適合上斗場了,他卻始終沒有想換一隻鬥犬.……這樣看來,他想要煉妖的想法很可能已經有了不止一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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