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是人是鬼?

  她就總想著:女子這麼年輕,總是要再嫁的,再嫁的男人肯定是打她這筆錢的主意的,萬一哪天給她誆走了怎麼辦?再說,這筆錢放在我這多好啊,我就是不用,天天守著也好啦。


  然後,她腦子一轉,又打了一個主意出來——


  「國紅,我跟你說,現在你男人也死了,拖著一個娃娃很難得嫁出去啊,要不你還是回娘家來住吧,我是這麼為你想的,你把你這兒子乾脆過繼給你小哥算了……」


  她又來這一套了!就是想把人家的錢誆到自己手裡來。


  她是這樣想的:先把向國紅的兒子過繼給向國強,然後再給向國紅說一戶人家嫁了,向國紅自然不會將那筆錢帶到那男人家去的,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替小外孫保管這筆錢了。


  不過,向國紅這人比起馬秀英來說更有個性一些,還沒容她把話說完,向國紅已經斷了她媽的話,當即斬釘截鐵三個字奉上:「不可能!」


  這兒子是張小兵留下的種,她說什麼也不會讓他改姓的。


  她和張小兵雖然生活上過得不太靠譜,但感情卻是真的,他們是同學建立起來的情誼,自然不像這個時代的普遍媒人介紹的那種。


  向母見這個女子死不通情,就像當年一根勁要嫁給那個張小兵一樣,她很是氣惱,覺得自己這番苦心算是被辜負了,對她的這個女兒的心也便冷下去了,原本想讓女兒回娘家來住的,也停止這個打算了。


  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換誰誰也不想啊!


  卻說向國紅雖然分得了三千塊錢,內心卻一點也不快樂。


  她每每想起以往和丈夫張小兵的那些恩愛點滴而如今丈夫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心裡便如同刀割一樣,忍不住淚水漣漣。


  結婚這幾年,由於自己比較懶,就算小兵也遊手好閒但也從不苛責於她,不但地里的農活不讓她干,家裡的家務事也盡量能幫著分擔多少就分擔多少。


  反正就是,要做我們一起做,要耍一起耍,哪怕一起受窮一起當懶人都好

  他總是對她說:「我小時候,爸爸經常夜不歸宿,在外面混,從不幫我媽做一點家務事,最後將我媽逼死了……我發誓,絕對不會像我爸那樣,我絕對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眼看著隊上的人對他倆越來越瞧不起,於是張小兵就決定跟著老同學出去闖一闖,決定去Y南淘金,據說掙三年錢便可以回家修房子過好日子了。


  臨行前的晚上,小兩口躺在床上,依偎著,喜滋滋地憧憬著未來——


  嗨,要建一座像街上人住的那種磚瓦房,不要糊紙的窗戶,窗戶要砌玻璃的那種,房間地面上要用水泥敷地,還要買上一整套家什——縫紉機、自行車、收音機。


  「我再給你買一個S海牌手錶戴在手腕上。」張小兵說。


  「買兩個,一個男式的一個女士的,你戴一個,我戴一個。」向國紅說。


  「好,就這麼說定了。」


  哎,往日的情義歷歷在目,而今卻是陰陽相隔,向國紅的心啊真是萬種滋味都說不出來。


  如今眼看著丈夫的頭七都過了好幾天了,奇怪的是,雖然她日思夜想都在懷念著和丈夫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可是丈夫的身影卻一次也沒走進過她的夢裡。


  從前聽老人講,一個人若是恨你,他死後都不會進入你的夢裡來。


  「你說,你爸爸為什麼就沒給我們托個夢來呢……」向國紅一邊輕拍著已經熟睡的兒子,一邊喃喃低語。


  難道小兵他在恨我嗎?向國紅想,恨我在他屍骨都未找到的情況下便拿了他的賣命錢?

  可是,可是小兵啊,我也是情非得已啊,我們的兒子這麼笑,我需要這筆錢來撫養他長大啊!


  不,小兵他沒有這麼小心眼的,他肯定是想回家的,他的屍骨還躺在異國他鄉,他不甘心啊!

  想到這,向國紅更是痛徹心扉。


  「不行!我不能這樣絕情,我一定要去Y南邊境,我一定要找到你的屍骨,然後帶你回家!」向國紅說。


  望著門外漫漫的黑夜,向國紅擦乾眼淚,她想到了孟姜女哭長城,攥緊了拳頭,暗暗發誓——


  不就是一個金礦嗎?人家孟姜女為了尋夫,哭倒了一座長城,一個破金礦我又何所懼?小兵等著我,我馬上就來領你回家!

  打定好主意,她一下子茅塞頓開,堵在心裡的痛也一下子就被一股堅強的力量打跑了……


  她開始連夜收拾起東西來,準備天一亮便帶著兒子往Y南進發。


  收拾好東西后已是凌晨時分,向國紅正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時,突然聽到外面院子里傳來一陣風聲和幾聲狗叫,緊接著又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這時候響起的敲門聲不是鬼就是強盜?


  不過,鬼是沒有的啦,現在正在搞破四舊的鬥爭,鬼恐怕都打跑完了;強盜也不會有的,這年月就算你不關門都不會有人來偷東西,犯罪率低得可以忽略不計。


  但流氓半夜來敲門是可能的,不是有那句話叫「寡婦門前是非多」嗎?


  所以向國紅只是緊張地聽著,並不敢起床去開門。


  這深更半夜的,萬一是起了壞心覬覦她的流氓可怎麼辦?誰知道是不是那些起了打貓心腸的人乾的呢?

  她點亮了房間的煤油燈,從門角處拿起一根扁擔來牢牢地握在手裡。


  這根扁擔是張小兵走了后她故意拿來藏在門角處的,就是以防壞人來敲門的。


  不過,在敲門聲響過之後,她隱隱約約地聽到有人在喚她的名字,而那聲音傳進耳朵里時那麼的虛弱和縹緲,就像從遙遠的地下傳來的一樣。


  她不由得尖起了耳朵,將臉貼在了門板上仔細地聽。


  這一下細聽,不由得令她全身毛孔噴張,寒毛倒豎——


  這聲音……太熟悉了!

  這不是他的聲音嗎?


  對,是張小兵在喚她!

  她頓時臉就變色了。


  她沒聽錯,真的是丈夫張小兵的聲音!


  可是張小兵不是已經死了嗎?


  難道是他的鬼魂回來了?


  向國紅一時間感覺到手腳冰涼,頭皮發麻,感覺很難以置信——難道真的是小兵的鬼魂回來了嗎?或許我在做夢吧?

  她朝著自己的大腿內側狠狠地掐了一把——


  「哎喲——」


  這一把痛得她冷汗直冒。


  可是,耳邊還在響著敲門聲和斷斷續續的呼喚「國紅」的聲音,還伴隨著敲門的聲音。


  這聲音叫得她毛骨悚然,身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她該去開門還是不理睬呢?


  毛了,她將心一橫,管他是人是鬼,姑奶奶今天拼了!


  若是他的鬼魂,我就將他迎接回家供起;若是壞人扮鬼,我便同他拚命!

  於是,她一下子打開了房間的門,手裡握著扁擔麻著膽子出去了。


  一步一步地,她朝著院門邁過去,一顆心都快跳出胸膛來了。


  在打開門的那一瞬,一個蓬頭垢面的人一頭栽了進來,差點就栽倒在地。


  此人好幾個趔趄才站穩了步子。


  「國紅,是我!我是小兵!」此人發出了沙啞而疲倦不堪的聲音,是張小兵的聲音。


  月光下,男人拂去遮在額頭的亂髮,雖然滿臉灰垢,但向國紅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這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張小兵嗎?


  「哐當——」一聲,她手裡的扁擔掉到了地上,整個人都呆若木雞了。


  「是我啊……國紅,真的是我……我是小兵!」男人急切地一把抱住了向國紅,聲音已是幾度哽咽,兩行淚水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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