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是例外

  陳鬆林對著紫砂壺嘴啜了一口茶，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姬曉峰，沒有說話。


  姬曉峰看懂了他的意思——該是你證明自己的時候了！


  他懷疑陳鬆林是退休後閑得太無聊了，這老頭連自己的手藝都沒有看過，就敢把自己直接帶到洪明德麵前，與其說他是提攜晚輩，倒不如說這老頭是想看場熱鬧，現在他已經進入了看戲模式。


  到了這個時候，姬曉峰當然不能慫，洪明德不信，那就讓他信！


  “洪老，行不行，手底見真章，試一試不就知道了嗎？”姬曉峰看著洪明德，揚聲說道。


  “咦，你這個娃娃倒是有信心？”洪明德把姬曉峰上下看了看，問道，“你姓姬？師父是誰？”


  “我沒有師父，這是祖傳的手藝。”姬曉峰說道。


  “祖傳手藝？”洪明德皺眉，想了想才說道，“我怎麽不記得有姓姬的刻工師傅？”


  剛才和洪明德說話的幾個人一直等在旁邊，這時，其中一個工匠模樣的中年人開口說道：“確實沒有。”


  “李師傅，你也不知道嗎？”洪明德對這中年人點點頭，問道。


  “洪老，圈子裏有名的同行我基本上都有耳聞，但是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姓姬的。這個姓很特別，如果有手藝好的同行，我不可能沒有聽說過。”這位李師傅一雙手皮膚粗糙，骨節粗大，一看就是常年拿鏨子掄錘的結果。


  他看向姬曉峰的目光裏帶著輕視，語氣也有些嘲諷。


  “李師傅說得沒錯，我也沒有聽說過有哪位高手姓姬。”另一名四五十歲的刻工也開口了。


  “沒錯，就算真的有我們不知道的隱世高手，也不代表十八九歲的娃娃能練出來多好的手藝，我像他這麽大的時候，還在幫師父打下手，連獨自開工的機會都沒有。”有一名矮壯的刻工也說道。


  三人一人一句，基本上是把姬曉峰否定了。


  姬曉峰眯縫起眼睛，這三名刻工師傅是在針對我啊！

  同行相輕，哪一行都是這樣，姬曉峰年紀輕輕就想來搶活兒，三名老刻工雖然沒有交流，但已經心照不宣地開始一起排擠他了。


  平時相熟的同行互相競爭，大家還能接受，突然冒個新人出來，還要來競爭不多的高端資源，這就不能容忍了。


  “小夥子，你怎麽說？”洪明德倒是沒有急於下結論，畢竟這小夥子是老朋友介紹過來的，兩句話就趕走也未免太不給麵子了。


  “說再多都沒什麽意義。”姬曉峰笑笑，自信地說道，“這一行，是要看手上功夫的，不是看嘴上功夫，洪老，您說對不對？”


  “你才多大，能有幾分手上功夫？”李師傅冷笑。


  “是啊，小夥子，你練過毛筆字沒有？要是書法水平不過硬，理解不了洪老的筆法，刻出來的字就看不得了。”矮壯刻工說道。


  “小夥子，你一雙手細皮嫩肉的，連個老繭都看不到，玩玩手機摸摸鍵盤可能是一把好手，要說能拿錘子鏨子，我可不信！”另一名刻工也是搖頭冷笑。


  洪老的目光落在姬曉峰雙手上，也不由得微微搖頭。和身邊這三位老刻工比起來，這小夥子的手細嫩得過分，完全不像匠人的手。


  “先不論我會不會書法，三位也算是前輩了，難道不知道書法水平並不是好刻工的必備條件麽？”姬曉峰也冷笑著搖頭。


  “笑話，不會書法怎麽刻碑？”三名老匠人一起怒斥。


  “我們從小就要學習書法和繪畫，這些都是基本技能，你居然說不需要？就這一點，就能看出來你完全沒有基本功可言！”李師傅怒哼哼地駁斥。


  洪明德的眉頭挑了挑，似乎想說什麽，但還是沒有說話。


  “古代的工匠大多是文盲，他們連讀書識字的機會都沒有，還能練習書法？”姬曉峰搖搖頭，說道，“另外，越是對書法理解得深，越容易在工作的過程中帶上自己印記，從而影響原作者的風格展現。”


  姬曉峰侃侃而談，他看見洪明德微微點頭，又接著說道：“所以很多時候，那些有名的刻工即使自己會書法，也要盡量減弱這方麵的影響，而采用一些特殊的方法來刻字。”


  “什麽方法？”李師傅脫口問道。


  “倒刻！”姬曉峰說道，“把碑倒過來刻字，隻忠實重現原作的每一根線條，完全不受書法風格和筆法的影響，很多傳世名碑就是這麽刻出來的。”


  “這……”三名老匠人麵麵相覷，姬曉峰所說的東西，他們多少也是有所了解的，剛才的質疑更多是存了考校刁難的心思。但姬曉峰卻說得頭頭是道，反倒讓他們坐蠟了。


  洪明德聽得連連點頭，看向姬曉峰的目光裏也少了不少質疑，這個年輕人可能是有真本事的。


  陳鬆林、李黛和陳小萱聽得興致勃勃。


  “真酷！”陳小萱說道。


  “什麽真酷？”李黛沒反應過來，問道。


  “我說姬曉峰真酷，你看那三個人，剛才還拿著前輩的架子，對他指指點點，結果被他一番話說得啞火了，太有意思了！”陳小萱興奮地壓低聲音說道。


  “嗯，小聲點！”李黛點點頭，她又何嚐沒有和陳小萱一樣的感覺。


  身材瘦削的姬曉峰在幾名業界前輩麵前侃侃而談，確實有點酷啊！

  “你的意思是，你不懂書法？”洪明德這時卻又問道。


  誇誇其談的年輕人他見過不少，有真本事的卻難得一見，姬曉峰說得再好，也有可能是在為自己不懂書法而辯解。


  雖然姬曉峰剛才說的有道理，但同樣的，懂書法的工匠也刻出了許多傳世名碑，甚至有可能更多一些。


  “我略懂。”姬曉峰說道。


  “噗……咳咳！”那名矮壯刻工被口水嗆著了，怒視姬曉峰。


  剛才你還說不懂書法才能刻出好碑，現在又說自己懂書法，敢情你是在胡說八道呢？


  “哦？”洪明德玩味地看著姬曉峰，問道，“小夥子，按照你剛才的說法，既然你懂書法，那就容易受我的書法風格影響，不能更好地展現我的字了，對嗎？”


  “洪老，凡事總有例外嘛，我恰好就是例外。”姬曉峰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