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0章 盧玉縈（七）

  京郊北面有一座山，不管京城如何擴建，這座山卻沒有動。


  沒有人了解為什麼這座山沒有動，反正朝廷就是沒有下命令，更沒有把廠房擴建，劃到這邊。


  冬夏這邊都沒有人來，哪怕夏季有野菜，農家也沒有人會過來。


  山腳下是一條稱不上官道的大路，很平坦，像是平日有人走，可又不像有人走。


  反正對於這座山，沒人知道它是怎麼回事兒，就是屹立在那裡，不為所動。


  車夫趕車來到山腳下勒住韁繩，然後下車，沖著裡面恭敬的說：

  「爺，到了。」


  車簾掀開，身著黑色大氅的男子從車裡出來，沉穩的道：

  「你回去吧，不用來接。」


  「是。」車夫目送著主子進山，這才又趕車往回走。


  男子上山迅速，猶如豹子一般迅捷。


  來到一個大柏樹旁，在石壁上上下左右分別敲擊。


  看似雜亂無章，卻又井然有序。


  很快——


  「轟——隆——隆——」


  悶悶的聲音傳來，很快原本沒有任何裂縫的山，開出了一扇門。


  男子往裡面走，等石門關上之後，把大氅脫下。


  一旁來個級別低的人接過，道：


  「衍前輩，血座在裡面等您。」


  「嗯。」


  被喚作「衍前輩」的人，又往前走了一會兒，有燭光的映照下，赫然就是李明恆的臉。


  他在血網裡的代號叫「天衍」，是直接聽命於血座黑炎命令的人。


  一路向左，拐到到最裡面的石室，石門自動開啟，獨孤寒正坐在了裡面。


  李明恆見狀，走到跟前，單膝跪地，恭敬的說：

  「見過主子、見過血座。」


  在血網，沒有什麼小舅子、姐夫，有的只是主子、代號。


  獨孤寒「嗯」了一聲，隨後繼續看著黑炎，問：


  「都查清楚了？荊州府尹的確有問題？」


  「是。」


  黑炎頷首，歲月在他的臉上也有了痕迹，不過較以前來比，人更加的沉穩。


  「黑風親自去探底，沒想到府內又高手環伺，若不是黑風功夫不錯，只怕這會兒也得不了這麼確切的消息。」


  獨孤寒聽到這話，深吸口氣，好一會兒才點點頭，道：


  「是嗎？！既如此的話，讓黑子陪他去吧。別出了事兒，本座不好跟家主交代。」


  跟在他們夫妻多年的黑炎，自然明白主子視家主為心頭至寶。


  抱拳行禮一下，明白的開口說道：

  「主子請放心，屬下一定安排好。」


  獨孤寒看著一旁站著的小舅子，深吸口氣，沖黑炎擺擺手。等人出去之後，來到跟前，道：


  「這個任務出完你就退出來吧。守孝三年也算你對李嬤嬤的一片情誼，年後秋闈該下場了。」


  李明恆明白的點頭，隨後又撩袍跪下，說：


  「主子，屬下能不能有一事相求？」


  李明恆從來都不會開口求他們夫妻倆，即便嬌妻是他的親表姐。


  如此鄭重，反倒是讓獨孤寒有些納悶了。


  心思稍微一轉，擔憂的看著他，道：


  「你……該不會不想入仕吧。」


  「沒有。」李明恆搖頭。


  獨孤寒見狀鬆口氣。這小舅子別的不說，功夫一流，頭腦一流，學識更是一流。


  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還是從梁家長大的孩子，他們看著一點一點成長。


  心懷家國，天生的做官之料。之所以當初讓他進血網，也是想讓他歷練一下，畢竟嬌妻跟大舅子都是這個想法。


  伸手把人扶起來，緩緩點頭，道：


  「只要不是這個原因，其他的都好說。」


  李明恆抿唇，抬頭直視獨孤寒的目光，長舒口氣，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開口道：

  「主子，屬下想娶妻。」


  娶妻？！

  獨孤寒不解的笑出聲。徹底放鬆的回到剛才坐著的位子上，說：


  「你若不是守孝三年，本座早就要給你指婚了。護國公的嫡長女與你年齡相仿，小你兩歲。本座一直留著就是給你，如今你能主動提及，倒也……」


  話沒等說完，李明恆直接雙膝跪地，恭敬地連磕三個頭。


  這樣的舉動徹底讓獨孤寒震驚了。


  到底是什麼情況，為何突然如此鄭重行大禮。


  微眯著眼睛，深吸口氣，緩緩開口道：


  「你……心裡有人選不成？」


  「是。屬下心裡有人選。」李明恆抬頭，堅定的說著。


  他的年紀早就到了該訂親的時候，也正因為李嬤嬤過世，所以他才有了名正言順的借口，來就此拖延。


  可他心裡也明白，三年之後便拖不下去了，若是再不開口，只怕自己就會後悔。


  獨孤寒從來沒見過他這般，那種勢在必行的態度，著實讓他感到震撼。


  不過這人選……他已經有了，若不是卓家姑娘，他該怎麼辦？

  當初可是按著卓毅桓，不讓他把閨女許出去的。


  若不是自己的長子對那丫頭無心，他早就……


  手指輕敲著桌面，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


  「那你跟本座說說，你心裡的姑娘，到底是誰？」


  李明恆抬頭，不卑不亢的看著獨孤寒，開口說道：

  「屬下看中了御前助理盧長東盧大人的長女——盧玉縈！」


  「什麼？！」


  獨孤寒激動的拍著桌子起身，那不敢相信的樣子，著實有些駭人。


  既然已經說了一遍，李明恆就不怕說第二遍。跪直身子，鄭重的再次開口：

  「屬下看中了，御前助理盧長東盧大人的長女——盧玉縈！」


  盧玉縈！

  玉縈！


  縈！

  最後三個字，不停的在獨孤寒耳畔縈繞，好一會兒才——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中聽不出任何情緒，但是李明恆不敢怠慢，嚴陣以待的看著他，不敢造次。


  終於——


  「砰——」


  一塊硯台扔過來，貼著李明恆的耳畔飛過，砸在了石門上，發出聲響。


  獨孤寒慢慢的從位置上下來，走到他面前緩緩蹲下身子，微眯著眼睛，清冷的道：

  「恆哥兒，把你剛才的話，再給本座說一遍。」


  李明恆看著獨孤寒，深吸口氣，剛要開口，脖子竟然被他掐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獨孤寒沒想到他真的敢再說，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瞅著他，緩緩搖頭道：


  「恆哥兒，你是本座跟家主眼瞅著長大的。你自己背負了什麼，你比誰都清楚。那是你外甥女，外甥女啊！」


  說著，狠狠一甩，鬆開李明恆的脖子，咬著后槽牙繼續道：

  「那丫頭天天一口一個『小舅舅』、『小舅舅』的喊著，你……你怎麼就能……你……」


  「主子，屬下跟她沒有任何血親。」李明恆淡定的說著。


  不顧脖子上的疼痛，李明恆第一次據理力爭的道：

  「屬下姓李，她姓盧，表姐姓齊。表姐本來就跟梁家沒有血親關係，只因為是梁家的養女，所以屬下才跟他們有了關係。」


  「屬下在明知道不是她親舅舅的情況下，自然不會……不會約束自己的感情。那丫頭性格洒脫、明快，又是表姐親自調教，屬下……」


  「可你想過沒有！若你真的要娶她，你的名聲、她的名聲怎麼辦？！」獨孤寒幾乎就算是用吼得。


  他跟這個小舅子接觸時間不斷，雖然不是很頻繁，但是看人一向精準。如今這小子跟他開口，那就是勢在必行，一定要娶。


  不管是誰，換成任何一個別家姑娘，他都二話不說，直接下旨賜婚。


  可是……


  可是偏偏這丫頭是盧長東的姑娘，梁家的外孫女，更是管他叫「小舅舅」的人！

  獨孤寒覺得腦袋「嗡嗡……」，一個頭、兩個大。


  早知道今日過來，他會直接開口提及此事，說什麼他都不露面。


  但是現在怎麼辦？怎麼辦？！


  他已經知道了，更加不可能裝作不知道。


  該死的李明恆，就知道給他出難題。


  清冷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


  「這次的任務取消，你不用去了，在家閉門思過。」


  「是，主子。」李明恆二話不說，直接應下。


  他就是這樣的性格，對於他要的東西，一定會據理力爭。但可有可無的，從來都只是聽命行事。


  獨孤寒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突然覺得好崩潰。


  剛才的一切，多麼希望是個夢啊！

  黑炎從外面走進來，剛才屋裡發生的事情，他想聽不到都不可能。


  端著茶杯來到跟前放下，輕聲地說：

  「主子，屬下派天陽去吧。」


  「嗯，你做主就好。」獨孤寒單手扶額，實在是有氣無力。


  黑炎瞅著他的樣子，想了一下，試探性的開口道：

  「主子，其實這件事兒……依屬下的看法，還得問問表小姐的意思。」


  獨孤寒聞言抬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主子，家主經常說一句話：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兒。天衍剛才開口，可是表小姐是個什麼態度，咱們並不知道。」


  「更何況……若是表小姐不同意，這門親事主子自然就不用跟著上火。總不能強娶強嫁吧。」


  獨孤寒聽到這話，好笑的搖搖頭。


  果然，關心則亂。


  可不就是這麼個理兒。


  伸手拍了拍黑炎的肩頭，起身又道：

  「沒錯，是本座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