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求娶弦歌
一個欣長的身影站在床邊靜默半晌,麵色複雜的看著依然熟睡的少年,一陣風輕輕吹過撩起了他披散在肩頭的幾措墨發,冰冷的讓他打了個寒顫,從自己的思緒當中回過神來。
玉白色的皮膚在他轉身中,發出柔和的光,皎潔似月,行動間帶著一種特殊的美感。
流光深深地看了一眼絕豔的少年,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樣,麵色一冷,個性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骨節分明的手指,隨手拿起了被丟在一旁的外衣,沒有任何預兆的大步走了出去,沒再回過頭一眼。
打開門的瞬間,屋外的大風夾雜著雪花卷了進來,吹散了屋內尚留的一絲溫暖,熟睡的少年孩子氣的打了一個噴嚏,還未曾醒來,隻是又向被窩裏麵縮了縮,襟了襟眉毛,在夢中也不曾安穩,似乎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般,那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從門邊想要溜進來的陽光,大片的陰影隨著門關上而消散。
剛衝出來的那一刻流光恨不得馬上就殺去找風清討一個交代,都是風清惹的禍,現在的流光恨不得能夠活寡了他來泄憤,來洗去這一身的狂躁,抹去自己身上的負罪感,挽回已經鑄下的錯。
然而他衝出了門,狂亂的北風迎麵撲來卷了他一個趔趄跪在了雪地中,凜冽的帶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餘溫,冰涼沁在他雙膝的寒冷冷卻了一切的狂躁,讓他清醒的安靜下來。低垂下的眼瞼是說不出的冰冷,怪不得別人,是他自己的思想太過齷齪,如果不是他自己想要,誰也無法逼他,就算是他的師傅也沒有辦法。
說來說去,還是他自己鬼迷心竅了,做出這樣的事來。
這一日裏麵發生的事情太多也太快的讓他無力招架……再呆在這裏他覺得自己會發瘋的,做出了那種禽獸的事情,然而他不後悔,詭異的不後悔,他都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臉麵去麵對自己的小師弟,那個才十六歲的孩子,雪花一片一片沒有阻攔的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而後融化,凝成冰碴。
被他出來時順手帶的衣服始終被緊緊地攥在手心中,無意思的都攥出了褶皺。
紫色的衣衫上麵那個昆字閃爍出來的光芒有點刺眼,仿佛嘲笑著他一般,流光猶記得那天師父親手將這個字帶到自己胸前時說的那些話,他是昆侖派的掌教人,一生以正直為信仁義為道,而那個字便是代表的他的道。
師尊的道,劍道,亦是他的道。
可是他卻懷著這樣肮髒的念頭玷汙了這一切,他想要守護的人,他想要執著的道,他一生的信仰。
多年來眼角幹涸的地方,又濕潤了,流下懊悔的眼淚。
在這一刻他終於明白師尊會在八年前他爆發的近乎無理取鬧時,會在最後留下一聲歎息了。
執念,是對亦是錯。
從八年前靈樞在他的麵前一頭撞向牆隻求一死的那一刻起,他就發誓一定會好好地保護他,幫助他,以此為道,為了想要保護的人方才執劍,想要自己不斷地變強,在變強,以為隻要自己變得更強才能不會再讓靈樞遇到危險,以為隻要自己保護好他就能夠避免他再一次受傷。
沒想到到頭來,原來裏麵參雜了這麽多讓人無法啟齒的齷齪。
晶瑩的淚珠劃過他的臉龐,順著剛毅的麵部線條滴落到了地上,風雪雙腿僵直著再也無力支撐住身體,整個人身體向前傾,跪倒在了雪地上,小腿深深地埋在了雪地裏麵,支持不住搖晃的身體僵硬的抽搐起來。
全身的衣物很快就被遇熱融化的冰水侵濕,黏黏嗒嗒的粘在他的皮膚上,流光卻像一個木頭人一樣毫無知覺。
如果……如果當初他能夠多抽出一些時間來關心一下靈樞,多接觸一些人或許就會不一樣了,想起那雙全然信賴的雙眸,他的心就止不住的痛,他將靈樞保護的太好了,外麵的世界太危險多,他將靈樞教導的太過於單純,全心全意的隻信任他一個人,可是他卻做了什麽,豬狗不如的事。
他自己也……為什麽當時不能夠在堅持一點,隻要推開了他就好。
都是他的錯,說來說去都是他的錯,是他思想齷齪經不住誘惑,流光黑沉的眼前突然浮現了那個依然還在熟睡中少年的臉,帶著淡淡的天真,未因事事的稚氣,他就是個禽獸,凍得通紅的手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流光.……你不該將他保護的這麽好。”
一個聲音渺渺的從天邊傳來,渾厚的內力不斷地來回飄蕩,清冷的聲音頗有幾分高人的氣勢。
隨著聲音,同時而來的是一股柔和的靈力,將他整個已經快要凍僵的身子從冰冷的雪地中托了起來,淩空而起的一隻透明的大手,抓起被他遺落在一邊的外衣,給他披在了肩上,雖然衣服也冰冷的凍人,卻起碼能夠抵禦一些嚴寒。
流光身子一怔,已然聽出了那個聲音的主人,正是從八年前開始閉關準備衝擊化神的道君青玄,靈樞的師父,親手將靈樞交給他照顧的人。
“對不起,我……我.……。”
“師叔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是我對不起靈樞,靈樞他全心的信任我,而我卻.……做出來這樣的事。”
流光一個人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裏無錯的喃喃自語,又恍惚的聽見耳邊炸響起一聲歎氣,驚覺眼前多出來一個人,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眼前如此不堪的事被執劍長老青玄撞見了,忙跪在青玄麵前狠狠地磕起了頭,連聲道:“都是我的錯,師叔,你若要罰便罰我吧,靈樞他是無辜的,他是被我強迫的。”
“我會對自己做出的事情負責的,請您允許靈樞嫁給我,做我的道侶。”
“做你的道侶?”
“是,我願意用一生去愛護他,用生命守護他,我想和他舉行道侶大典。”
這樣說著流光覺得自己的心瞬間就變得明快晴朗起來,方才心底的所有狂躁都順著這個信念匯成一股強大的動力,支撐著他,麵色堅決的在這個他應該叫做師叔的人麵前提出請求。
雖然他知道陰陽之道男女調和方為正道,可裏麵的那個人是他的小師弟啊,不是別人,在愛情尚未被發現的時候就已經在他的執念中紮下了根,做都做了,逃避不是他會做的事情,他會負責的,堅定了信念的流光越發決然了起來。
“請師叔成全。”
然而換來的確實青玄的一陣冷哼,眯著眼睛死死的瞪著跪在他麵前的這個青年,藏在衣服長袖下的手指飛快的掐算這什麽,半晌沒有開口,也沒有動作,流光也硬氣全然不見了方才的頹廢,跪在冰冷的雪地裏不肯妥協,沉默彌漫。
“你可知道,你配不上他。”
沉默許久,青玄突然開口,他的話讓流光堅毅的臉龐瞬間蒼白了下去,纖長的睫毛微微眨了眨,沉聲道:“弟子知道。”
“那你還有什麽理由讓我將他許配給你,就因為昨天,你是不是太自持甚高了?”
“弟子不敢。”
“你倒是不卑不亢,想我答應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三年時間,你去閉關衝擊結丹,成功了我可以默許你們的關係,至於準不準許你們在一起還有看到時候靈樞的意思,並且結丹之前你們不得相見。”
那聲音悠悠的似帶著隱憂,飄渺的讓人捉摸不透,這一席話卻如同是一道雷一樣,回響在流光的耳邊,讓他整個人瞬間的安靜下來,然而那雙沉默的眸子無言的平添了一股異樣的神彩,唇緊緊的抿著仿佛壓抑著什麽,顫抖了半天才瑟縮的說。“.……好,我答應你。”
青玄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的少年,唇邊掛著一抹不可捉摸的微笑,也不解釋,隻是看透一切的眼,望向了更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虛空中慢慢轉動的是命運。
但是有一些東西並不是他想要阻止就能避免的,該屬於他們的劫難,他們必須經曆,隻望他們能夠守住本心。流光的執念太深,執念與不安皆因靈樞而起,而靈樞則對他的依賴太深,將建立在脆弱之上的安全感當作全部。這樣扭曲近乎病態的感情,會讓他們永遠活在一個怪圈裏,永遠不被信任,不能完全相互信任的怪圈裏。
是時候了,他該做些什麽,讓他走出自己心裏的那個圈。
如果不能成功的邁出這一步,靈樞永遠也學不會長大,流光也永遠學不會放手。
“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你也好,靈樞也好,都不該太過偏執,流光你是個聰慧的孩子,該知道我的意思。”
“是……是,師叔,流光明白了,我會去衝擊結丹,放……放下這件事情。”
“靈樞以後的事情你不要再過問了,他該長大了。”
“是,流光明白。”
“身為女媧一族的族長,他也有他自己的使命,有些東西不是你想要阻止就能夠擋的住的。”
“今日的禍事都是因你而起,你將他保護的太好了,修仙的路永遠都是充滿了鮮血和殺戮,你護的了他一時護不了他一世,他不可能天真一輩子,他總有一天要長大要麵對自己的使命。”
“師叔,我.……。”
“流光,你難道還不肯悔悟麽?”
話音一起,青玄就沒再想給他拒絕的機會,語氣強硬的接著說:“你已經停留在築基後期圓滿境界一年有餘了,都是因為靈樞的事情一直未有所悟,若是在耽擱下去形成心魔必會影響到你的進境,就這麽決定吧,我會通知你師父一聲的,你該知道想要留在靈樞身邊的絕對不需要一個弱者。”
最後的那一句話,成功的讓流光放棄了所有掙紮,是的,靈樞的身邊不需要弱者。
就算現在的他還隻是一個連自己都不如的孩子,但是他身上背負的東西太過於沉重,女媧一族的使命,挽救天下蒼生的重任,無論他再怎麽想要保護他,靈樞終究是要成長的,成為一個強者。
流光頹然的倒在了那個半脫著他的那個透明的大手上,目光死死地盯著剛才被他刻意遺忘在身後的門。
住在裏麵的少年,依然睡得很熟,關於屋外所發生的一切都一無所覺,夢中甜美的在唇邊揚起了一抹笑容,分毫為被即將的分別所苦。
“你若是還想要在看一眼他的話,我便寬限你一日的時間陪陪他,明日午時他醒來之前,你必須隨我離開。”
青玄的心到底也不是鋼鐵做的,看著流光這個自己師兄最為得意的大弟子,一副落魄的樣子,滿身皆是為情所困的狼狽,亦是於心不忍,想著便揮了揮手。
罷了,也不差這麽一日,在留給他們一些時間也未嚐不可。
隻是卻沒想到,流光似是想通了什麽,跪在那,狠狠地一咬牙,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恭敬地向青玄所在的方向一叩首道:“弟子流光願此刻隨師叔前往,不必多呆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