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衝突
雪依然下的很大,整個赤火峰上都是一片銀裝素裹,一抹淺淡海藍色的身影緩緩地前行。
青絲飛揚,雪色裹裝,膚若美玉,滑而不膩,凝而不集,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紅,目似含情漣漣青波,眉峰之間隱隱浮現了一個琴紋,豔紅色,為他的禁欲的臉龐平添了一股妖嬈,那是當年封印棲鳳琴時留下的,不知因何隨著年歲的增長色彩越發濃烈,就連見慣的流光都有時會看的一陣恍惚。
靈樞在雪地中留下了一串的腳印,漸行至一處更僻靜的地方,白雪茫茫中,恍惚的出現了一個小黑點,小小的,平白的又孤單的立在那裏,似一處廟堂,但又小的可憐。
行至附近,才能夠看出來,那個是個封閉的木屋,由於長時間未有人打理顯得未免破敗了些,卻莫名的透著一股子氣吞山河的飄渺。
隻見麵無表情的靈樞莊重的站在了小屋門外的十步遠,一彎膝慢慢的跪了下來,海藍色的衣擺如同盛夏的海棠,在地上平鋪出一個耀目的形狀,他半低下頭,恭敬的輕聲說:“師尊,弟子靈樞不辜負期望,已經衝擊築基。”
“靈樞知道您在此處閉死關聽不見弟子說話,弟子會謹記師尊教誨,勤勉向上。”
本以為不會有回答,不想他的話語剛落,平地裏就響起了另一個聲音如驚雷一般在他耳邊炸開,聽不出聲調道:“如此甚好。”
“師尊?”
“靈樞,你做的很好,還記得當年眾清殿之上為師對你說過的話麽?”
“弟子記得。”
“為何?”
“眾人皆醉我獨醒,世間皆濁我獨清。”
“如此甚好,切記遇事不可莽撞,多做思考,世上眾人皆可醉,唯你必須清醒,世人皆可被欲望驅使混於濁世,也唯你不可與他們同流合汙。”
“是,師父,弟子省的。”
“定要銘記於心,如此便退下吧。”
“師……”
“自去吧。”
青玄道君根本就不等他將剩下的話說完,已經一揮衣袖將他送回了莫忘居,不知過了多久,雪地上空傳來一聲歎息,唯留下一句話在空寂的雪地上回響。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增益其所不能……”
命運的輪回已開始轉動,他知道靈樞還有些話想要問他,關於靈棲穀的事情,但是時機未到,便不可言說,若不是惦念著他,今天這幾句簡單的話他也是不該說的,閉死關,便是閉死關,不得因任何事分神,青玄伸出手抹了一下嘴角溫熱的液體,閉上了眼睛。
果然,做什麽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成仙成魔,隻在一念之間。
卻說迷茫的靈樞,上一刻還是跪在了大雪中,下一秒身邊的景色已變,溫熱的氣息迎麵撲來,腳下一空,整個人沒有任何預兆的就從半空中栽下去了,摔得倒是不疼,身下軟軟的,不過這種落差應該不會有人想要體會第二次的。
看見四周熟悉的擺設,靈樞才猛然意識到,青玄將他送到的地方,赫然就是他的石屋莫忘居。
而他的身下好巧不巧的正好就是他三年未住的床,床上麵的被子都是淩亂的扔在床上的,並沒有疊起來,所以他才會軟軟的落在一襲錦被之間,不過,在被子中撲騰了半晌,靈樞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貌似是他的師尊用神識送他回來的吧,那不是……全被發現了。
三年未疊的被子,跟他離去前一樣邋遢的屋子,滿地的紙屑,亂扔的衣服。
就算是常年習慣了麵無表情的臉,此刻,不得不說靈樞的麵上也出現了一抹龜裂的痕跡,丟人丟到姥姥家去了。
不過很快的,靈樞便又恢複了淡漠,想起了大師兄離開前說的那句話,還住在原來的地方應該就是指他的隔壁吧,靈樞動作利落的蹦下了床,闖到了隔壁,結果一腳踹開了門,卻發現沒有人影在。
大師兄不在,或許是有什麽事情吧,靈樞皺了一下眉頭,如是想,便轉過身想要回自己的屋子,入目的是外麵一片蒼茫的白,心頭竟寥寥的升起一種茫然之感,空闊的就像眾清殿前的那個廣場,若是此時,眾清殿前也必定是如此的,空蕩的一點點聲音都能夠撩起一個回音。
眾人皆醉我獨醒,世間皆濁我獨清。
他記得自己八歲那年就是站在那個大殿的門前一陣駐足,看見的就是這十四個字,隻是記得,卻不解其意,就是現在他也不理解這十四個字的意思,然而耳邊適時的響起了剛才師尊說過的話。
“世上眾人皆可醉,唯你必須清醒,世人皆可被欲望驅使混於濁世,也唯你不可與他們同流合汙。”
有一瞬間迷惑,卻又好像有什麽清楚了一般,一片混沌中捉住了那麽一絲清明,卻也隻是一瞬罷了,一轉眼,什麽都不曾明了,隻是生出一種渴望,那種熟悉的來自心理的感覺驅使著他的身體,想要再去看一眼,再想八年前那樣站在眾清殿的大門前,看一眼那副對聯,這種感覺竟如此強烈。
他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似乎被一種什麽力量驅使了一樣,徑直的穿過他師父為他在赤火峰山腳下布得那處結界,眼前的景色瞬間一變,即使這麽些年也熟悉了一些關於這樣的改變,但眼前的景色還是讓人一時間還是不能適應過來,似乎赤火峰下著雪,而轉眼間這裏就是一片的春光燦爛陽光明媚。
他就像是一個誤闖入這個世界的醜小鴨,來到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怔忪在原地。是了現在不是冬季,荒涼的也不過隻是他的內心而已,外麵一片的春暖花開四季如春,隻有赤火峰在八年前剛搬進莫忘局時他求了師尊的恩典,請師尊布下結界讓赤火峰一年四季皆為冬天,隻有銀白的色彩能讓他荒蕪的心得到平靜。
“呦呦呦,快來瞧瞧我這是看見誰了,這個人不是執劍長老的關門弟子麽,不出世的天才麽,我看分明是在赤火峰裏麵當了八年的縮頭烏龜,現在竟然敢出來了,真是不可思議,大師兄現在被掌教叫到了上懸殿,聽說長老還在閉死關呢,我倒是想看看這次還能有誰給你撐腰。”
才片刻功夫都不到,身後就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一時間靈樞倒是沒想起來是誰,不過對方那尖酸刺耳的聲音,讓他實在沒什麽興趣去答理對方。
既然記不起來的,那必定就是個不需要被記起得人。
靈樞連頭都沒想回,既然是不需要被記得的人,那麽回頭也是沒有必要的舉動,他抬起步子就往前走,海藍色的衣擺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雅的弧度,留下的隻是一個高傲的背影。
“怎麽這就想逃了,膽小鬼?”
靈樞剛剛往前走出了幾步,身後就響起了一陣挑釁的聲音,拽拽的帶著欠扁的調調,一句膽小鬼,卻成功的讓靈樞的步子頓了一下,並未停下,真正讓他停住了步子是那人後麵的話。
那人見靈樞頓住的身子,在後麵囂張的吹了一個口哨,繼續不怕死的用激將法道:“不要以為你真的多有天分,青玄師祖也不過就是因為可憐你才收你為徒的,不過就是一個掃把星,小時候克死了父母族人,長大了又想要害死誰,大師兄,還是執劍長老?”
“呸,掃把星。”
似乎還覺得不夠,身後的人又不屑的啐了一聲。
“有種你在說一遍?”
此刻靈樞的表情已經逐漸的冷了下來,他不在乎別人怎麽罵他,怎麽說他,卻不能容忍那些人拿他已經死去的父親和族人說事,如果對方想要挑起他的怒火,那麽他們無疑成功了。
“怎麽還有脾氣了,剛才不是還想要逃麽?”
對方對於他的威脅不過是撲哧一笑,冷哼了一聲,轉身輕蔑的對身邊的人說:“哎呦,快看,尊稱他一句師叔,還真把自己當成師叔了,來脾氣了啊?”
“哈哈哈——。”
站在靈樞身後的人輕蔑的笑做了一團,而一直在角落裏的幾個人,因為肆意的說話聲,引來了不少人的圍觀,都是一些新進的弟子,礙於風清往日裏作威作福的架勢,不敢招惹,隻敢遠遠的看著,低低議論。
一時間竟沒有人趕上前幫助靈樞,隻有他們幾個人勢同水火。
靈樞在對方的笑聲中慢慢的轉過身來,徐徐的清風吹起了他額前的發,雙眉之間的額上,精巧的琴紋中隱約流動著淡淡的紅光,映著眼底的霞色整個人都挑染上一股子魅色。
對麵的人,顯然也被他的妖冶邪肆的美麗攝到,嘴就那麽滑稽的張著,幾個人連笑都忘記了。
“風清?”
本來已經快要遺忘到角落裏麵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讓他成功想起了對方,對方難看的表情並不影響他分辨出對麵是多讓他厭惡的人,那張輕浮寫滿了嫉妒的蒼白色臉頰,讓他有一段時間連做夢都是被嚇醒的,分明就是那個人渣,風清。
那種被掐住脖子提起來近乎窒息的感覺,無邊的絕望,冰冷的接近死亡是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雙手緊緊的握成拳,抖的有點厲害,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憤怒,一股來自心底深處的獸性驅使著他想要衝上去將這個人撕成碎片。
殺了他,想要殺了他。
黑暗的成份,正在角落裏悄悄的增長。
那廂倒是遲鈍的才從剛剛靈樞那張傾城的臉所帶來的震撼中回過神來,被嫉妒而扭曲的臉上夾雜著深深地欲望的,驚豔的死死盯住靈樞的那張臉,不自覺的往下咽了咽唾沫,一邊挫著手一邊猥瑣的說:“嘿,幾年不見倒是出落的越發水靈了,當年真是鬼迷了心竅差點掐死你,倒是還得多謝大師兄將你救了下來呢!”
“嘖嘖嘖,真是個小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