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京劇的祖師爺
佟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老太太家裡出來的，她失魂落魄地徘徊在庭院外頭，不想回家，也不知道等下該怎麼面對上官珒。
今夜的風特別大，吹得她渾身拔涼。
她想起上官珒將她帶到維多利亞包廂的那一天，風也很大，而他們兩個，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命運交織。
可這種交織的起因，原來只是老太太的一句喜歡，與她無關，也與他無關。
兩年，等兩年之後，老太太百年西去，她是不是就失去了她的價值？而他現在對她這麼好，又是不是真心的呢？還是，他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讓她更投入的在老太太面前扮演好孫媳？
佟冉的心一陣刺痛。胡思亂想，無法剋制。
她快步衝出庭院，跑向小區的外的馬路，馬路上車來車往，她隨手攔了一輛計程車，一上車眼淚就掉了下來。
「姑娘，沒事吧？」司機嚇了一跳。
「沒事。」佟冉抹掉眼淚，故作鎮定。
「那你去哪兒啊？」
佟冉想了想，她沒有地方可以去，她只能回雲和劇院，可是，現在這樣紅著眼眶回去，師傅和玲姨肯定會擔心。
「先附近繞一圈吧。」佟冉說。
「好。」
計程車在這一片繞了一圈，佟冉緩和了情緒之後，回到了雲和劇院。
她剛進門，上官珒就打電話來了，她看著屏幕上一跳一跳的「老公」兩個字，滿腦子都是上官芷和老太太的話，情緒一下又上頭。
這個備註名是她情人節那天在車上偷偷改的，當時是各種小竊喜小甜蜜，而現在，只剩下淡淡的諷刺。
佟冉拒接了上官珒的電話。
上官珒許是以為她有事，稍過了一會兒，才又重新打來，佟冉再次掐掉，她給他發了條信息，借口劇院有事，說今天不回去了。
「好。」
他很快回復。
佟冉盯著這個「好」字，眼眶莫名又紅了，他都不問問她有什麼事呢？
「小冉？」沈素玲出來鎖門，看到佟冉站在門口，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你怎麼回來了？」
「我……我今晚想在這裡睡。」
沈素玲愣了一下，馬上笑起來：「想在這裡睡就在這裡睡，床一直給你留著，幹嘛這麼吞吞吐吐猶猶豫豫的？」
佟冉笑了笑。
沈素玲將她拉到身邊，鎖好門。
「是不是和上官先生吵架了？」
佟冉沒答。
「小冉，我和你說，夫妻兩個人呢，吵架是很正常的，只要不觸犯底線，有什麼問題彼此冷靜一下，溝通溝通就好了。」
底線？
什麼是底線呢？家暴？出軌？還是像他們這樣，一開始的荒唐和望不到頭的荒唐？
「另外，別覺得你搬出去了就不可以回來睡了，雲和劇院，永遠是你的娘家。」
「知道了，玲姨。」
「好了，去洗澡休息吧。」沈素玲挽住佟冉的手，一邊往裡走一邊問：「換洗衣服還有吧？」
「有的，都在瑤瑤的房間里。」
「哎喲哎喲，我這記性！」沈素玲一拍腦門，「說起瑤瑤，我差點忘了給瑤瑤送飯呢。」
「瑤瑤在哪兒啊？為什麼要給她送飯？」佟冉問。
沈素玲嘆氣：「這瑤瑤啊，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在前院和觀眾起了衝突，也不知道那女觀眾說了什麼，她忽然就朝人家開火，叭叭把人罵一通，氣得那觀眾跑去向你師傅投訴了。所以，你師傅讓她跪祖師爺反省呢，到現在，飯都還沒有吃，作孽的。」
「那觀眾說什麼了？」佟冉好奇，蘇瑤平時挺活潑的，最能和觀眾打成一片的就是她了，怎麼好端端就朝人家發火呢。
「誰知道呢，聽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一點小摩擦，大概是瑤瑤心情不好，沒控制住吧。哎，這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看起來沒有以前開朗了，總是沉著一張臉，問她什麼也不吱聲。」
蘇瑤的改變，佟冉其實也早就感覺到了，除了玲姨所說的淡漠，蘇瑤對她還多了一分很明顯的敵意，佟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惹這個朝夕相處了十多年的師妹這麼不快。
「玲姨，時間也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瑤瑤那邊，我去送飯。」佟冉說。
「你去？」
佟冉點頭，她想趁著這個機會和蘇瑤談談心，自從她搬出去之後，她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聊天了。
「也行。你跟她說，吃完就去睡吧，別太實在，讓她跪著就一直跪著。」
「好，我知道了。」
沈素玲回房休息了，佟冉去了廚房。
廚房裡，沈素玲給蘇瑤單獨準備的兩菜一湯，放在一個托盤裡，雖用小碗裝著，但每一份的量都是滿滿的。葷菜是白斬雞，蘸料是沈素玲特意給蘇瑤調的，佟冉之所以能看出來特意，是因為整個劇院只有蘇瑤喜歡在醬油里放上剁碎的大蒜和香菜。
每次看到這些用心的小細節，佟冉就會覺得，沈素玲就像是他們的母親，她原本也應該是戲台上名鎮一方的角兒，可是她卻甘願為了大家脫下熱愛的戲服，洗手作羹湯，還貼心地記著每一個人的喜好。
沈素玲和師傅一樣，都是為這個劇院付出青春和餘生的人。
佟冉端著沈素玲準備好的飯菜，去了書房隔壁的那個小型祠堂，梨園祠堂供的祖師爺一般都是唐明皇。
相傳唐明皇不僅創立了「梨園」戲班，自己還特別喜歡演丑角，所以也有人說醜行是京劇的祖師爺，一個戲班裡，唱小花臉的醜行演員總是排老一，因為尊「丑」就是尊皇帝。
佟冉推開門，一眼就看到蘇瑤，她沒有跪著，而是坐在蒲團上抽煙。
蘇瑤聽到聲響，慌忙想去掐煙，可一抬眸看到是佟冉，又懶懶散散地作罷，彷彿在她面前，連裝都懶得裝。
「瑤瑤，你怎麼在這裡抽煙？」佟冉趕緊關上門，這情景要是被師傅看到，估計又得一頓責罰。
蘇瑤不答，只是冷眼看著她：「這個時候，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今晚住在劇院。」
「呵，真自在，想走就走，想來就來。」她說著，又吐了一口煙圈。
佟冉看著蘇瑤，莫名覺得她這個樣子有點像姜悅，以前姜悅來雲和等卞廷川的時候，就是這樣，夾著一根細煙倚在車頭，吞雲吐霧，風情萬種。不過蘇瑤離風情萬種還差點火候，可能是年紀小的緣故，她抽煙的樣子特別像偷穿媽媽高跟鞋的小孩，有種滑稽的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