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就怕你受不住
小沙彌嚇了一跳，急忙過來扶著白葉提：“施主，三千大千世界本就是幻境一場，無需執著。”
白葉提看小沙彌，想到了澤顯。
澤顯也是自己一直帶著長大的，自己也是如同教育世夏國人那樣傳授佛法，但澤顯心中沒有慈悲，有情，而小沙彌此時心中有慈悲。
但是那慈悲是羸弱不堪的，經不起楚國的煙火氣，甚至經不起世夏國那荒山之上的兩個女子，更可能經不起乞丐手中散發著誘人香味兒的美食啊。
強壓下心中紛擾的各種心思進了寺廟，這是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在這裏學如何當一個國家的大祭司，如何當佛門高僧。
為此，他付出了畢生全部。
當年，自己對上官隱格外偏愛，佛子之名也因他的一句偈言而來，等上官隱帶著一家三口和繈褓中剛落地的小娃娃來到蒼山的時候，他心中很難過，為這一家三口的境遇難過，更為繈褓中的小嬰兒難過，那嬰兒就是慧海，後來的澤顯。
後來，一家三口中的男子離開，身死的消息是上官隱帶回來的，當晚那一老一少兩位女施主自殺而亡，他抱著慧海為他們下葬，當時他心中已經有了怒火。
所以，上官隱說要讓天下人都知佛法，學佛法，同登極樂世界的時候，他信了。
當上官隱說自己願意做護法金剛，為天下蒼生為戰的時候，他也信了。
當上官隱從自己這裏拿走了蝕心丹的時候，他阻攔過，這蝕心丹一直都是佛門至寶，因蝕心丹可降服易怒好戰，亦正亦邪的修羅。
當時的上官隱一臉的悲切，說：“世尊，慧海師弟的悲慘並非一人之悲慘，世夏國之外的楚國，臣民百姓苦不堪言，佛塔僧寺盡毀。”他還說：“世尊，弟子不忍看那一方良善的眾生成為修羅刀下亡魂，更不忍那方富饒之地成為修羅場啊。”
當時，自己還是不同意，結果上官隱帶他走下了蒼山，在蒼山腳下，許多出家人斷臂殘身，麵容枯槁，眼中已經沒了光亮一般，就聚集在蒼山腳下，是那些人說了蘇易安累累罪行，說了楚國如何的困苦，讓當時的自己相信了上官隱的話，交出了蝕心丹。
一枚蝕心丹之後，再兩年，世夏國三十六島中，東十二島集結兵馬，南十二島集結兵馬，大敗而歸，世夏國的國主上官鴻親自登蒼山，拜大祭司，請求出兵。
當時，還是佛子上官隱涕淚悲泣，說楚國已滅殺三國，如今已往明元國去了，若是明元國再被誅滅，世夏危矣。
是他，白葉提、大祭司、佛門大德桓因，振臂一呼世夏舉國皆兵，開赴楚國，而他帶著已經七歲的慧海也來到了楚國。
接下來，他看到了什麽？
修羅場！
世夏國的人端起了酒，抓起了肉，街上隨處可抓年輕貌美女子行不齒之事，那些曾經在他眼中頗有慧根的眾生成了夜叉！
他奔赴戶門關，去找佛子上官隱，因到了楚國之後，沒有人再把他當成大祭司，沒有人再把他的那些言辭當成信仰了，因為他們信仰的是眼下，楚國物產豐富，女子柔美。
信仰的坍塌後，佛子上官隱成了二皇子上官隱，成了叱吒風雲的五國盟軍共主，所以他要去找上官隱。
而他在戶門關看到了什麽？
那被稱之為修羅的蘇易安帶著蘇家軍盡可能的保護著百姓，為止浴血拚殺，最終卻因為蝕心丹毒發作力竭。
當時，他拚了命要去救蘇易安，但上官隱早有防備，兵士挾持著不著寸縷的女子做了一道道人盾擋住了他，蘇易安就在他眼前被五馬分屍，被肢解後放入大鍋中蒸煮。
不用上官隱發話，那些個世夏國、也有不是世夏國的兵士們，歡呼著去搶蘇易安的人肉湯……。
“嘔！”白葉提吐出一大口汙穢，又接連吐了三口鮮血，人緩緩地倒下去了。
小沙彌嚇壞了，過來扶著白葉提：“施主！施主！貧僧這就去請師叔來診治。”
說完，小沙彌轉身就跑，白葉提抬起手用力一彈，一枚佛珠打在小沙彌的後背上，小沙彌昏倒趴在地上。
捂著心口，白葉提調息片刻，把小沙彌放在蒲團上，擦掉了自己的那些穢物和血跡，悄悄往戒林禁地去了。
小沙彌不認識自己，但桓坦是認識自己的，他不想任何人知道自己回來了，他要找到上官隱，如果此時上官隱還有慈悲心腸，這一切或許就可以避免了。
原本不想出手，可梅若雪和梅若晴姐妹倆太可怕了，她們會擊垮世夏國，會把世夏國的臣民豢養成魔。
戒林禁地是古來就有的地方，打從上官隱來到了寺廟中就總是在戒林禁地中，除非遇到國家大慶，否則是不會輕易踏足山下的人。
這也是白葉提為什麽會喜歡上官隱的地方，無欲無求的人太對自己的心思了。
他記得第一次送上官隱進來戒林禁地的時候，上官隱才七歲多一點兒，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滿是慈悲，一雙眼睛能洞悉世事般明澈。
禁地之中是隻有茅廬草屋，像極了桃源，但遠沒有桃源好，甚至可以說這裏是整個世夏國最貧瘠的地方，除了佛骨塔，就是百年古樹。
可，白葉提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兒，這裏似乎不是原來的樣子了，地上的卵石幹淨的很，落葉都不見一片，隱隱的又女子的聲音，又像是錯覺一般，再就是彌漫出來的味道也讓人分辨不出來，好似肉味兒，這個肉味兒的猜測剛一起來，白葉提自己都覺得荒唐，在世夏國人們心中，吃肉是孽障，因有吃的人，就會有殺的人，互為因果的孽障，世夏國尚且沒有，世夏國的聖地之中更不可能有了。
等他能看到佛骨塔的時候，整個人就再也淡定不下來了，因為佛骨塔前麵的空地上有人，不是一個人，是好幾個人，並且都是女人。
她們穿著薄薄的紗衣，動作輕柔的在忙碌著。
有的在仔細的剝著兔子的皮，有的在拔鳥身上的羽毛，有的在添火，火上架著精致的黃銅鍋，鍋裏麵翻滾著的不是肉還是什麽？
白葉提坐下了，他必須要想明白該怎麽去做才行，眼前的一切似乎本就應該如此，自己對佛子的執念太深了。
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了，其中一個女子赤著腳走到了佛骨塔前，恭敬的跪下來說：“請二皇子用膳。”
白葉提到底忍不住抬頭看去。
一身白衣勝雪，兩鬢烏發似雲，皓月為眸的年輕男子從佛骨塔中走出來，那姿態從容的模樣讓白葉提都想笑了。
上官隱居佛骨塔中，在佛骨塔前吃肉喝酒，甚至有一個女子還輕輕地坐在上官隱的身邊，挑著一顆果子送到了他的嘴邊。
這一切，他白葉提不應該早就猜到了嗎？
“你們明日不用再來了，這裏收拾幹淨。”上官隱開口，沒有世夏國人的腔調，而是正兒八經的楚國官話，楚國是強盛的，在周圍那些零零星星的國家裏，都會說楚國的官話。
其中一個女子跪在地上問：“殿下要離開這裏嗎？”
“不，是有人要回來這裏了。”上官隱端起來琉璃碗，品了一口湯，微微蹙眉：“到底是比不上蜀香食府的東西好吃。”
“殿下打從前幾日回來就總提蜀香食府，那食府到底在哪裏呢？奴婢不服，想要去看看。”其中一個女子語氣帶了幾分委屈的意味。
上官隱看過來，淡淡一笑，那笑容似乎讓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了，原本還生氣的女子立刻就看呆了。
上官隱說：“在一個很美好的地方，隔著海，那個國度裏有很多更美好的地方，我們馬上就可以去了。”
白葉提想：去得了嗎？你想要的美好已經送到了眼皮子底下了，就怕你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