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大和尚的斷言
梅若雪微微楞了一下,恭敬的合掌在胸前:“從來處來。”
“善哉。”老僧邁步往大殿後麵走去,說了句:“來。”
梅若雪便跟了上去,心中又忐忑,但更多的是興奮,她緣何來此,又緣何認識這些人,這都是曾經接受了無數年唯物主義教育所解釋不通的。
再者,她來曆雖然離奇,可自己不管是在原本的世界裏,還是在這個世界裏,從不曾做虧心事,所以並不會懼怕。
大雄寶殿後麵是天井,三人合抱的銀杏樹大如傘蓋,三月的天,銀杏樹才泛起青色,紙條上隻有些許未曾抽出的葉片在孕育中。
銀杏樹下,老僧停下腳步,抬頭望著遠處的天空:“莫不是緣,莫不是債。”
梅若雪知道出家人惜字如金,每一個字都藏著機鋒,可揣測下去總會想錯,所以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老僧良久才又說:“你是善緣,與你伴生之人則不善,可曾想過將來?”
伴生之人?
梅若雪知道說的是梅若晴,當日自己在原主的身體裏死而複生的同時,梅若晴也死而複生,兩個人是同時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所以伴生也說的過去。
隻是自己不知這裏有寺廟,更不知有出家人在此修行,被一個陌生人說出這些壓在心底永遠都不想說出口的秘密,帶來的是不安。
緩緩的吸了口氣:“大師,舍妹即便不善,佛陀也會救她。”
老僧聽到這話偏頭看了梅若雪一眼,搖頭:“若不自渡,誰人能渡?若不自苦,誰人知苦?”
“大師,既然如此,您與我說這些又是為何呢?”梅若雪抬頭望著老僧的眉眼,慈眉善目的老人,目光沉靜得猶如深潭,而她縱然善於察言觀色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隻能低下頭,輕聲:“失禮了。”
“你與她,帶給這個世界的一個是善,一個是惡。”老僧說。
梅若雪心到底是亂了,抿了抿唇角:“這世上總有不平事,總有野心人,若把一方安寧和戰亂歸到一個女子身上,未免有失公允,就算是舍妹有心輔佐一人登上高位,又如何?難道現在的世界就是好的嗎?”
老僧合掌:“佛說。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若世界實有,是一合相,一合相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一合相者,則是不可說,但凡夫之人貪著其事”。
梅若雪沒動,也沒說什麽,她聽不懂,字麵上的意思都有不懂的,比如‘一合相’。
但心裏卻著實亂了。
長久的寂靜,隻有風聲。
梅若雪到底是開口了:“大師,我便是凡夫之人,人世間雖不是非黑即白,卻也有是非對錯,我未來的夫君為國戍邊,征戰沙場,在大師眼裏是否是大惡之人?”
“為何有此一問?”老僧問。
梅若雪歎了口氣:“因他手染鮮血,殺人無數,更因他心有殺戮,難容佛陀。”
“小家夥,你一身佛光卻無心學佛,貪紅塵之事,為紅塵之人,可你又怎知他心有殺戮就難容佛陀呢?”老僧如此說。
梅若雪合掌躬身:“大師,在我眼裏,他為國戍邊居功至偉,他為國殺敵功德無量,因在他身後是如果這般平凡百姓成百上千乃至數以萬計,若無他鎮守一方太平,又怎麽有這如此多的尋常百姓安居樂業。”
老僧點頭。
“可是。”梅若雪話鋒一轉:“偏偏他被人暗算,險些身死,漂泊數年才得以清明,這又是什麽?”
“劫數,是劫也是緣。”老僧看了眼梅若雪:“你與他,若無這一場劫數,怎麽會相遇?”
“您也問我從何處來,就算我不說,您也定知道的,我來為了他,是嗎?”梅若雪問。
老僧點頭。
梅若雪笑了:“那您說,我是善?”
老僧點頭。
梅若雪輕聲說道:“舍妹是為了別人來,但舍妹是惡,我倒想知道,若沒有舍妹,難道那人就無所作為了嗎?就如同我的夫君,若沒有我,想必他也遲早會清明,也遲早會再次重整旗鼓,不管是戰還是殺,都是他的宿命,而我的到來是讓他清明,讓他再次手執利劍,戰馬上廝殺,又如何算得上善呢?”
“你啊……。”老僧搖頭,隻說了這麽兩個字。
梅若雪深深一揖:“大師,並非小女子為舍妹詭辯,而是這世上並不會因我們二人的到來就改變了那些人原本的軌跡,不管是在哪裏,更迭之事都不是一人所為,我會讓舍妹勤修善根的。”
“蘇易安還好嗎?”老僧問。
梅若雪險些沒有一個跟頭摔倒在地,隻覺得腦子嗡嗡的。
蘇易安還好嗎?!
這人到底是知道了什麽?或者說……。
梅若雪不敢往下猜了。
老僧抬起手撫了撫梅若雪的發頂:“小家夥莫怕,今日你我有緣,至於那蘇易安倒是無緣一見,大婚之日,老衲會登門道賀的。”
梅若雪再次合掌,告退。
從大雄寶殿出來,陳氏剛好也從禪房出來,剛一見麵陳氏就發現梅若雪的臉色十分蒼白,過來牽著她的手二話不說出門上了騾車。
娘倆一路上都沒說話,梅若雪靜靜的看著窗外的景色,遠遠看著仙寓山已經泛起了綠意,很快就會漫山遍野都熱鬧起來,春天本就是萬物複蘇的季節。
可,這一趟拜佛,卻讓梅若雪輕鬆不起來了。
她是善,梅若晴是惡,大和尚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看來英王要造反啊。
如果英王造反的話,梅若晴會怎麽想?
如今梅若晴隻想輔佐祈玉順利的成為未來的王,可若英王造反的話,梅若晴就絕對不會隻想讓祈玉成未來的王,會讓祈玉成未來的皇。
皇權之下,白骨累累啊。
再一想梅若晴的本事,梅若雪忍不住歎了口氣。
陳氏在一旁看著梅若雪心事重重的樣子,終究是忍著到了家,進門屋,關起門來隻有娘倆的時候才問:“我兒怎麽了?和娘說一說吧。”
梅若雪抬頭:“娘,若有一天若晴惹禍了,你會不會原諒她一次?”
“這話怎麽說?若雪,可是那方丈說了若晴?”陳氏問。
梅若雪笑著搖頭:“不是說若晴了,隻是說我了,她說我若安守本心就能順遂,若不安守本心,隻怕會成為大惡之人。”
“瞎說!”陳氏頓時揚起聲調,轉而急忙合掌向西方念了幾句佛號告罪,這才拉著梅若雪的手坐在床邊:“和娘好好說說。”
梅若晴苦著小臉:“說完了啊,娘,大和尚惜字如金,就說了這麽一句,不管我怎麽問,都不在說一個字了,末了我要走的時候,他倒是說了一句。”
“說什麽?”陳氏緊張的手心都冒汗了。
梅若雪靠在陳氏肩上:“他說,我們姐妹二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母親則是福慧之人,我們姐妹倆都要賴娘的福分呢。”
陳氏安撫似得拍著梅若雪的後背說:“放心,事在人為,娘到任何時候都會護著你們的,莫說若晴,就是你哪天把天都捅了個窟窿,娘都護著你!”
“娘,你真好。”梅若雪蹭到陳氏的懷裏。
真有那麽一天,她和梅若晴勢必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隻因心裏不服。
自己也好,梅若晴也好,才不會為這個世界的任何事情背鍋呢,憑什麽啊?就憑她們來路不正嗎?
來路不正也不是自己要來的,老天爺這麽安排的!
護犢子的梅若雪非但沒有因為聽到老僧那些話對梅若晴有任何遠離的心思,反而更讓她看的明白了,姐妹倆結伴而來,就一定要都好好的!
再說了,如今的楚國好嗎?也不聽聽那些人都說了什麽,就算是隻在永固縣也都可以用怨聲載道來評價了,更別說還有蘇易安的事情。
蘇易安是功臣,是楚國的鎮國將軍,可那又怎麽樣?還不是被人陷害,甚至皇上都要下旨搶走蘇家軍呢,誰也不是傻子,背地裏隱藏的那些齷齪雖看不全,揣測一二還是可以的。
所以,憑什麽若晴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