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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育

  皇後的千秋節在七月末, 八月初八就是恩科秋闈。


  依皇帝的說法, 今年是皇後三十整壽, 自然要好生慶祝。但是前幾年太後聖壽剛剛大赦過, 現在不好再來一次, 所以才決定開恩科, 以示普天同慶之意。


  不過說法雖然很好聽, 皇後這個千秋節卻也沒過得有多少興致。她到底還不是傻子,皇帝雖然說是為了給她慶祝,可事實上開恩科對她本人難道有什麽好處不成?且看看為了這次恩科爭主考, 朝廷上人腦子都快打成狗腦子了,誰還看不明白,這裏頭根本就是明晃晃的給自己拉攏人才呢。


  另外, 女子年紀稍長, 大概就沒人是真心願意慶什麽壽了——提醒你又老了一歲麽?何況皇後到現在都沒生出個孩子來,年紀越大, 生育的希望就越渺茫, 又如何高興得起來呢?

  是以這個千秋節, 宮裏雖然張燈結彩, 宮宴上的氣氛卻並不怎麽熱烈——正主兒都不高興, 下頭誰還敢興高采烈?然而又不能不裝出高興的樣子,於是場麵就難免有些虛偽, 看起來更尷尬了。


  桃華當然也在席間。因是大慶,京中的命婦凡有六品以上誥命者皆可到, 是以席間人頭濟濟, 看起來倒委實熱鬧。不過若是有心人細瞧,就會發現這名單比起往年來還是有所變化的,有幾個人已經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而那些五六品的命婦裏,倒出現了不少新麵孔。


  身為郡王妃,桃華的位置當然是最前頭的,身邊就是成親王妃。


  成親王妃明顯地瘦了些,神態也起了變化。從前她是個臉龐微豐的中年婦人,容貌雖算不得十分出色,但神態安然舉止嫻雅,頗有幾分風度。但現在她雖然打扮得比從前還要雍容華貴些,卻反而顯出了一股子驚弓之鳥的感覺,那雙眼睛總仿佛在警惕著什麽,似乎隨時都準備要跟誰打一架。


  這種變化桃華倒是明白的。自從死了一個兒子之後,成親王與她的關係始終有些岌岌可危,聽說兩個側妃沒少吹枕頭風,且成親王自己似乎也有點努力耕耘的意思,大概是覺得一個兒子實在不保險,想著再生幾個出來。


  不過,雖然如此努力,但成親王府裏到現在仍舊沒什麽動靜,是以成親王已經決定要給長子請封世子了——以前是怕他長不成人,但現在就這麽一根獨苗,成不成的也就是他了。


  若是兒子得封世子,成親王妃的位置就比從前還要穩固。可是自從病過那麽一場,成親王長子的身子也越發的不如從前,能不能長成人,能不能成婚生子,也就更難說了。


  於是成親王妃就始終被夾在兩種截然不同的感情之中:一邊在說她的地位穩如泰山,哪怕丈夫靠不住還有兒子呢,另一邊卻又要說她的靠山如同海市蜃樓,隨時都可能消失。這麽個折騰法兒,是個人就受不了,沒有變化才怪呢。


  成親王妃一直僵直地坐著,麵前的飯菜也沒有動幾筷子,發現桃華在看她,便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弟妹氣色真好。不知這些日子在忙些什麽?”


  桃華知道她問這個是什麽意思。成親王前些日子派人送了中秋節的節禮過來,單是上好的螃蟹就送了兩大筐,另有時令鮮果、精製月餅,還有一對羊脂白玉的蓮花步搖並一對翡翠鐲子。


  若說送節禮,螃蟹果子也就罷了,送首飾的卻是沒有,也不曾上禮單。桃華拿在手裏看了看就知道有事兒,果然送禮來的人吞吞吐吐了片刻,就露出了真正的來意——成親王想讓桃華給他診脈,看能不能治他這個先天不足的病。


  雖然說是什麽先天不足,但桃華一聽就明白了,成親王這是想再要兒子,是來求她治這不孕不育的。


  其實成親王這病史,桃華已經從李太醫那裏知道了一些。


  李太醫倒不是有心泄露成親王的秘密,而是想從桃華這裏得到些指點。他伺候成親王府多年,一直盡心盡力,也在京城裏立下了口碑,日子過得不錯。可這次成親王兩個兒子病倒,成親王妃悲痛之餘,不敢承認是自己折騰出來的,便有些遷怒到他身上,嫌他沒有早些診出兩個孩子身體虧損,才導致一場風寒發展得如此迅速。


  這可真是冤枉死了李太醫,可是他一時半時的又沒法離了成親王府,想來想去,隻能指望成親王做靠山了。成親王如今最想要的就是再生個兒子,若是能讓他遂了心願,還不是對李太醫有求必應?

  然而李太醫在成親王身上已經耗了十幾年了,也知道自己的本事就是這些,實在不可能再讓成親王達成心願,那現在既然有安郡王妃在,不向她求助的就是傻子!


  其實李太醫還是有些本事的,當初成親王能跟成親王妃連生二子,也是他治得好。然而成親王的確是先天不足,生那兩個兒子對他來說已經消耗頗大,現在他年紀比從前更長,再想生兒育女就更難,李太醫也實在是無能為力了。


  依桃華看,成親王是有先天性腎病的,並且這個病還遺傳給了他的兒子,所以兩個孩子才會在病倒之後雙雙出現腎衰竭。既然皇帝和沈數無此表現,桃華懷疑這病是從成親王的母族遺傳下來的。


  中醫認為腎主藏精,腎不好,生育功能就將大大受到影響,成親王這病是先天的,就更難治療了。凡病,三分治七分養,桃華跟李太醫一起斟酌著開了個方子,但給出的一個勸告就是:戒房事。


  應該說,方子的確是有效的,然而這“戒房事”三個字,卻跟成親王的要求正好抵觸。


  成親王並不知道這方子是李太醫向桃華請教來的,所以他一邊用著新方子,一邊就來請桃華了。


  桃華當然沒有答應。要說讓成親王再有子,其實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然而那是以損耗成親王的身體,甚至縮短他的壽命為代價的。並且這樣生下來的孩子,身體多半也不會太健康,恐怕最後也還是跟原來那兩個孩子差不多,先天性疾病仍舊存在,易於夭折。


  所以桃華沒有收那些首飾,倒是寫了一封信讓來人帶回去。她在信裏沒寫別的,隻寫了一個故事——確切點說,她其實是憑著記憶錄了一個《閱微草堂筆記》裏頭關於向仙人求“虛損方”和“種子方”的故事。


  這故事是說,有個扶乩治病的人,請來的乩仙自稱蘆中人。有人向他求“虛損方”,仙人回答說:“君病非藥所能治,但遏除嗜欲,遠勝於草根樹皮。”


  又有求“種子方”,也就是生兒育女的方子,仙人回答得更加有趣,說種子方是有的,而且用了肯定能生孩子,但是生了跟沒生一樣,因為這孩子多半得夭折。


  《閱微草堂筆記》裏的說法,是認為胎兒乃精血化生,本來就含有先天之毒,所以遇到生痘就容易死人。現在種子方也是熱藥,生出來的孩子乃是毒上添毒,遇到生痘幾乎是百發百死。到時候孩子夭折大人傷心,卻不知道這原因出在種子方上。正所謂“不知未生之日,已先伏必死之機”。


  雖然所謂先天之毒的說法不很靠譜,但對於種子方乃是熱藥,蘊毒必加數倍這種理論,桃華還是讚同的。就像現在,成親王如果想生孩子也不是不可以,無非就是強腎催精罷了。然而這法子就像讓春花在冬日裏開放一樣,花催開之後,植株多半枯萎憔悴,更未必能結果。


  這封信跟首飾一同送回去之後,成親王那裏就暫時沒有了消息。桃華估計,成親王雖然想要兒子,但應該更顧惜自己的性命,要讓他放棄壽命去得子,這兒子還未必會長大,恐怕他就不願意了。


  既然如此,桃華也就把這事兒丟到了腦後,現在看見成親王妃這模樣,也隻淡淡點了點頭:“無非是忙王爺和旭哥兒罷了。眼瞧著要中秋了,府裏總還有些雜事。”


  成親王妃幹笑了一聲:“弟妹饒是這麽忙,瞧著氣色還是這麽好,真是教人羨慕。”


  這話說得桃華也沒法接了,也隻能幹巴巴地回笑一下:“哪裏,不過是平日多笑笑,心情疏散,身體自然就好。”


  “也是弟妹天生麗質,旁人不及。”成親王妃又幹笑了一聲,“說起來,弟妹救了我家大哥兒,我早該上門給弟妹磕頭道謝的,隻是大哥兒那裏走不開……弟妹可別怪我。”


  桃華有點吃驚地看了成親王妃一眼——這是被鬼上身了嗎?居然會誇她天生麗質,還承認是她救了成親王長子?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難道剛才問的話其實不是在疑心她給成親王搞生子方?

  不過吃驚歸吃驚,客套話還是要說的:“大哥兒那裏的確要悉心照顧,這謝禮都送了好幾次了,親王妃無須惦念的。”雖然那禮都是成親王送的,根本不關成親王妃的事。


  成親王妃臉上便堆起笑來。她現在瘦了,瞧著就不如從前端莊和氣,這一笑起來眼角還有明顯的魚尾紋,無端地就帶出一股子尖刻和算計的模樣來:“說起來弟妹真是有福氣的,成親這才多久就一舉得男,瞧那位——”她輕輕用眼梢往上頭斜了一下,“這都十幾年了,還沒動靜。今日這是三十整壽了,恐怕再想生也不可能了吧?”


  這說的當然是皇後。桃華隻覺得成親王妃今日古怪,隨口答道:“這也未必。隻要身子康健,便是過了三十歲也能生。有些人家的婦人,四十還有生子的呢。”


  這話一說完,成親王妃頓時眼睛一亮,身體都不由自主地往桃華的方向傾斜了一下:“弟妹是說,婦人到了三十歲也還能生?”


  這麽興奮,看來她想聽的就是這個?桃華心裏琢磨,嘴上回答:“當然是要身子康健,胞宮無恙,如此自然可生育的。隻是年紀越長,生育便越見艱難,不比二十出頭的婦人,這也是事實。”


  “哦哦,那就是說,還能生的?”成親王妃對桃華最後一句話敷衍地哦了兩聲,就緊追著問能不能生的問題了,“依弟妹看,似我這樣的年紀,也還能生育?”


  桃華對著成親王妃臉上看了看。瘦歸瘦了點,精神壓力也大了點,但身體其實還可以,多少不如她的還照樣生呢。不過問題是,她這是打算再生一個孩子?可就算她能生,成親王能嗎?


  “弟妹能否給我診診脈?”成親王妃卻巴上來不放了,好像完全忘記了之前跟桃華的那些過節。


  一個人臉皮厚到這種程度上,別人也就拿他沒什麽辦法了,何況成親王妃怎麽說也是嫂子,桃華也隻能伸出手替她診了脈,而後道:“親王妃身體倒也康健,略有些寒症,也不過時常用些羊肉山藥之類略加補養也就是了。”


  別說,成親王妃這身體還真是好,看來當初挑她做成親王正妃是看她好生養,這話應該是沒錯的。也是,倘若她身體不好,就憑成親王那身子,恐怕也生不出兒子來,要不然那府裏也有側妃侍妾,怎麽就再沒生出半個蛋來呢?


  “弟妹說的羊肉山藥之類,可是要製成藥膳?”成親王妃還不算完,“不須另用藥麽?”


  “是藥三分毒,若能食補,就不要藥補了。”桃華說完了,還是又補了一句,“若想有孕,不隻是女子的事,男子亦須身康體健,否則便是生出孩兒,怕也不足。且太過勉強……亦會傷身。”


  成親王妃胡亂點了點頭,看起來還想說什麽,桃華已經趕緊轉過頭去跟旁邊人說話了。今日席間這些人她也都熟悉,隻是倒沒見上回那位古板的文光侯太夫人,聽旁邊人說是皇後體恤她年紀大了,參加宮宴未免勞累,所以特意恩準她不必來。


  體恤什麽的,桃華聽了也隻一笑。其實就連說話的人都知道,皇後哪裏是體恤人的人呢?不過文光侯太夫人上次當麵讓陸盈把小皇子交給皇後撫養,結果過後皇後自己打了退堂鼓,反給陸盈提了位份,讓她名正言順地撫養皇子。


  皇後倒是找了個正當理由,說是陸盈救護太後有功,可是這事兒誰不明白是皇後自己縮了,倒把文光侯太夫人給架在半空裏了,頗有些人竊竊私語說她為了給兒子謀那個主考的位置,就巴結趨奉皇後,結果弄了個沒臉。


  其實文光侯太夫人還真不是為了兒子的主考之位,可是這會兒說都說不清了,一氣之下犯了嗝逆,索性向宮裏報病,連皇後的千秋節也不能來了。


  自然這些話誰也不會說出來,有提到文光侯太夫人的,大家也隻是彼此使個眼色罷了,畢竟太夫人雖然沒來,文光侯夫人卻在座,自不好說得太明白了。


  皇後坐在上頭,下頭的人都瞧得清清楚楚,雖然聽不見眾人說什麽,但看看那交頭接耳的樣子,也能猜得到必是在議論些什麽不好明說的話,多半還與自己有關的。


  再看這些人當中,有幾個每年千秋節常見的身影已消失了,那幾個都是丈夫最近被以各種問題或削職或左遷到京外的,本人自然也就無緣千秋節宮宴了。


  皇後看過一圈,目光就落到了趙充儀身上。今日趙充儀穿的是藕合色宮裝,用深色絲線織出蔓草暗紋,隻用淡銀色絲帶鑲邊,下頭亦是素麵淡色的一條百褶裙,並無別樣刺繡裝飾。然而她麵色白裏透紅,目如秋水,縱然衣飾淡雅也不減容色,反而更襯出一股子飄飄的仙氣來,與另一邊濃妝豔飾穿著金線刺繡的鳳尾裙的袁淑妃相映成趣,如同兩朵顏色不同卻都盛開的花,一下子將滿殿嬪妃的光彩都奪了過去。


  今日是皇後的壽辰,皇後當然也是按品大妝,頭戴鳳冠,身穿翟衣,單是一條霞帔就極盡奢華,下頭掛的墜子都是用同一塊翡翠碾出來的,顆顆做水滴形,真如那澄碧的水珠一般,稍稍一動就讓人疑心會滴落下來。那鳳冠更是華麗奪目,龍盤鳳繞,鳳口中含的紅寶石有蓮子米般大小,垂下的珠串顆顆渾圓,大小完全一樣,也不知從多少顆珍珠裏才能挑出來。


  然而就是如此華美的服飾,也不能完全掩蓋她容顏老去的事實。袁淑妃也就罷了,再怎麽濃妝也看得出來年紀,可趙充儀還不滿二十歲,還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年紀,單是那股子青春活力就是皇後無論如何都比不得的,更不是靠珠光寶氣就能壓得住。


  皇後看見她,就想起宮人的報告——安郡王妃給趙充儀診治了三個月,說是不必再用藥了。


  不必再用藥,那就是病完全好了。趙充儀有什麽病,皇後最清楚,無非一個是小產傷身,另一個是餘毒未清。可看趙充儀這會的臉色,比從前還要光豔,可見真是身強體健了。如今皇帝都被引得時常往她的春華殿去,如此一來,隻怕過不了多久,她又會有孕了。


  趙家……皇後的手在袖子裏捏緊了。趙充儀在後宮爭寵,趙家就在前朝活動,如今於黨損失的這幾個人雖然不算多麽重要,但對那些依附於黨的官員來說卻是個令人不大安心的信號。有時候人心若是散了,後果或許就會出人意料。


  究竟是什麽時候,趙家跟安郡王府成了一夥的呢?皇後又把目光移向了另一邊——若說這殿內還有人的光彩沒有被趙充儀壓下去,那也隻有蔣氏了。


  王妃常服也是大紅色,飾以蹙金深青紋飾。說起來,成親王妃跟蔣氏穿的衣裳極為相似,隻是紋飾圖案與所用金線的數量略有不同。按品級來說,成親王妃的衣裳還要更華麗些,然而配著她瘦下來的臉,怎麽看都有些撐不起來。相反,蔣氏卻是豔光照人,雖然隻是薄施脂粉,卻把濃妝的袁淑妃都有些比了下去。若是將外命婦也一起算起來,這整個宮宴上,也就是她跟趙充儀花開並蒂一般了。且兩人年紀又都在青春之時,這就更不是袁淑妃能比得上的了。


  趙家在於黨多年,事情是知道一些的,然而趙家根基淺,並無人手去做點什麽。可安郡王府就不一樣了,安郡王背後可是有定北侯府的。這兩家子聯起手來,可就是大患了。皇後的眼睛在趙充儀和桃華身上轉來轉去,隻覺得一股子火氣直往上衝,幾幾乎就要控製不住自己了。


  皇後身邊的心腹宮人從側麵瞥見她額上冒出的青筋,不由得嚇了一跳,連忙俯身小聲道:“娘娘可是有什麽不適?”


  啪地一聲,宮人臉上已經挨了一巴掌,皇後指著她罵道:“今日本宮千秋,你偏說什麽不適,是看不得本宮好,巴不得本宮有個三長兩短麽?”


  這一下周圍眾人都噤了聲,個個看著皇後發呆。這樣大喜的日子,就算宮人說話有些不妥,皇後也不該自己說出什麽三長兩短的話來,這不是自己詛咒自己麽?


  下頭嬪妃們彼此對望,都露出會意的神色來——皇後這是指桑罵槐呢,雖不知罵的究竟是哪個,但總逃不了袁淑妃啊趙充儀那幾個罷了,不關她們這些小嬪妃的事兒。


  桃華卻在一邊觀察著皇後的神色。她可不覺得皇後是借機發作給袁淑妃或趙充儀聽的,因為這事兒完全沒頭沒尾,無論是袁氏還是趙氏,不要說她們根本沒提過皇後身子是否康健的話,就是剛才宮人說了什麽大家都沒聽清,縱然是要指桑罵槐,至少也得有個起因,哪有毫無預兆開口就罵的呢?


  而且這宮人是皇後的心腹,可是皇後剛才那一巴掌卻打得毫不客氣,若說是借機做戲,也未免太真實了些。與其說她是殺雞儆猴,倒不如說是一時衝動,失去了控製。


  心腹宮人被這一巴掌打得耳朵嗡嗡作響,往旁邊歪了幾步才站穩身子,連忙跪了下來:“奴婢糊塗,娘娘千萬不要動氣,別氣壞了身子。”


  皇後這一巴掌打下去,火氣消退了些,倒有點後悔起來。然而事都做了,也隻得硬撐著道:“回去自己領板子。”


  心腹宮人連聲答應,下頭方有於黨的命婦試探著笑道:“娘娘今日千秋,莫為這等小事壞了心情,宮人不懂事,且容日後慢慢教導。”


  幸而有人說了這話,皇後便借坡下驢,又說起別的事來。她如今喜怒無常的,既發作過了,眾人也未放在心上,席間又其樂融融起來。


  唯有桃華將方才的事情又從頭回憶了一遍——突發性的狂燥失控——桃華輕輕摸了摸下巴,皇後的表現,的確是很像癲狂症的前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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