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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定

  每年上元燈節, 皇帝都會帶著妃嬪們去朱雀門觀燈, 但今年因為太後要召人陪她觀燈, 因此在曲江行宮裏設下了燈園, 一眾人等都移至行宮過節。


  雖說外頭已經傳出了安平十五年這個擇王妃的硬性標準, 但太後邀請入宮的卻也並不隻是安平十五年出生的女孩兒們, 再加上一些外命婦, 竟是熱熱鬧鬧好一個大場麵。


  與此相對的,皇帝也特許了一些官員們入行宮觀燈。一段曲江,上遊是女席, 下遊是男席,夜色中語笑絲竹之聲相聞,但對看過去卻隻見點點燈光, 映著花木上紮的紗花, 以及其間隱約的身影,如同仙境一般, 倒也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雖然對外說是觀燈, 但誰都知道這是替安郡王擇妃, 因此沈數自然成了今日眾人矚目的焦點, 走到哪裏都有人在竊竊私語, 弄得他不勝其煩,索性撿了個偏僻處站著。


  “聽說今日還有靖海侯府、禮部侍郎家的女孩兒……”


  “不是說先帝托了夢, 說要安平十五年生的女孩兒……”


  “這你也信?先帝當年指的婚事,可也不是安平十五年生的。不然今日為何還請了別人, 也是遮遮羞罷了, 為了外頭好聽。”


  “噓——這可是在行宮裏!”


  “我又沒說什麽……”


  “是是是,這不就是說看燈麽。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既請了這許多人來,到時候不給挑個好的,可要用什麽理由呢?”


  “哎,你說得有道理啊。若換了我,想辦法來個偶遇定情,眾目睽睽之下還能推托不成?叫他們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倒也痛快。”


  “可別胡說,這是宮裏,哪有機會。”


  沈數站在梅樹暗影裏,聽著那兩個內侍一邊小聲說話,一邊從不遠處走過,不由得微微冷笑了一下。太後的手伸得夠長,他都走到這裏來了,還有人專門“經過”說話給他聽,這是覺得他不想娶那些小門小戶的女兒,就會孤注一擲去找個家世好的“偶遇定情”?

  當然,倘若他真是太後眼中那個在西北長大不知禮數的野孩子,說不定頭腦一熱就真的去了,自己挑一個,怎麽也好過讓太後隨意擺布不是?不過,今日他要是去了,隻怕是正中太後的圈套。原來他就猜測,太後即使決定把桃華指給他,也要找個好理由,免得落了外人的口實。現在看來,太後是打算幹脆壞了他們兩個人的名聲,造一個宮內私會的實情出來,好叫眾人都知道,不是她不給他挑個好的,是他自己看中了,做出些醜事來,太後反而是替他遮掩的,白落個好名聲。


  一口將杯中酒飲盡,沈數望了望上遊那一片燈火。他還是得去看看,萬一桃華沒料到太後用這等卑鄙的手段,著了道兒怎麽辦?雖然一般來說,隻要他不過去,桃華就不會有事,但世上事總無絕對,萬一桃華受傷了,吃虧了呢?


  剛剛舉步,沈數便不由得搖頭笑了笑,太後這倒是誤打正著了,既然知道她要向桃華下手,他無論如何也得去看看的,否則又怎麽放心得下?


  兩邊的飲宴之地離得並不遠,隻是隔著一片梅林,因林中沒有掛燈,便有一片黑暗將兩邊分開。看著好像涇渭分明,其實卻更易於混進去。


  梅林兩邊都有內監把守,但這麽一片梅林,又連個燈都不掛,指著兩邊遠遠過來的燈光,哪裏能看得清楚呢?更何況天冷,這些內監們瞅著沒人過來就搓手跺腳,也不曾好好當值,沈數輕而易舉就過去了。


  女眷們那邊也是在軒中飲酒,飲罷再出來賞燈。


  這邊的燈比皇帝那邊更精致,一株株枯樹上不是紮著絲綢製成的絹花,就是懸著拳頭大小的彩燈,燈麵上繪著各色折枝花卉,遠望過去真如東君早降,鮮花盛開。其中擺掛著各色的大燈,園子中間一座燈山,竟全是琉璃燈盞,最上頭一盞走馬燈轉得滴溜溜的,上頭繪的人似乎都動了起來一般。


  沈數隱在梅林邊上,過了片刻,便有一個宮女急匆匆走過,路邊便有巡邏的內監低聲喝問:“什麽人?”


  “是我。”宮女停步,“禮部侍郎家的姑娘在凝碧軒等著,叫我出去拿她替換的衣裳呢。”


  “哦,那過去吧。”內監擺了擺手,“你也辛苦,這些姑娘夫人們一個丫頭都沒帶進來,隻叫你們跑腿。”


  沈數在暗影裏又笑了。太後這是算著時間叫人來給他透口風了?禮部侍郎家的女兒,這個人選找得不錯。


  說起來,今日進宮的姑娘裏頭,出身最好的自然是靖海侯府的大姑娘,但就因為出身太好了,他是不敢去動的。畢竟靖海侯如今是皇帝信任的人,真要是他不願意把女兒嫁了,求到皇帝麵前去,皇帝或許就會替他調解了這事。反倒是禮部侍郎,論官位已高居正三品,可論實權卻也沒有多少,真出了這樣的事,也隻能認了。


  沈數很想再等一會兒,看看太後是不是隔一會兒就派個宮女來走這麽一趟,或者是在別處也在上演這樣的戲,不過他心裏惦記著桃華,還是往凝碧軒去了。


  凝碧軒是緊臨曲江江麵的一處亭閣,就在今日飲宴的華池軒附近。


  這一段江岸邊都是石頭,江水又深,本來是不宜造軒亭的。但偏偏這段兒風景好,因此造行宮的人絞盡腦汁,用一條九曲橋從平坦的江岸處引過來,在橋末端建起了凝碧軒。


  此軒下臨深水,背靠起伏的江岸,從九曲橋走過來可看到沿岸花木,正麵八扇長窗裏又能一覽整段江水,夏日真是納涼的好去處。不過這也有個壞處,就是如果被人堵了橋頭,裏麵的人可跑不出來。哦,也不能說就完全沒了辦法,如果你會水,可以跳水遊走,再或者你身手靈活,可以從江岸爬上去。不過這兩個法子,一般的女眷們大概都做不到。


  桃華現在就在凝碧軒裏。一晚上她已經很注意了,最後還是被一盅雪梨羹潑濕了裙子。倒不是她沒發現那宮女有把托盤打翻的趨勢,而是在她身邊伺候的宮女擋住了她躲避的空間。


  “姐姐,不知道我的替換衣裳什麽時候能取過來?”桃華似笑非笑地看著屋裏那個伺候的宮女。剛才跟著這宮女從九曲橋上走過來的時候,她聞到了一種奇怪的味道,像是硫磺一類的易燃物,所以說太後不會是打算把她燒死在這凝碧軒裏吧?


  “姑娘稍等一下,馬上就會有人送過來。”宮女滿臉笑容,目光卻是閃爍不定。


  要說桃華上輩子在醫院,天天病人跟流水似的從麵前過,不但是增加了診治的經驗,也磨練了察顏觀色的能力。尤其是有病人不治的時候,那些哭的喊的,誰是真誰是假,到後來她真是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這宮人雖然有所掩飾,但那種有些遊移不敢與人正麵相對的目光,卻足以證明她心裏肯定有鬼。


  桃華看了她片刻,這宮女就下意識地轉過了頭,笑道:“想是這屋裏味道不大好,姑娘坐不住。我再給姑娘點上香吧,稍等等那邊就會取了姑娘的衣裳來了。”


  這地方是備來更衣的,難免會有點味道,但屋子裏放了好幾盆蠟梅水仙,香氣濃鬱,哪裏算得上味道不好呢?然而那宮人說著,就走過去把旁邊一個銅香薰裏撥了撥,裏頭原先封著的一塊香就嫋嫋冒出白煙來。


  宮人撥開了香,就笑道:“姑娘且坐一下,我去瞧瞧送衣裳的人是不是來了——”她說著話一轉頭,猛然發現剛才還坐在椅子上的那位蔣姑娘悄沒聲的已經站到了自己身後,才嚇得要驚叫一聲,後頸上被用力一按,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桃華冷靜地扶住這宮女,將她放倒在地,端起她剛才倒的一杯茶,轉手就把香澆滅了。這屋裏花香氣太濃,她分辨不出香裏有些什麽,然而想來也不會是什麽好東西,還是澆滅了保險。


  凝碧軒裏亮著燈,然而外麵九曲橋上雖然每隔一段也掛著彩燈,卻並沒有點燃,因此是長長的一段黑暗。在這樣的黑暗裏走出去,外頭的人很難看清楚出來的到底是誰。


  桃華低頭把身上的裙子解下來,翻了一麵又重新係上。這裙子中間是一層柔軟的羊皮,裏外都是織花軟緞,顏色相似,隻是花紋不同,就成了一件雙麵裙。這是薄荷的發明,防備的就是外麵的裙麵被弄髒又沒有衣服替換的情況,沒想到進宮還真用到了。


  外頭靜悄悄的,桃華往外看了看,沒有發現有什麽動靜。天太黑了,現在出去並不安全,然而如果留在這裏,就是等著別人掌握主動。


  桃華拔下頭上一根包金銅簪,這是前幾天沈數悄悄叫人送來的。簪頭是赤金鑲紅寶石的如意形狀,簪身卻是黃銅包金,比之普通赤金簪子更堅硬,簪尾也更銳利。至少照著咽喉或者太陽穴戳下去,是真能戳死人的。


  小心關上凝碧軒的門,桃華緊握著手裏的簪子,沿著橋向黑暗中走去。她的身材跟那個宮人差不多高,所以即使有人真等在外麵,一下子也難以分辨走過來的到底是誰。


  類似硫磺的淡淡氣味又飄了過來,桃華已經走到橋頭,卻仍然沒有半點動靜。正當她一顆心提到最高的時候,旁邊黑影裏傳過來一聲低語:“桃華?”接著一隻手伸過來,猛地將她拽了過去,“你沒事吧?”


  桃華手裏的簪子已經舉起來了,聽到這個聲音隻覺得手一軟,整個人都倒到那人身上去了:“沈數!你怎麽在這兒?”


  黑暗裏沈數一手摟著她,一手在她頭發上摸了摸:“你怎麽出來了?”他還擔心她吃虧呢,沒想到她倒自己跑出來了。


  天氣很冷,但沈數身上卻是暖的,還有股子淡淡的酒香。桃華在他懷抱裏心已經落到了實處,但知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連忙幾句話說明情況:“我把那宮人弄暈了出來的。太後是打算做什麽?”


  沈數踢了一下旁邊一個東西:“有人在這裏守著,準備等我進去就放火燒橋。”這太監還挺咬牙,大冬天的居然藏在水裏,如果不是他有心先觀察了一番,還真發現不了他。


  “夠狠——”桃華瞬間就明白了。凝碧軒就這麽一條九曲橋通出來,把橋一燒就可以甕中捉鱉了。而且行宮走水,來看的人肯定不是一個兩個,到時候來個捉奸現場——啊呸呸呸,她說什麽呢,誰是奸了!

  “你立刻回去看燈,但別讓人看見你,這裏我來布置。”之前他和鄔正也預想過,太後究竟會用什麽手段,隻是想不到這麽大手筆,連火都要放上了,也不管這會兒還沒出正月走了水吉利不吉利。


  “你小心些。”桃華知道自己幫不上忙,但還是握了一下沈數的手,有點舍不得立刻走。


  沈數反手去拉她的手,摸到她攥在掌心裏的簪子,不由得一陣心疼,衝動地拉過她來,借著遠處燈火的一點微光在桃華額頭上親了一下:“過了這次,就好了。”


  桃華的臉被風吹得冰涼,就感覺他的嘴唇像火一樣熱,從額頭一直燙到心裏。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開的,直到看見前方的燈山才清醒過來,先把簪子插回頭上,然後躲著來往的宮人內監,站到了燈樹的陰影裏。


  眼下大家都已經四散開來看燈,她站在暗處並不引人注意,反倒看著前方燈山下的太後等人十分清楚。過了一會兒,她就聽見有人在喊:“凝碧軒走水了!”


  兩邊飲宴的地方離得這麽近,走水的消息立刻就傳到了皇帝那邊。跑來傳信的內監先把席上眾人都瞟了一眼,才撲通跪倒在皇帝麵前:“皇上,凝碧軒走水,把安郡王隔在裏頭了!”


  席間立刻就有人去看沈數的座位,果然沒人。


  皇帝匆匆趕去凝碧軒時,就見太後帶著一群人站在江岸邊上,看著人救火。一個宮人正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回話:“奴婢送蔣姑娘進去,就去給蔣姑娘取替換的衣裳,回來的時候看見安郡王上了橋,奴婢,奴婢就沒敢過去……後來不知怎麽的,大概是風吹著樹上的花燈落下來,就著起火來了。”她說著就緊著磕頭,手邊有個小包袱,已經半散開來,露出一條裙子。


  於閣老夫人輕咳了一聲,今日陪她進宮的於三奶奶就仿佛自言自語般地說了一句:“郡王爺過來做什麽?”


  這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讓大家都能聽見,頓時一片寂靜,除了太監們救火的聲音之外,沒人說話。


  靖海侯夫人緊緊地拉著女兒的手。這樣的把戲,後宅裏實在是見得太多了。然而把戲不怕老,隻要管用就行。凝碧軒是女眷們更衣之地,安郡王一個男人為什麽跑到這裏來?單憑這一點,他就講不清楚。一會兒火滅了,眾人進去一瞧,孤男寡女的同處一室,這黑鍋就算背定了。


  隻是,靖海侯夫人真沒想到,被坑的另一個人是桃華,她還當太後就是因為桃華幾次為她診治,要賞她一個臉麵才召進宮來看燈的。早知道太後是要盯上桃華,她真該好好照看一二,至少不能讓她自己過來更衣。現在看著是搭上安郡王,可這事兒日後傳出去,那名聲就壞了,一輩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一片寂靜之中,太後倒笑了:“老四這孩子,就這麽等不得。都跟他說了,出了正月皇帝就會下指婚的聖旨,還非要撿著這時候見一麵。”


  靖海侯夫人握著女兒的手又緊了一下。太後聽起來可真慈愛啊,立刻就出來給安郡王描補了,但這也等於是把婚事敲定了——堂堂一個郡王,皇室血脈,就隻娶一個醫家女做正妃。回頭說起來還要感謝太後替他一床大被遮了,免得被人議論醜聞?


  “皇帝,既然這樣,聖旨還是早些下吧。”太後似乎沒看見眾人的目光,隻管含笑去看皇帝,“寫都寫好了,就早點叫人去蔣家宣旨,別再逗老四了。”


  皇帝臉色在燈光下看不出喜怒,隻是點了點頭。他這一點頭,就好像忽然按下了什麽機關消息似的,一眾人等忽然都活了,七嘴八舌地說起話來,其中心大意不外乎是要恭喜安郡王,以及說幾句年輕人就是這樣雲雲,聽著好像都是發自內心的高興似的。


  靖海侯夫人正在心裏暗誹的時候,忽然覺得曹蕙搖了搖她的手,低聲道:“凝碧軒裏怎麽沒動靜?”橋上燒起火來了,又亂成這樣,裏麵的人難道不知道嗎?

  “怕是正想著怎麽走……”靖海侯夫人皺著眉頭。九曲橋頭已經燒成一團,不可能從橋上再走過來,安郡王如果豁得出去,還能試試遊水離開,然而被人看見衣裳頭發盡濕,這也是證據。何況他走得了,難道桃華也能跟著他跳水?到時候兩個人都濕淋淋的,豈不是不打自招?

  “總覺得不太對勁……”曹蕙的話還沒說完,人群外頭忽然有人笑道:“趙侍郎在說什麽呢?郡王府的大喜事?是說本王嗎?”


  剛剛在說郡王府很快就要大喜的工部侍郎,也就是趙充儀的父親,最後一個字還沒有出口就僵住了,頗有些困難地把脖子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這樣做的不隻他一個人,靖海侯夫人就看見皇後猛地一轉頭,其力量之大頗讓人擔心她會不會扭到脖子。


  隻見江岸上一個人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一直走進燈光之中。此人身穿大紅常服,不是沈數還有哪個?隻是他身上頭上都是幹的,沒有半點水漬模樣,顯然不是打江水裏爬上來的。


  “臣弟去解了個手,回來就見人都沒了,問了小太監才知道是走了水。”沈數一直走到皇帝麵前行了個禮,又向太後行了個禮,“不是什麽大事,怎麽就驚動了皇上和母後?這裏風有些大,實在不宜久留的。”


  是啊,不過是九曲橋的一截橋麵起了火,真不算什麽大事,怎麽就驚動了皇帝和太後呢?還不是因為有內侍跑來喊了一嗓子,說把你給堵在裏頭了嗎?

  太後臉上的表情在跳躍的火光下陰晴不定,她一句話都沒說,就低頭去看跪在地上的宮女。


  宮女比趙侍郎還要吃驚,她像個傻子似的看了一會兒沈數,又下意識地轉頭往岸邊看。放火不是她的任務,她的任務是潑濕蔣家姑娘的裙子,然後延誤取裙子的時間,並且在看見橋上起火的時候就出來喊走水,然後說出她的台詞。


  所以她其實並沒看見沈數走進去,按照計劃,應該是個太監盯著沈數進了凝碧軒之後趕緊放火,而她隻要說幾句事先編造好的話就行了。但是現在沈數在這裏,那麽放火的人呢?


  太後已經知道今天晚上的事辦砸了。眾目睽睽之下,沈數的突然出現已經把剛才這宮女的謊言戳了個對穿——他不但沒有跳進圈套裏,還反將了她一軍。


  現在怎麽辦?剛才她已經當著這許多人的麵說指婚的聖旨都寫好了,如今已經是騎虎難下。若否認,難道是讓皇帝把寫好的聖旨收回?若聖旨仍舊發下去,那不啻是明晃晃地告訴眾人,她是鐵了心要給沈數指個不相配的王妃,連臉麵都不要了?

  皇帝臉上一直沒有表情,這時候才擺了擺手,杜太監麻溜地帶了兩個人上來,堵住那宮女的嘴將她拖下去了。沈數還在追問:“趙侍郎,你方才說的是什麽大喜啊?”


  趙侍郎有口難言。趙充儀今晚也出來了,見父親被逼得說不出話來,頓時捂住小腹,蹙起了眉頭。皇帝一眼看見,果然神色就冷硬起來,沉聲道:“方才說的是你的親事。雖說你要給崔氏守一年,親事也該早定下來才是。指婚的旨意朕已經寫好了,過幾日就叫人去頒旨。”


  趙侍郎鬆了口氣,掠了女兒一眼,心裏泛起一絲得意。沈數雖是郡王,可他女兒如今懷著龍胎呢,皇上到底還是護著女兒,給他臉麵的。


  皇帝臉色這一沉,沈數臉上雖然有不服之色,卻也不敢再說了。這時候劃著小船去凝碧軒的太監已經回轉,上岸就撲通跪下回話:“蔣姑娘不在軒內,隻有一個當值的宮女昏睡不醒。”


  蔣桃華也不在裏頭?合著所謂的私會,兩個當事人都不在?眾人麵麵相覷,已經沒人知道該說點什麽才能給太後解圍了。


  “當值之時睡覺。”皇帝淡淡地道,“拖下去,跟剛才那個眼神不好還胡說八道的一同打死。”


  太後嘴唇微動,卻沒有說話。皇帝這是快刀斬亂麻,把什麽事都推到宮人身上,就目前來看,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可是如此一來,她就無法問清楚今天晚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了?沈數究竟有沒有進凝碧軒,原本應該在凝碧軒裏的蔣氏又跑到哪裏去了?


  皇帝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蔣氏呢?”


  四周靜了片刻,一個宮女囁嚅著道:“方才這邊喊走水的時候,奴婢仿佛看見蔣姑娘在燈林裏,隻是當時沒看清楚,不敢妄語……”


  “無事就好。”皇帝始終麵無表情,“既如此,都不必在此了,我送母後先回去。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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