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如意真仙

  跳定太多請晚些購買最新章  那齊天大聖哪兒是能讓人訓的, 唐三藏話還沒怎麼說, 他一個筋斗雲頭也不回地去了, 徑直翻出十萬八千里, 連個影兒都沒留下。


  唉, 這孫猴子,看來那唐三藏還嫩得很, 壓根克不住他。


  我們當佛的,別的本事沒有,只能叨叨人, 這玄奘叨叨人的功力, 如今似乎是不行了啊。


  想當年,他……


  他可是比他師父還能叨叨的啊!

  當初如來給了我三個箍兒,一個緊箍, 一個金箍, 一個禁箍,這孫猴子不聽話,我尋思著給他套一個。但是我這人又記性不太好, 我不是腦子不好使的那種記性不太好,我是那種腦子太好使的記性不太好,我腦子裡裝著幾千萬年的記憶,同時又時時刻刻知道東西南北正在發生的事情, 我就不太分得清這三個箍兒。


  畢竟他們長得都一樣, 怎麼看也分不清啊。


  我本來想就這麼直接趕到那唐三藏面前, 把這箍兒給他一個, 傳授他咒語,讓他沒事的時候念叨死那個死猴子。知道的吧,我們佛別的沒有,就知道念叨人,念叨也是能把人念叨死的。


  可是我又怕見到那小和尚,他瞪著一雙大眼睛,過來和我說:這個姐姐,我上輩子是見過的……


  這就很可怕了。


  想當初,我在西天的時候,和這個金蟬子關係就不咋好,沒想到他被貶下人間,連他師父如來佛祖都不記得了,就記得我,這就很可怕了。


  那金蟬子的性格也是死倔,若論起他那硬脾氣,只怕是孫悟空的金箍棒還要讓他三分。我這個人活得久了,沒事閑著就叨叨兩句,也不是和別人說的,就是走路的時候自言自語,說了給自己聽,被那金蟬子聽了去,有半句不和,他便和我吵,甚至為了和我爭論,賴在我南海不走了,住在我蓮花檯子下頭和我爭論,我每天早上一睜眼就看見他在那裡阿彌陀佛,念叨得我頭疼。


  莫說是那不服管教的孫悟空,就連修為如我,都恨不得沖著他咬上一口,讓他閉嘴。


  我那時候嫌他煩,他念叨的時候我便在那蓮花台上偷摸畫圈,暗地裡咒他,讓他哪天跌下極樂西天去,倒八輩子血霉才好呢。


  誰知道一語成讖,他由於和我吵架吵得過於專註,佛祖講經他都想著怎麼和我吵架走了神,上課不好好聽講,一個打盹兒睡著了,被佛祖趕下界去了,十世里九世被人吃了,第十世死不悔改,怕是還要被無數妖魔鬼怪惦記呢。


  哎,我活這幾千年,見了這許多的人,有人黑的,有人黑白皆有,有人五彩斑斕,有人灰暗無光,但是像他這般一點純白半分也不沾染污垢的倔性子,打他被趕下西天,普天下的人鬼神魔,我就再沒見過第二個了。


  我尋思著我要怎麼去找他,我若是變成個和尚,怕他疑惑那荒山野嶺的哪兒來的寺院,我若是便樵夫,樵夫給的東西怎得顯得貴重,我只能變成個年高的老母,假意去尋我的孩兒,手上拿著給他縫的衣物,手裡托著一頂帽子,裡面便藏著那緊箍箍兒。


  我尋思了一下,在人界變女人也是有好處的,只因著不論老少,看起來比男人和善些,容易讓人相信。


  我拄著根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我時常說惠岸扮跛子扮得不真,一會兒左邊跛,一會兒右邊跛,一看便知道是假的。我呢?我扮跛腳的也扮不好,但是總歸是扮女人,我扮女人已經有幾千年了,還算是得心應手。


  我自打老遠便望見那玄奘一個人孤零零地走著了,他牽著匹馬,孤零零地在那山崖上慢慢向前挪動。


  他一眼看見了我,見我是個老婆婆,便很有禮貌地讓到路邊兒去,委委屈屈牽著馬,等著我先過去。


  我就很虛偽地問他:「你這長老如此瘦弱的身子,怎的一個人牽著馬在荒山野嶺里走。你是哪裡來的人,去往何方啊?」


  玄奘給我行了一個禮,委屈地說道:「我是東土大唐前往西天取經的和尚,本來也不是一個人走的,前幾天收了個徒弟,不甚馴服,我訓了他兩句不是,就丟下我在這裡自己走了。」


  我心想,這徒弟訓了兩句就跑、脾氣比師父還大的情況,原來不止我一人遇到過,我本來挺煩金蟬子,如今看他和我一般的遭遇,立刻心生同情:「這徒弟也忒不服管教了!」


  玄奘抱怨:「可不是?他總說自己是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不願意受我的氣,可我一片苦心,全是為了他好,只想勸他從善,莫要再殺生,更怕他因殺生害了自己啊!」


  我一聽,更同情起他來,甚至忍不住要和他許久:「正是正是,做師父的不都是為了那徒弟好?那孩子自以為自己神通廣大,卻又懂什麼呢?這世道,哪兒是你打得過便能贏的時候呢?我有個徒——我有個兒子,也是不聽我的話,脾氣比我還大上三分呢。」


  他還總覺得自己是李天王家二太子,有無上的神通,見了誰都要揮著棒子去見個高下。


  玄奘聽我這般說,也抱怨道:「他還總覺得自己還是當日那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有無上的神通,見了誰都要揮著棒子去見高下。可是阿婆你不知道,他正是因那無上神通才遭了罪,我怕他再獲罪於天,就無人解救他了,可他雖然不服管教,孽緣欠了不少,終究本質里是個好人,我不想看他就這麼被埋沒,當個妖精一輩子不得善終。」


  天啊!這玄奘下凡十世,果然變得好了許多,我都要喜歡上他,和他一起交流養徒弟的經驗了啊!

  我站在路邊,拐杖也不拐了,兩個人一起熱切地交流養徒弟的經驗,一起抱怨我們的徒弟何等不聽話,聊得太開心,差點忘了我是來做什麼的。


  終於,那玄奘問我道:「阿婆,你的兒子如今怎麼樣了,長大了沒有?」


  ……我可算是想起了我做什麼來的了。


  我便抹著眼淚和他說:「長大了,現在皈依了佛門,只可惜沒當幾天和尚便病死了,我方才去廟裡拿他的舊衣服,就是這些了。」


  我把衣服和那藏著緊箍的帽子遞給他:「我那兒子死得早,無福做出家人,這衣服帽子便給你那徒弟穿吧,保不准他還能回來呢。」


  玄奘接了那衣服,苦著臉和我說道:「回來又如何?還不一樣是桀驁不馴,不聽教誨。」


  我對他說:「我倒是有個法子可讓你那徒弟聽話。我這裡有一段咒語,叫『定心真言』,也叫緊箍咒,那箍兒便藏在帽子里,你等他戴上了帽子,便念這經,保准他聽話。」


  我傳了他經文,玄奘非常認真地記在心裡,忽然眼睛亮晶晶地望著我,睜大眼睛道:「當真這般神奇?」


  我說:「當真當真,阿婆騙你作甚。」


  玄奘歡天喜地地把那衣物帽子接了過去,細細看著,問道:「阿婆,這個箍兒,你也給你兒子用的么?」


  ……不。


  我心疼我徒弟,他不聽話我也不捨得給他套這玩意。


  這玩意,是專給孫悟空那混蛋的。


  我把寶貝遞給玄奘的時候便想,最好這小和尚每天念叨個幾次,疼死那個孫悟空,讓他知道知道給我惹事的下場。


  我把那東西給了玄奘,尋思著去找孫悟空,沒想到剛離開山頭不遠,就看見那潑猴子駕著雲回來了。


  回來了?這可不像是這猴子平日做的事情。


  我遇著他,假惺惺地問他:「你怎的來這裡了?」


  孫悟空氣呼呼說道:「老孫被那和尚罵走了,方才去了一趟東海,如今想想,還得回來。」


  這倒是奇怪了。


  這潑猴子最不服管,怎的今天就來了?

  那孫悟空干瞪著眼,瞅著我道:「我忽得想起,當初我還壓在那五行山下頭的時候,觀音娘娘——菩薩你問我,若是那僧人打我、罵我、趕我走,我怎麼辦。我給你發了誓,只有他不要我,絕沒有我不要他的道理,更何況這師父我已經拜過了,現在反悔,豈不是顯得我老孫小氣。」


  這孫猴子,莫不成是開竅了?


  他望著我的表情,顯然覺得我不信,氣得大喝一聲道:「我老孫雖是石頭縫兒里蹦出來的,既無父親教,也無母親養,但絕非那無信的小人、得利拆橋的混賬,我既然當年在五行山下答應了你觀世音,這一路我定會保他走完!」


  那猴子氣鼓鼓地將他那金箍棒抗在肩上,歪著腦袋與我說道:「想當年我做齊天大聖的時候何其威風,五湖四海、人間地獄,多少神仙怕我;那三山六洞、東西南北,多少妖王與我拜了生死之交;花果山稱王時,麾下率領多少猿猴,一筆勾了多少生死,可到我老孫落魄的時候,被那佛祖壓在五行山下頭,五百年來更無一個人記得我,莫說來看我,只怕是連我的名字都不曾提起,只有你觀世音來救我渡我,這個恩情我記下了,自然不會負你!」


  沒想到這猴子,還算是有信義的么。


  他見我詫異的望著他,似是不信的樣子,自知說不過我,索性氣得轉頭就走遠了。


  我看他師徒二人也算是和好了,便回了南海,心想自己可算是又能清靜一陣子了。


  我回到南海,惠岸坐在蓮花池邊兒上問我道:「師父,你把那猴頭和他師父的事情解決了么?」


  我道:「解決了。」


  惠岸又問道:「萬無一失了么?」


  我本來想說萬無一失了,但是我又怕那猴子惹事情,不敢誇詞,便拿著那楊柳枝手一揮,蓮花池上浮出他師徒二人的場景來。


  那孫悟空一戴上了帽子,玄奘便念起了緊箍咒,緊箍兒立刻在那猴子腦袋上生了根,任由他如何掙扎,半分也動不得,痛得他把頭直往石頭上撞。


  我欣慰道:「如此,便是沒有事情了。」


  然而,蓮花池裡,忽然傳出一聲厲喝:「好啊,定是那南海觀音害我,這普天下除了他,還有誰有這樣降服我老孫的法器!」


  說罷,惡狠狠回頭看那玄奘:「你是我師父,你要我死,我也不多說一句,但是那南海觀音如今害我,且待我去南海打他一頓出氣!」


  剛說完了沒事情的我:「……」


  你這猴子忒沒良心,你怎的不想想,我把你從那五行山下救出來,還讓你修成正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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