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潑猴子一隻
跳定太多請晚些購買最新章 惠岸問我:「師父, 到底脫還是不脫?」
我說:「你這麼有主意, 從來不聽我的話, 你倒是說說你脫不脫?」
惠岸道:「我無所謂,師父脫我就跟著脫, 師父你若是不甘願, 我自己脫也是可以的。」
其實事情哪兒有那麼簡單, 我是西天菩薩, 我們西天不講究這個, 我就算脫了也沒關係,可是惠岸不一樣, 惠岸他爹是托塔李天王,若是他今天跟著我脫光了站在大街上, 回頭天庭的人該傳閑話:那李天王二太子跟著觀世音沒學別的,就在那長安的大街上雙雙裸奔呢。
這麼一來, 對他爹的名聲不太友好。
我們糾結的時候, 蕭瑀還自以為很小聲的對隨從說:「看見了嗎, 高人在考驗我們, 這個時候一定要撐住。」
你這個丞相,真是很有出息了啊!
我清了清嗓子,對那丞相說道:「這錦華服、九環杖我可以賣給你, 只是這僧衣追隨我多年,哪裡是出價就可以捨棄的?這衣服如同我的兄弟手足, 就連我那個不經事的徒弟, 都沒它親吶!」
惠岸:「……」
惠岸:「這衣服我不要了送你吧。」
蕭瑀徹底被我們搞糊塗了。
我說:「想要我的僧衣, 你得尋那有道行的高僧配得上它,這僧衣天價不賣,就是把這大唐讓給我,也不給你一個袖子。」
惠岸說:「我不在乎。你想要就拿去。」
蕭瑀:「……」
那大唐丞相望著我們,懷疑我們是來挑事兒的。
我道:「我這逆徒不聽話,送了你也罷。」
惠岸道:「我師父不要我了,這僧衣於我也無用了,你拿去燒了也好。」
那蕭瑀看著我們二人吵架,茫然了半晌,恍然領悟一般道:「在下愚鈍,望兩位高人指點一二。」
惠岸道:「你目不識珠,錯把那珍寶當破衣,倒來向我們索那臟衣服呢。」
我道:「你顛倒黑白,眼瞧著那寶貝不相識,既然如此,爛衣也不給你一件。」
蕭瑀原本認定了我們拿著的東西是用來迷惑他的,經我們這麼一說,自己到猶豫起來,看來他的高人丑絕理論不適用了。
蕭瑀道:「那這袈裟是有價的,那僧衣是無價的?」
惠岸忽然道:「就憑你也想要我師父身上的僧衣,你肉體凡胎,不怕折壽么?」
我說:「我這袈裟若是虔誠僧人穿了,不墮輪迴,不遭毒害,不欲虎狼之災,也無惡毒之難,我願做個善緣送給他;若是沒緣分的人穿了,怕是遭大禍事呢。」
蕭瑀終於算是通了,這袈裟反正他是買不起了,他對我說:「長老,我雖然是肉眼凡胎不識珍寶,但我知道那玄奘和尚可穿這袈裟,我帶你入朝見駕去吧。」
瞎扯了這半晌,這蕭瑀可算是不要我師徒二人脫衣服了。
繞來繞去,終歸還是繞到玄奘身上了。
唉,須知如來和我說過,高人講話,就是不能直接講,就是要瞎講亂講讓人去猜,猜著了就算猜著了,猜不著也不給他們提示,這叫做信息資源的有限程度,是積累下來的經驗,只有這樣說話,他們才覺得我們高級。
於是,那蕭瑀帶著我與惠岸,往皇宮去了。
我對惠岸道:「一會兒咱倆見了那唐人的皇帝,話可盡量往飄渺里說,就要讓他半雲半霧,不然這件事不完咱們誰也別想回南海。」
惠岸說:「按理說你我最後遲早還要現真身,可這唐皇不是個好東西,若是見到師父真容惦記上怎麼辦。」
我:「……所以你想說什麼?」
惠岸:「哦,不如師父你臨走時撩起裙子給他看看你的——」
我若是在雲頭上,就一腳把他蹬下九重天去。
這徒弟是不想活了,你跟著你家老子回天庭帶兵去吧,西天已經容不下你了。
我就說了,自打我這徒兒學壞了,再怎麼扶都歪不回來了。可是我總不能和那李天王說,你家小太子在我這裡什麼都沒學到,就跟我學會了吐槽,還幾百年不開一次口,一開口決計沒有好東西,你讓他回去憋死你或者叨死你吧。
唉,畢竟這小太子當年送來的時候,還是很正常的一個乖娃娃啊,在我這兒加工了幾年,忽得變成了個怪娃娃,他李天王年紀一把了,可怎生受得了啊。
我們兩個被帶進了宮裡去見那唐王,唐太宗一見我二人丑不勝收,立刻喜不自勝,如同撿了寶一般,那蕭瑀還沒介紹我們的來歷,他就急著問道:「二位高人所來為何啊?」
我們二人一個癩頭,一個跛足,天知道他是怎的看出我們是高人的,八成那癩頭和跛足都快成高人的代言詞了,我們若是再瘋瘋癲癲,他定然以為我們是天人下凡。
蕭瑀說:「這二位高人帶著錦斕袈裟和九環錫杖,我看了,是世上難得的珍寶,想著玄奘法師正需要,便帶兩位來見陛下。」
哦,你現在覺得是寶貝了?你剛才不是還要買破衣服嗎?
唐太宗顯然非常高興,問我道:「袈裟價值幾何,錫杖價值幾何呀?」
我說那袈裟若是無緣的,五千兩賣給他災禍,若是有緣的,便不要錢。
唐太宗原本正喜悅,忽得見我說話正常,舉止也正常,就有點不喜悅,問那旁邊的侍者道:「這高人怎麼不瘋啊?」
……誰告訴你高人都是瘋的了!
惠岸自然聽得清楚,忽然大喝一聲道:「唐皇,這袈裟可保人不墮輪迴,你怎的不敬佛法,還想再去一趟枉死城么?」
唐皇大驚,顯然沒想到我們知道他說話不算話導致被召到陰司的事情,看我們知道的多,立刻覺得我們是很高的高人,比一般的高人高得多的高人,立刻表示要買這錫杖和袈裟。
我秉持著佛祖「雲里霧裡,玄之又玄的準則,對唐皇道:「你若是給錢,我們便不賣了。」
蕭瑀立刻道:「錢不要,我大唐物產豐富,有的是絕世的珍寶。」
……
你可閉嘴吧蕭丞相。
唐皇說道:「你之前說要價五千,如今聽說皇帝要買,卻不收錢,難不成是朕仗著自己是皇帝,搶你的不成?」
我是不想理他了。如來講的也不對,要是對人云里霧裡玄之又玄,要考慮其智力水平。
惠岸說道:「這寶貝若是玄奘法師穿,我們一分也不取,若是別人穿,一文也不能少。」
唐皇這才大喜道:「好好好,正是玄奘來穿!除了他,我大唐再無人更適合這寶物了!」
他顯然很高興,讓人取了那袈裟去,就招呼玄奘來穿這身衣裳。那玄奘很茫然地被皇帝召進宮來,試新衣服。
皇帝說了,御弟啊,你穿上這袈裟給朕瞧瞧,若是好看咱們就要了。
那小和尚年僅十八歲,從小在廟裡長大,也沒見過皇帝,到了皇宮裡還有點怕,皇帝讓他穿,他立刻把袈裟披在身上。
蕭瑀說:「光滿乾坤,明珠生輝,真是寶物,與玄奘法師再適合不過了。」
唐皇說:「真給我大唐長臉,讓法師穿了袈裟手執錫杖去拿長安城走上一遭!」
長安城的百姓說:「真是活菩薩,比觀世音菩薩還好看吶!」
侍衛說:「我大唐有望了!法師比地藏王還有氣勢!取經路肯定順得很!」
就在大家的稱讚聲里,惠岸忽然說道:「怎麼跟進城的土包子似的。師父你確定咱們沒把金蟬子找錯人么?」
……你這孩子當著皇帝的面,瞎說什麼大實話。
見我不理他,惠岸又說道:「師父,咱走吧,我有點怕。」
我問:「你怕什麼?這不是挺好么?」
惠岸一指那眉目清秀臉蛋白得跟肉包子似的玄奘:「我怕他忽然到你面前說: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他這麼一說,搞得我也是一身的雞皮疙瘩,總覺得哪裡不對,就是死活想不起哪裡不對。
然而他這烏鴉嘴,話一說完,那玄奘從人群里瞥見了我們兩個,不知道怎麼想的,忽然逆行向這邊擠來了。
我有點緊張,緊張到把詞都忘了,問惠岸道:「我們應該怎麼辦來著?」
惠岸說:「現真身,讓他們去西天取經。」
眼看著那玄奘要擠到我們前面了,我和惠岸立刻現了真身,兩個閃亮亮的菩薩忽然出現,嚇了周圍的人一大跳。
我本來是該念台詞的,然而那玄奘望見我,忽然眉開眼笑,道:「這個姐姐,我是——」
惠岸一把扯起我的袖子帶我翻上雲頭,落魄地回頭喊了一句:「三卷真經在大西天天竺國大雷音寺我佛如來處,莫要忘了!」
下面的人顯然沒見過神,都嘩啦啦跪了一片,我懷疑他們到底有沒有聽清楚我們說的話。
烏泱泱的人群里,獨獨那小和尚仰著一張臉,穿著我送他的袈裟,拿著我贈他的錫杖,在雲頭下面目送我們遠去,迷迷糊糊接著方才說了一半的話,小聲咕噥了一聲:
「我是前世里見過的。」
可是我不說話也不行了,這潑猴子在山底下大叫:「你有種來揭我的短,你有種就下山啊!我倒要看看是哪個缺德沒種的,敢這麼諷刺我,還偏要站在我的頭頂上諷刺!」
那他要我下去我就下去,豈不是顯得我很沒出息。
我站在山頂上對他道:「姓孫的,你可認得我么?」
那孫悟空被壓在五行山下面,身子動彈不得,只別著一顆腦袋,翻著一雙眼睛來看我,見了我,忽得露出一個笑來:「認得認得,如何能不認得南海普陀洛迦山救苦救難大慈大悲南無觀世音菩薩!你可真好,我在這兒壓了幾百年,沒人記得來看我,你倒是頭一個兒!菩薩果然是慈悲心腸,今兒個我算是知道了。」
他說了我慈悲心腸了,我就不能總讓他擰著腦袋看我,我帶著惠岸下了山,站在那毛猴子腦袋前面。
我是最不願和這潑猴說話,索性連客套都懶得客套,直接說道:「你想不想從這山下出來?」
這自然是不用我說的,這猴子生性好動,被壓在這裡整整五百年,動也不得,睡也不安,更無吃食,在這裡度日如年,他怎麼受得了?不用我說,他也得求著出來呢。
然而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那猴子抬眼望著我,火眼金睛猛地閃過一道銳利至極的光,大笑道:「不想,不想,不想!」
他全身上下,唯那腦袋能動,此刻擺擺腦瓜,甩掉些雜塵爛葉,道:「我本來就是石頭縫兒里鑽出來的,既無父母,又無親族,如來不由分說,將我壓在這五行山下,想我如此就向他低頭?」他神色猛地一凜,往地上狠狠淬了一口唾沫:「他做夢!」
那猴子性子又上來了,五行山搖晃了一下,卻依舊將他壓得嚴實,他似渾然不覺身上壓有重山,仰著頭冷笑道:「反正我是死不了的,我生來無牽無掛,那如來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