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契約婚姻(1)
2018年2月12日晚10點40分,銀珠大廈98層,陸氏集團總部董事長辦公室。
穿白色襯衫的年輕男人端坐在辦公椅前,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的敲打,安靜的房間里只剩下男人富有韻律感的呼吸聲和清脆的敲擊聲。
在敲完工作文檔的最後一個數據后,陸一打算回家,明早起來再檢查一遍疏漏。他點了電腦的關機鍵,手伸向辦公桌上擺放整齊的一串鑰匙。
然而還不等他把鑰匙抓到手裡,鑰匙邊上的擺放著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安靜的房間里響起了一段悅耳輕柔的鋼琴曲。
為了能夠更好的分辨來電人,他給每個聯繫人都設定了分組和特別的鈴聲,這段熟悉的旋律告訴他,打給他的電話的人,是他的未婚夫方川。
而在2月14號的12:15分,他就要會和對方步入婚姻的殿堂,彼此交換他們的承諾,向仁愛的主起誓,未來的一生,他們將對彼此忠貞。
雖然對方看不見,但陸一還是調整了自己工作時候過於嚴肅的表情。他放棄了鑰匙,舉著手機走到落地窗的邊上,接通了來自未婚夫的電話:「阿川,怎麼這麼晚了,你還沒有睡?」
手機里傳來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失真:「這還不到十一點,哪有睡得這麼早的,你現在在哪呢?」
陸一看了眼牆上掛著的時鐘,「今天有個重要的文件,我在公司加班,不過馬上就要回去了,那邊有些吵,是在外面嗎,要不要我來接你?」
方川安靜了一會,拒絕了他的提議:「謝謝你,不用了。」
看著自己手裡的機票,年輕男人壓了壓自己的帽檐,聲音帶上了幾分澀意:「陸一,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個好人?」
陸一的唇角向上翹了翹:「親愛的,你是在對我發好人卡嗎?」
方川把差點脫口而出的是咽了下去,他終究還是個膽小鬼,能夠豁出去這一次,就已經是很了不起了:「不是的,你知道的,我們後天就要結婚了,我真的覺得有點緊張。你知道的,我不像你,總是非常的冷靜鎮定。」
鎮靜得有時候像個機器人,當然,這半句話,也被他咽到了肚子里。
陸一的唇角揚得更高,刻意讓自己平穩的聲線顯得有些顫抖:「其實我也很緊張,這畢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婚姻。」
「說的好像誰不是一樣。」
方川在電話的另一端小聲的嘟囔著,儘管這不是視頻電話,但陸一的眼前還是浮現出未婚夫此時的模樣。
方川生得是很英俊的,雖然已經二十七歲了,但他那副乾淨陽光的長相,還是讓對方看起來像是剛接觸社會的大學生,笑起來的時候很甜,有個小酒窩,抱怨的時候,也非常的可愛。
青年的目光投向窗外:「阿川,外面下雪了。」
「嗯?」
陸一低聲笑起來,低沉的聲音像是優雅的大提琴曲:「這是初春的第一場雪呢,我聽人說,一起看到第一場雪的人,會幸福一輩子。」
方川坐在機場的候機室,只能看到冰冷的電子顯示屏,看不到此時B市上空飄著的雪花,但不想讓對方多想,他頗有些心不在焉地回應說:「是嗎?那真的是太好了。」
陸一沒有從方川的語氣中聽出多少的驚喜,反而覺得有些敷衍。
但他們馬上就要結婚了,而且按照當初的約定,對方要搬過來,同他一起住,可能是因為對方要離家心情不大好,陸一很是體諒地問:「你是不是不大舒服?」
「沒有……」方川擔心再說下去就要露陷,而且他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站起身來,「是有一點,我想早點睡覺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晚安。」
陸川溫柔地回應:「親愛的,晚安。」
他到底是沒有勇氣說出真相來,說完這些,他掛斷了電話,然後取出了手機卡,用力掰斷,拖動放在座位邊上的行李箱,把被折成兩段的手機卡扔進了這排座位盡頭的垃圾桶。
在過了安檢后,他往回看了一眼,小聲地說了句對不起,便頭也不回離開了。
陸一對此一無所知,他掛了來自未婚夫的電話,按照順序,關燈,斷電,關門,然後走到底下車庫,啟動座駕開車回到位於B市郊區的小別墅。
進門之後,他脫下厚重的風衣掛在衣帽架上,對坐在沙發上看夜間肥皂劇的母親道了晚安:「媽,我回來了。」
敷面膜的盧女士往嘴裡塞了顆又大又甜的車厘子,比往常多說了兩句:「今天要早點休息,你明天還要為婚禮做準備,祝你脫單快樂。」
陸一點點頭,沒有再花時間在工作上,用標準的刷法刷夠三分鐘的牙,洗漱,上床睡覺,他開了壁燈,把被子平穩地拉到肩膀處,雙手交叉平放在小腹上,閉上眼睛入眠。
乳白色的燈光傾瀉在男人的身上,讓他看起來像是奇幻故事裡的俊美的吸血鬼。年輕,英俊,膚色蒼白,一絲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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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六點,陸一被自己的生物鐘叫醒,試穿結婚禮服,做造型,然後綵排,這就是他今天的所有行程。
但是下樓吃早餐的時候,盧女士接了個電話,似乎和人發生了爭執,隱隱可以聽見「兒子」「婚事」之類的字眼。
他吃完盧女士準備的愛心早餐,用餐巾紙擦乾淨嘴角不小心沾到的豆汁,看向掛斷了電話的母親:「媽,發生什麼事情了?」
盧女士的表情有些扭曲,像是在剋制什麼,她深吸了一口氣:「兒子,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你做好心理準備。」
「我已經吃完早餐了,不會發生被豆漿嗆死的意外事故,你說吧。」
「你的未婚夫,方川,昨天晚上跑路了,現在找不到人了,方家打電話過來,說,實在不行,把婚禮推遲?他們找到那個不孝子后,打斷腿也會帶回來和你結婚的。」
盧女士一口氣說完,語氣忍不住激動起來:「他們真的是太不靠譜了,就算是賠禮道歉,也別想讓我原諒他!」
「啪」用來裝豆汁的空玻璃杯掉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陸一看了眼地上的玻璃殘渣,又看回自己的母親:「媽,你方才說什麼,能不能再重複一遍?」
盧女士終於是按捺不住怒氣,暴躁十足地說:「我剛剛把他們也罵了一頓,你說說看,這叫什麼事情,你們都已經交往十年了,婚禮都定好了,請帖也發出去了,新郎突然跑了,這算是什麼事情,羞辱嗎?」
她簡直氣得要昏過去了。
青年垂下眼睫,鴉羽一般的長睫在他的面容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意識到兒子有些鎮定過頭了,盧女士的氣憤終於變成了擔心:「兒子,你要是生氣,發泄一下,沒有必要為了這種人氣壞自己的身體。」
她剛剛想要展現自己作為母親能幹冷靜的一面,但只憋了一會,就受不住了,作為當事人的她的兒子該多難受啊。
陸一也沒有說什麼「沒事,我很好。」之類的話,因為他現在的心情真的是非常的糟糕。
「他為什麼逃婚,方家那邊給了理由嗎?」
盧女士一下子變得更奇怪,簡直像是吃了狗屎:「就是那個,方川當年高中的時候,有個要死要活的初戀,前幾天回國了。」
這個陸一知道,他和方川畢竟認識了十年,誰年輕的時候沒有碰到過幾個人渣呢,雖然他從小就十分自律,但方川那種熱烈轟動的青春,也沒有什麼不好。
但現在看來,他的想法過於膚淺,他也許並不合適這種太過單純熱血的人。
「你的意思是,方川和虞柯跑了?」
盧女士的語氣很是鬱悶:「這個倒沒有,虞柯還在國內呢,跑了的就一個方川。但是方家人說,就是因為虞柯回國,方川掙紮起來,為了逃避,跑掉的。」
「所以說,方川是因為感覺到對我不是真愛,所以內心無比掙扎,而且為了保護虞柯,不讓自己的心上人受到拖累,在婚禮的前一天,勇敢地逃婚?」
「方家人是這麼說的,但是這不是扯淡嗎,哪有人腦子進水成這樣的?」盧女士越說越暴躁,「不然,這婚我們乾脆不結了,取消就取消吧。」
「媽媽。」陸一坐在椅子上,抬起頭來看向自己的母親,黑黢黢的眼珠一動也不動,「我們已經邀請了所有的親朋好友,發出了請帖,還邀請了B市最有影響力的媒體,突然取消婚約,會引起股市的動蕩,而且會讓你的兒子變成B市的笑話。」
婚禮上,一個新郎跑了,無論剩下的那個做了什麼,總是會被冠以有問題,可憐蟲種種的稱號,人們會用最大的惡意揣測被剩下的可憐蟲,肯定是被拋棄的人有問題,不然的話,另外一個新郎怎麼會如此不負責任呢?
盧女士結結巴巴起來:「你的意思是,不取消婚禮?可是現在只剩下不到一天了。」她怎麼覺得自家兒子是不是受刺激過了頭,這種時候,寧願陸一大吼大叫,或者多摔幾個杯子也好啊。
陸一看了眼左手上的腕錶:「準確地說,還有29個小時零3分15秒。」
他推開椅子,站起身來:「抱歉,打碎了杯子,我要出去一趟,要麻煩王媽收拾了。綵排取消,如果我回來的足夠及時的話,再進行個人的造型設計。」
盧女士還有點茫然:「你要去哪?」
方川都已經跑了,方家人根本聯繫不上他,更別提陸一這個對方鐵了心要避開的未婚夫了。
陸一穿上外套,扣好最上端的紐扣,留下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去找災禍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