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不負君
沈妤有孕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慕容珩又喜又愁。
喜的是,他和阿妤終於有了血脈相連的孩子,愁的是,兩人才成親半年,就要多出一個人和他搶阿妤了。
不管他怎麼想,都改變不了妻子有孕的事實。其他人更不會在意他的想法,他們只會因為太子妃有孕而歡喜。
皇帝第一次要抱孫兒,心情異常激動,不顧群臣勸諫,執意要大赦天下,流水般的賞賜送入東宮。沈家人也很高興,得了空就到東宮看望沈妤,就連太夫人也來了,一個勁的囑咐沈妤要小心些,不要疏忽大意,沈妤撫著還未隆起的腹部笑的甜蜜。
慕容珩覺得自己被排擠在外了,獨坐在椅子上,時不時用幽怨的目光看一眼她。
沈妤忍俊不禁。
雖然他們口中不說,可是沈妤很明白,無論是皇帝還是沈家,亦或是大臣們,都希望她能先生下嫡長子。畢竟慕容珩年紀不小了,又是國之儲君,他需要一個兒子。
沈妤並非是重男輕女之人,她也希望有個像舒姐兒一般玉雪可愛的女兒,可是在家有皇位要繼承的情況下,生下嫡長子,無異於會免去很多麻煩。
歡喜的同時,也免不了人心浮動,不少人開始算計讓自家女兒嫁進東宮。現在看來,太子登基是板上釘釘的了,將來太子登上皇位,他們的女兒能給家族帶來無上榮耀。所以,不少人開始旁敲側擊,失望的是,都被太子拒絕了。
皇帝皇子們選妃,都是後宮該管的事,那些大臣管天管地,也不敢把手伸進後宮,是以在被太子拒絕了幾次后,他們只能偃旗息鼓。他們覺得,現在太子不納妾,是因為剛大婚不久的緣故,等再過個兩三年,太子就忍不住碰別的女人了。
可是他們等啊等,等了兩年三年,五年六年,七年八年……太子都有三個兒子了,也沒有要納妾的跡象。這下,他們只能放棄。
太子有三個嫡子,就算她們把女兒送進宮,僥倖生下一兒半女,也爭不過沈妤啊。
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慕容珩原本就把沈妤寵的任性嬌氣,如今她有了身孕,更是把她捧在手心裡,但凡有時間,就親力親為照顧她。偏偏自從有了身孕,沈妤性子越發急躁,動不動就發脾氣,他也只能小心翼翼哄著。一國太子,對一個女子這般溫柔寵溺,絲毫不怕有人說他「懼內」,沈妤竟也習以為常,著實羨煞了旁人。
剛處置了一個想趁著沈妤有孕爬床的宮女,慕容珩一手虛攬著沈妤,一邊給她剝葡萄。
沈妤吃下他喂到嘴邊的葡萄,似笑非笑的睨著他:「你都說了不想納妾,可那群人還不死心,看來太子殿下的風采依舊讓人仰慕啊。」
慕容珩用帕子給她擦擦唇角,失笑:「他們哪裡是沖著我來的,他們看上的是那把金光閃閃的龍椅。」
「哪有?」沈妤坐直了身子,掰著手指,「愛慕你的姑娘那麼多,要我數一數嗎?不說別人,只說薛恬如和容渝……」
「好了好了,不提這些煩心的人。」慕容珩討好的笑著,「無論她們怎麼想,我是根本沒有多看她們一眼的,我心裡想的是誰,你不知道嗎?」
「那倒也是。」沈妤輕輕哼了一聲,「不過,我聽說容家人還在尋找容渝?」
「他們願意找就找罷,她想害你,就該付出代價。不過,你以後絕不可再以身犯險。」慕容珩突然變得嚴肅。
沈妤笑彎了眼睛,親了親他的唇角:「有你在我身邊,我當然不會再冒險了。」
美人在身邊,巧笑嫣然,雖然已有六個月身孕,她的容貌依舊精緻的沒有一丁點瑕疵,肌膚白皙泛著珍珠般的光澤。菱唇小小的紅紅的,說不出的嫵媚動人,讓人忍不住採擷。他看了心中一熱,握住她的手,垂下頭慢慢靠近。
這時候,紫菀進來稟告:「姑娘,大姑娘來看您了。」
被打擾和妻子濃情蜜意的太子殿下很不高興,捏了捏她的臉,無奈起身,把宮殿讓給兩姐妹。
沈妘被請進來,看見沈妤要起身,趕緊過去攔住她,嗔道:「你現在可是雙身子的人,合該小心些。」
沈妤拉著她坐下:「我哪有這麼嬌氣?姐姐不知道,阿珩不許我出門,我每天就只能在東宮的小園子里逛一小會,也不能出宮去看你們,實在是悶得慌。」
沈妘點點她的額頭:「都是要做母親的人了,越發像個小孩子了,太子還不是愛護你?」
沈妤彎了彎唇,沒有否認。
「看你現在的模樣,我就知道太子對你很好,祖母和我可是徹底放心了。不過,嫉妒你的人也不少,你可要當心。」
「姐姐放心罷,不用我費心,阿珩就會主動解決的。」
「那就好。」沈妘摸摸她的臉。
沈妤拉住她的手:「姐姐好不容易進一次宮,也別光說我的事,上次我問姐姐的事,你想得如何了?」
沈妘沉默了片刻,道:「阿妤,此事就別再提了。」
「為什麼?」
沈妘嘆了口氣:「阿妤,他現在是寧國公府的世子,而我不但嫁過人,還有兩個孩子,與他著實不匹配。」
「可是,他喜歡你,這一點,姐姐比我看得更清楚才是。」
沈妘苦笑:「我們是不相配的。」
「姐姐。」沈妤正色道,「最重要的是兩情相悅,什麼匹配不匹配的,根本不重要,你也別拿這些來哄我。我知道,這半年來,到沈家提親的人要踏破門檻了,很多都是沖著你來的,其中世家子弟不在少數,他們都不介意你嫁過人,寧世子對你一往情深,更不可能介意,你還猶豫什麼呢?」
因為沈家成了太子的妻族,將來還是后族,所以不少人家想和沈家結親。再加上慕容國民風開放,沈妘又才貌雙全,出身高貴,不少人都想求娶她。就連宣國公夫人,也在為嚴卉頤相看婚事。
沈妘神情一僵,搖搖頭:「這不一樣。」
「姐姐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姐姐分明就是喜歡寧世子,不是嗎?」
「阿妤,你……」沈妘低下頭,臉上生出一抹紅暈。
「因為喜歡,才會覺得配不上。」沈妤輕嘆一聲:「姐姐,人的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要珍惜眼前人。他這麼多年的喜歡,你我都看在眼裡,他為你做了什麼,你比我更能體會到,你忍心辜負他對你的一片情深嗎?錯過這樣一個人,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直到回到沈家,沈妘依舊是神思不屬,回想著沈妤那番話,一顆心不覺揪了起來。
強打精神回到自己房間,春柳遞上來一封信。
「這是誰送來的?」
春柳道:「奴婢也不知道。」
猶豫了一下,沈妘打開瞧了瞧,一下子變了臉色,把信合上。
春柳不解:「姑娘,怎麼了?」
沈妘壓下心頭的慌張:「沒什麼,就是有些累了。」
「哦,那姑娘先歇息罷。小小姐在太夫人那邊呢,您不必擔心。」
沈妘點點頭,等屋裡的人都出去了,她又打開信重新看了一遍。
這封信是安王送來的,信上說,明日邀她在煙雨樓會面,沒有說什麼時辰,只說他會一直等她。
她將信疊好,放在心口,緩緩閉上眼睛。
她知道,寧家老夫人一直在操心孫兒的親事,安王既要報答寧家的恩情,又不想放棄自己,所以會給她送這封信。若明天她赴約,就意味著接受他的心意。
被這樣一個人喜歡著,說不高興是自欺欺人,可是心裡總有道坎踏不過去。她真的配得上他嗎,真的能幸福嗎?
翻來覆去,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下起了細雨。
沈妘梳洗好,來到窗前,打開窗子,細密的雨點被風吹進來,落在她月白色的衣袖上,淺淺暈開。
難道這是老天的意思,讓她不要去赴約?或許,那人也不會去了罷?
舒姐兒昨晚在太夫人處歇息,現在還未回來。她有心事,忽略了舒姐兒。太夫人也彷彿忘記了一般,沒有派人來叫她,亦沒有把舒姐兒送來,倒是無意中給了她時間認真考慮。
到了中午,依舊雨勢不減。風雨交織,外面嘩嘩作響之聲在耳邊回蕩,雨水沖洗著明瓦,滑下屋檐,形成一道道雨簾。雨點砸在地上,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不斷翻滾,周圍景色也越發朦朧,別有一番趣味。
若是在尋常,她定會欣賞這樣的美景,坐在窗邊,或是讀書,或是寫字,或是作畫,或是下棋……
可現在,她沒有這樣的興緻,反而覺得心煩意亂,卻又不得不按捺,告訴自己,她不在意。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雨還未停,她伸出手接著雨絲,在心裡說:就等雨停罷,若是雨停,她便去赴約。
她心中五味雜陳,說不清是期待還是順其自然。可又是兩個時辰過去,雨還沒停。
她忍不住絞緊了帕子,問道:「現在是什麼是時辰了?」
春柳道:「姑娘,現在剛好是酉正時分,馬上就要用晚膳了。」
一個念頭在心中閃過,沈妘打開門,衝進雨幕。
春柳一驚,忙放下綉活追上去:「姑娘,天色晚了,還下著雨,您要去哪裡?」
迎面遇上春雪,春柳急慌慌道:「姑娘冒著雨出去了,咱們快跟過去看看罷。」
春雪笑道:「我已經讓人準備好馬車了。」
「馬車?」
春雪道:「這是太子妃吩咐的,下雨的日子,也是欽天監算好的。」
春柳一愣,好像明白了什麼。
煙雨樓前,安王從早晨等到日西時分。他看著雨幕中行走的每一個人,唯獨不見他朝思暮想的那一個。
抬眼望著陰沉的天空,他不禁自嘲一笑。看來,她是不會來了,終究是他痴心妄想了。
這樣想著,走進雨幕,任由雨水落在他身上,一股寒氣從腳底蔓延到五臟六腑,把他的心也凍住了。這一刻,是從未有過的寒冷。
他的性格,做不出強迫沈妘的事。除了放棄,他別無他法。
這個念頭一出,心頭湧上悲涼。
就在這時,突然頭頂出現一把油紙傘,傘柄下面還系著一條穗子。
他詫異回頭,卻看見凄迷的雨霧中,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他面前,笑容和語氣如以前一樣溫柔:「在這裡淋雨,你不怕生病嗎?」
他只覺得如置夢中,忘了作何反應。良久,他激動地握住她拿著傘的手:「妘兒,真的是你嗎?」
這一刻,沈妘如釋重負,點點頭。
「你……你答應了?」
她臉上染上一抹薄紅,低眉斂目。
安王只覺得欣喜若狂,再也按捺不住,將她緊緊擁住。沈妘身體一僵,沒有抗拒。
過了許久,安王才從狂喜中走出來,只是看著她,高興的不知說什麼好。
沈妘越發羞赧,看了看天色:「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安王終於確定他不是在做夢。不再遲疑,更緊的握住她的手,溫聲道:「好,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