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亂世生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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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姿卓絕的身影緩緩踏入破舊的房間,那一刻, 一室昏暗彷彿都因為他的到來顯得耀眼。


  玉微微微眯起眼,逆光看向他,只在昏暗的陰影里看見一個清俊的輪廓,卻覺得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玉微皺起眉頭, 這不可能是她的心在跳動,不過是原主殘存的余念罷了。


  玉微垂下眼瞼片刻,壓住自己眸中翻滾的思緒和狂跳不止的心, 然後緩緩抬眸看去。


  這是一個被時光遺忘的人, 儘管年至四十, 卻是愈加顯得尊貴威儀, 清華冷峻。


  三千青絲用玉冠束起, 面目如畫,疏淡清雅, 一襲廣袖長袍, 袖口衣邊都綉著精緻的金色的牡丹。


  玉微輕嘆,不愧是當年的大晉三大公子之一。


  二十年前,玉衡還是太子時, 和君鈺,南風起三人並列大晉三大公子。


  君鈺作為大晉唯一的異姓親王, 不僅身份尊貴, 更是才華了得。所以才會引起玉衡的忌憚, 想將玉微嫁給他, 以達到制肘他的作用。


  因為在大晉,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尚了公主的駙馬不能在朝中擔任重職。


  君鈺久久佇立原地,沒有開口,也沒有將眸光絲毫移向玉微,彷彿多看玉微一眼都是傷了他的眼睛,他只是靜靜看著斑駁的牆壁。


  見君鈺不準備開口,不想和他耗下去的玉微,斟酌了一下,用平靜的聲音緩緩說道:「君鈺,這麼多年了,我也累了,我們放過彼此,你休了我吧。」


  玉微的聲音如絲毫不起波瀾的一汪死水,早已經失去了活水的源頭。即使扔下石子,也是瞬間沉底。


  君鈺聽見玉微的聲音忽然轉過頭,凌厲地看向玉微。


  他眼中的神色冰冷徹骨,令見者寒徹心扉,不像是看向自己的結髮妻子,倒像是在看著一個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低沉優雅的聲音中更是帶著能生出冰凌的寒意:「放過?玉微,當年,你讓本王所愛非人,一句放過就抵消了嗎?」


  當年,若不是為了玉微,他不會解除和藍寧的婚約,也就不會錯過她。


  他錯把珍珠當魚目,推開了那顆屬於自己的珍珠,卻抱著一顆魚目視若珍寶。這一切的一切,讓他焉能不恨?


  當最後,他發現真相,想要挽回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屬於自己的那顆珍珠早已經有主。


  這些年,他活得如同行屍走肉,每每回憶起當年,君鈺都恨不得殺了玉微泄憤。可是他不能,他還要留著玉微讓她經歷一遍寧寧曾經經受的痛。


  君鈺有多愛藍寧就有多恨玉微。


  玉微看著君鈺冷漠的樣子,忽然就笑了起來,笑得嘲諷,笑得蒼涼:「君鈺,你說我讓你錯愛非人,可是,你問過我嗎?你以為我是當年那個救你的人時,你有問過我嗎?」


  這是真正的玉微這麼多年一直想得到答案的問題。可惜,到死她也沒能再見到君鈺,更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君鈺緊緊抿著唇瓣,深深看了玉微一眼,然後一個閃身來到玉微身邊,修長白皙的手指掐住玉微優美的脖頸,湊近玉微耳邊低語,聲線沙啞痛苦:「那你否認過嗎?」


  君鈺想起自己將玉微捧在手心裡的日子,甚至那段時間為了她不惜悔辱藍寧,眸中就不受控制地泛起濃濃的痛苦和悔恨,手中的力道不自覺的收緊。


  「那你現在殺了我吧。」玉微閉上眼睛,眼角一滴眼淚不受控制的滑落。


  那是原主最後的執念,終於在君鈺決定下手殺她的時候散去。


  玉微當年是沒有否認過她是那個小女孩,那是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君鈺在說什麼,所以無從否認。


  卻沒想到,這竟成了君鈺口裡的欺騙。


  君鈺收緊的手感覺到一絲濕潤,那是玉微的眼淚,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君鈺鬆開了掐住玉微脖子的手,後退幾步,轉身走出房間,低沉的話語從空中傳來:「玉微,本王不會休了你,你生生世世都是本王的秦.王.妃,這不是一直是你想要的嗎?那你就守著這個秦.王.妃這個頭銜和瓊華院自生自滅吧。當年寧寧經歷過的,你也經歷一遍,就算贖了你的罪孽。」


  當年藍寧身為庶女,卻和君鈺有著婚約,府里的姐姐和妹妹們自然看不慣她。再加上君鈺一直不重視她,所以尚書府裡面的那些嫡女庶女自然都拿她出氣。


  是以,那些年,藍寧過得並不好。糟糕的院落,冷漠的人心。再加上君鈺的退婚,真正的藍寧早就死了。


  現在活著的,不過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穿越女,藍寧。


  玉微見君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漸漸笑起來,笑意諷刺。


  君鈺瘋了嗎?要委託者償還藍寧的過去。


  委託者做錯什麼了?需要她去償還藍寧。藍寧自己不是已經報復得嫡母自盡身亡,所有姐妹慘遭蹂.躪了嗎?

  而且,與其說是委託者釀造了藍寧的悲劇,不如說是君鈺自己一手造成。是他身為藍寧的未婚夫卻從來不重視藍寧,更是他隱瞞了和藍寧的婚約與委託者來往。


  玉微止住跑遠的思緒,現在不是思考這個事情的時候,還是先處理好君鈺的事情再說。


  ……


  子時

  雲疏光暗,暗影迷離中樹枝在風中微微搖晃。


  慕寧院


  玉微在系統的幫助下,準確的找到了君鈺的位置。


  醞釀好情緒后,玉微輕輕推開君鈺的房門,踏著銀白的朦朧月色走進了房間。


  君鈺的房間和他的人一樣,冷峻至極,簡單到幾乎空無一物。


  玉微走到君鈺床榻邊坐下,伸手輕輕撫著君鈺的臉龐,帶著繾綣眷念,開口的聲線中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死寂凄涼:「我原以為你會認出我的,沒想到,終究是我痴心妄想了。是啊,都隔了一世了,你已經忘了,又怎麼會記得?是我奢求了。可是……我明明都還記得上一世,你對我說過,即使忘記了我,也會再次認出我,愛上我的。」


  玉微的聲音低了下去,縹緲如雲中傳來,彷彿回憶起那些溫暖的過去,漸漸不語。


  系統:【粑粑,別岔氣啊,hold住,你可以的。】看似玉微是因為回憶過去,所以中斷了話語,可是深知玉微習性的系統知道,那不過是因為玉微在內心要笑岔了氣,所以停下了。


  玉微冷嗤:【滾!別打擾本大爺醞釀情緒。】


  回憶完那些過往,玉微又繼續低低呢喃道:「我現在明白了,你從來沒有愛過我,你愛的不過是擁有冷靜自信性子的人。所以,這一世,藍寧有這個性子,你就愛上了她。十九年了,我終於清醒了,我放過自己,也放過你了,我們……自此,生死不相見。」


  玉微輕輕將那枚玉佩放在君鈺的枕邊,然後低下頭將唇印在君鈺唇上,一滴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滴在君鈺臉頰上,引得君鈺的睫毛微微一顫。


  見目的達到了,玉微緩緩起身,淡淡的話語消散風中:「君鈺,兩世了,我從未後悔過愛你,可是,現在,我後悔了……」


  原本應該睡著的君鈺,在玉微轉身的時候就睜開了雙眸,冷冽淡漠的雙眸,哪有一絲的睡意。


  聽見玉微最後微弱的聲音,君鈺心底不由升起一絲惶恐,只是那一絲惶恐太細微,轉瞬即逝。轉頭看見枕邊的玉佩,伸手拿起,細細摸挲。


  這是當年他送給玉微的定情信物。


  玉微是真的準備放過她,也放過自己了嗎?君鈺久久凝視著玉微消失的門前不能回神。


  早在玉微進門的那一剎那,他就醒了,只是一直沒有動,想看看玉微想做什麼罷了。


  沒想到玉微說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話。什麼上一世?他和玉微還有上一世?君鈺微微一哂,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載,哪裡會有什麼上一世?

  只是,不管君鈺有沒有真的相信,不可否認,玉微的話,猶如在他多年平靜死寂的心底投下一粒石子,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不受控制的蕩漾開來。


  國色鮮明舒嫩臉,仙冠重疊剪紅雲。牡丹素來以雍容華貴出名,芳香濃郁,富麗端莊,且品種繁多。


  洛陽又尤其盛產牡丹,因此,四月間來洛陽的文人騷客之多,摩肩擦踵。


  澗河

  望澗樓臨江而築,雕岩映日,畫棟飛雲。


  晨光熹微里,煙雲繚繞,望澗樓彷彿仙境。


  雅間里,一襲青衣的高挑秀雅男子臨窗而立。


  男子下顎微抬,如鬼斧神工雕刻而成的白皙臉龐上是疏離得恰到好處的淡笑,眸子里是興趣盎然,緊緊盯著河畔那一幕。


  斜倚的男子從骨子裡透出一種尊貴優雅,深沉內斂。


  ……


  澗河畔


  一襲藍衣的絕色女子在服下淺棕色的藥丸之後,鬆開了手中瓷白的小巧藥瓶。


  「砰——」


  隨著藥瓶的落地,清脆的破碎聲響起,淺棕色藥丸灑落一地。


  女子拿出早就備好的鋒利的匕首,眼看著就要割傷自己的臉。


  玉微再三地跟系統確認:【兒砸,你真的屏蔽了痛覺了吧?】她並沒有自找虐的傾向。


  系統笑得諂媚:【粑粑放心,已經屏蔽了啦!瓦這麼可耐,怎麼捨得讓粑粑痛呢!】


  站在河邊準備毀掉自己臉的,就是從秦.王.府逃出來的玉微。


  有了系統這個大bug,別說是秦.王.府,就是戒備森嚴的皇宮,玉微也能來去自如。


  如今站在這裡,是因為她從系統那裡得知南風起和藍寧唯一的寶貝兒子——南硯宸,在洛陽賞牡丹。


  如此好的接近南硯宸的機會,玉微自然不會錯過。


  但是如果南硯宸帶她回京都丞相府,她這一張臉就是一個定時炸.彈,一定會立刻炸開。


  所以她想直接換一張臉。


  只是如此漂亮的臉,糟蹋了的確有些可惜。


  饒是做了無數任務,而且每一次附身的都是大美人的玉微也不得不承認,這一次的身體,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


  玉微表示,她已經開始同情君鈺了。這樣的大美人兒在眼前都不.睡。莫不是個不.行的吧?

  最終,玉微決定眼睛一閉,咬咬牙,還是將刀刃往白皙如凝脂的臉頰上劃去。


  反正不是自己的臉,還是任務重要,一張臉算什麼?能完成任務,別說是一張臉,就是十張臉也捨得。


  只是……:【兒砸,你確定南硯宸在附近吧?】


  她可是還等著南硯宸幫她換一張臉呢。


  南硯宸師承百家,武藝精湛,醫術更是出神入化。


  系統:【粑粑,男主角的兒砸正看著你呢!】


  玉微心裡雖然百轉千回,面上依然悲傷死寂,找不到一絲生氣,宛如行屍走肉。


  聽著系統的話,玉微握著刀子的手一抖,直接劃上了臉頰。


  「嗤——」皮開肉綻的聲音傳來,那一張冰肌玉骨的美人皮已經被劃開,鮮血爭先恐後地從傷口湧出,不多時就流下臉龐。


  果然沒有痛,玉微眼底深處暗含著愉悅,其實這樣毀掉一個美人的感覺貌似也不錯,如果毀掉的不是自己的臉,那就更完美了。


  第一刀已經下去,第二刀,第三刀……玉微就毫不猶豫的直接下手,反正已經毀了,不在意多一點,毀得越徹底越好。


  從河中的倒影看著自己面目全非的臉,玉微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卻還是被嚇了一跳。鮮血淋漓的臉像是午夜的惡鬼,到時候別嚇死南硯宸才好。


  藥效發作,玉微握著刀柄的手緩緩無力的垂下,刀刃上滿是鮮紅的血跡,順著刀尖一滴一滴落下,滴落進清澈碧綠的澗河。鮮紅絲絲縷縷散開,染紅了四周的河水。


  「錚——」匕首著地的響聲。


  隨之而起的是泛著水花的河面。


  那一片河水都已經被玉微臉上的血色染上艷麗的正紅。


  本來斜倚窗前的南硯宸,在玉微投河的一剎那間,毫不猶豫的騰空而起。


  南硯宸臨虛立在波瀾不斷的水面,將跳入河中的玉微撈起來,打橫抱起,往自己在洛陽的院子走去。


  本來就是沒暈的玉微,感受到自己被人抱起,跟系統確認過那就是南硯宸以後,睜開那雙死氣籠罩的眸子,明明微微笑著,卻感受不到絲毫暖意:「何必救我?我不過是一個早就應該死去之人。」


  抱著玉微的南硯宸步子一頓,感受到懷裡人輕飄飄的重量和冰冷死寂的語氣,不由得更加收緊了雙手,牢牢禁錮住玉微的身子。


  一開始注意到玉微,只是因為好奇一個看似妙齡的女子為何會想要投河,甚至投河之前都還要先將自己容貌毀掉。


  可是在看見玉微轉頭那一瞬間,那雙冰冷寒涼,不帶絲毫生氣的眸子,冷漠如南硯宸,竟然感覺到一絲心疼。儘管那絲心疼微弱不堪,可是對於從未動心動情的南硯宸,已經值得他驚訝。


  於是在看見玉微投河的一剎那,南硯宸毫不猶豫的跳了出去,救下她。


  說不清此刻是什麼心情,如果一定要算,那可能是一絲的心動。他心動於她的冰冷死寂。


  南硯宸看向懷裡面目全非的女子:「想救,自然就救了。」


  玉微斂下眼瞼,聲線詭譎:「沒用的,我早就服.毒了。你現在救回來的,不過是一具屍體罷了。咳……這樣很好,我終於能解脫了。」


  玉微的嘴張張合合之間,鮮紅的血順著嘴角流下,瀰漫在抱著她的南硯宸青色衣衫上,深紅與淺綠交纏,血珠滑落。


  說完最後一句話,玉微像是留完遺言的人,看了南硯宸一眼,安心合上了眸子,那一眼,無悲無喜。


  也是那一眼,讓南硯宸本來平息下來的心,再次劇烈跳動,幾乎不能自已。南硯宸第一次知道,原來心還會如此激烈的跳動。


  從來都像是缺失了人間煙火氣息的他,以為這一生都要這樣無趣的度過。沒想到遇上了她,思及此,南硯宸目光柔和了些許。


  南硯宸沒有說話,能不能救,他自然有分寸。現在和她過多爭執,不過是引得她的情緒更加激動罷了。


  雅間里,看著突然跳出去的主子,南影也毫不遲疑地騰空跟上。


  只是看著自家一向生人勿近的主子,今日竟然屈尊降貴的抱著一個渾身濕透的投河女子,南影緊緊皺著眉頭,三步並作兩邊跟上南硯宸,提議道:「主子,屬下來抱著這個女子吧?」


  「不必。」南硯宸避開南影的身體,抱著玉微繼續往前走。


  既然已經確定他對玉微有興趣,那麼他自然不會喜歡其他人看見玉微這幅渾身濕透的模樣。


  他想一切都親力親為。


  幾個起落間,南硯宸就帶著玉微回到了他在洛陽的院子里。


  院中一如南硯宸的素雅清凈,只庭院里有著幾株翠竹搖曳生姿。


  南硯宸素來愛潔,今日卻破例帶著玉微直奔自己卧房,將已經昏過去的玉微安置在自己床榻上。


  緊跟南硯宸身後的南影見自家主子竟然之間將那個身分不明的女子帶入自己房中,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了,幾乎能夾死蒼蠅。


  今日主子已經多次為這個女子破例。難道……主子看上了這個女子?

  南影深思,如果真是這樣,貌似也不錯?


  一直獨身的主子,終於懂得了情愛。想必家主和主母也會為主子高興。


  即使這女子身世不如何,家主和主母也必定不會門第之見。


  南影胡思亂想間,突然聽見南硯宸的聲音遠遠傳來:「南影,去將我的藥箱拿來,還有燒些熱水來。」


  「屬下遵命。」南影應聲轉身退下。


  南硯宸坐在床榻邊,細細把著玉微的脈。越到最後,眉頭皺得越緊。


  竟然是多種劇.毒混雜服下,根本絲毫沒有給自己留下退路,決絕得讓人心悸。


  看著那張血流不止,完全看不出原來模樣的臉,南硯宸一雙眸子如圍著雲霧一般,朦朦朧朧,讓人看不真切,只是眼底深處幽暗閃動。


  她決心投河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投河之前,不僅毀掉自己容貌,還服下劇毒,甚至是飲下忘情。


  忘情,忘卻所有情愛。飲下之人,宛如踏過黃泉,再不記得前世之事。前世事,前世了;今生遇,今生離。即使陌路相遇,也如陌生人,不復記起。


  服下忘情的她,是想忘記那個讓她傷心的人嗎?


  但是,又是什麼人,傷她至深呢?


  想到面前之人,竟然深深愛著一個人。南硯宸的心就宛如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不明顯,卻針針綿長悠遠,不停不息。


  氣憤,狂怒。種種情緒浮上心頭。


  玉衡一把扯住玉微的身子,暴跳如雷:「玉微,你好大的膽子!」


  昨日召見南硯宸便也罷了,畢竟沒有發生任何實質性的關係。但是今日她的模樣,顯然不同於昨日。


  玉微一雙剪水盈瞳中秋波流轉:「臣妾這是做甚了?竟是惹得皇上如此雷霆震怒。」


  她眼含疑惑,天真爛漫中透著嫵媚動人。


  然而也就是這般無辜又純澈的模樣徹底激怒了玉衡。他怎能不怒?他的瘋癲與她的平靜形成鮮明對比。彷彿只有他一個人在乎這一段感情,她早就已經抽身而出,或者從來不曾深陷其中。


  「你做了什麼你會不知道?」玉衡瘋了一般壓住玉微,拉扯下她的外衫,「私自召見外男,犯下私通重罪。玉微,你當真以為朕不敢把你如何?」


  他寵愛她不代表他能容忍她一再地挑釁他,甚至是背叛他。


  他試圖挽尊。


  然而,玉微嫣然一笑,燦若暖陽:「臣妾沒想過皇上饒恕臣妾,臣妾但求一死。」


  她猶如信奉上神的信徒獻祭一般,將自己的生命虔誠地交付於上神,明明未著寸縷,卻聖潔高雅。


  玉衡被玉微眼裡的澄澈冷漠心悸到,猛地鬆開了手:「休想!」


  她想一死了之,他為何要成全?攪亂他的心扉便想一了百了,這世間何曾有如此好的事情?


  玉微斂起笑意:「皇上想要如何?要臣妾生不如死?」


  玉衡擰眉:「朕給過你機會,若是你昨日便收手,朕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可你辜負了朕的信任。」


  即使是昨日她召見了南硯宸,他也未曾想過要將她如何。就在方才上朝時,他都已經想好了,只要她肯低頭,昨日種種俾如昨日死,他都可以既往不咎。


  可是,她做了什麼?

  她召見了君鈺。徹徹底底背叛了他。


  「臣妾咎由自取,皇上還是不要再給臣妾機會的好。」玉微攏攏被子,初春寒涼。


  「你便如此寂不可耐?」玉衡眉間的褶皺更深。


  玉微搖搖頭:「臣妾只是心灰意冷罷了。」


  玉衡聞言,心神微亂地在寢殿內踱步。


  他該殺了她的……


  她一再地背叛他。


  可是,每當他對上玉微那一雙無波無瀾的眼眸,他所有的怒氣頃刻間煙消雲散,甚至有些氣餒。


  氣餒於她的無動於衷。


  氣餒於她的冷漠無情。


  明明他們幾日前還恩愛似蜜。她怎麼可以做到說放下便放下?


  她不是說過,能輕易放下便也不是愛了嗎?還是說她根本從未愛過他?她說愛他都是欺騙他的。


  思及此,玉衡不由自主地抬眸看向玉微。


  玉微微攏著被子斜靠在床榻上,眼瞼微垂,奢華的床幔墜著明黃的流蘇,遮掩了她的神色。微弱的光從雕花窗欞灑落,透過厚重的帳幔從她的臉側輕拂而過,淹沒了她的冷冽,只餘下三分柔和。


  玉衡魔怔般地湊過去:「微微,你愛過我嗎?」


  「曾經愛過,只是在這幾個月間已經消磨殆盡。」玉微抬眸,神色清冷如許,沖淡了那僅余的柔和。


  玉衡一時間只覺得心間一陣絞痛,撕裂五臟六腑。


  他有些失控地站起身:「玉微,朕便賜你餘生在這清婉殿度過如何?」


  他開口,本是想將她打入冷宮,話到嘴邊卻成了禁足。


  「謝陛下隆恩。」玉微屈卑馴服地躬身謝恩,優美流暢的背部線頭映入玉衡幽深的眼帘。


  玉衡氣息紊亂地轉身,腦海中浮現出她在他身下的嬌媚模樣。


  他定是魔怔了,一個不貞不潔的女人,何至於令他如此?


  ……


  四月的京城,細雨淅淅瀝瀝,砸落青石地板上,濺起片片水花,潤濕了嬌嫩盛開的花。


  玉衡暴怒地離開止蘭宮已經過去半月有餘。


  曾經盛極一時的止蘭宮寂靜森冷,宮門大閉。


  玉微站在窗欞旁,任由冷風吹過她的如雲秀髮,纖纖玉手執著一枝薔薇。


  薔薇滿枝燦爛,帶著微雨過後的嬌潤,盈盈盛開。


  玉微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堅硬扎人的刺,將最後一枝薔薇插入玉瓶。


  隨著最後一枝薔薇插入,玉瓶中盛滿了瀲灧的粉紅,花團錦簇,煞是喜人。


  系統看著玉微多日來只熱衷於插花,不問世俗的模樣,急得抓耳撓腮:【粑粑,玉衡的好感度一直起起伏伏,你還不行動嗎?】


  玉微不疾不徐地將玉瓶擱置在妝奩旁:【莫著急,我們需要給他一點留白,讓他自由發揮。】


  不止女人喜歡胡思亂想,男人也喜歡。腦補果然是個很奇妙的東西。


  ……


  御書房


  玉衡握著御筆的手一動不動,須臾,合上奏摺,拿起下一本,不久便又換一本。


  半個時辰過去,竟是一本奏摺都未批閱,但本本奏摺上都灑落了斑斑點點的墨跡。


  憶年躬身立在玉衡身側,心無旁騖。


  主子的私事,主子未曾開口,做下人的自然不該多嘴多舌。


  半晌,玉衡煩悶地擱下狼毫,如玉的手擰著眉心,難耐地閉上眼。


  他想,他大概是瘋了……


  竟然不斷想起玉微,甚至為了她茶不思飯不想,朝政都難以處理。


  他陡然驚覺,他已是好久沒有想起寧兒,朝思暮想的全是玉微。那個狼心狗肺的女人有何好想起的?偏偏他還犯傻似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剜掉那顆不停思念玉微的心。可是,人若無心,還能活嗎?玉衡苦笑。


  「貴妃近日在做甚?」猶豫片刻,玉衡問道。


  憶年道:「娘娘近日尤其喜愛插花。」


  南貴妃是除了丞相夫人之外,第一個讓皇上如此憂心之人。甚至連丞相夫人也是比不得的。


  當年,丞相夫人嫁給了丞相,皇上飲了宿夜的酒之後,便將丞相夫人深藏心底。但如今貴妃娘娘這般觸怒皇上,皇上竟是日復一日地越發思念她。


  也許皇上自己都未曾發現,他關注貴妃娘娘早就已經越過了影子的界限,再沒有把她當作替身。


  皇上只是沉浸在那二十多年前的感情中不願意走出。


  憶年深知,眼前的帝王也許早在遇見貴妃之前便已經不再那麼深愛丞相夫人。只是他畫地為牢,囚困了自己。


  二十多年前,年輕的帝王也算不得對丞相夫人情深不悔,不過是一生中求而不得的執念。年輕尊貴的帝王身份,又加之文韜武略,樣貌更是當世無雙。自是受盡世人追捧。


  人生中第一次嘗到被人拒絕的滋味,如何能滿?

  「插花?」玉衡撫著奏摺的手復又擱下,欲言又止,「她……她可有……」


  玉衡的話剛到唇邊又咽下去,不斷反覆著。


  宮中之人最會審時度勢,憶年跟在玉衡身邊幾十年,早就精得和人精一般,哪會不知帝王心思,遲疑片刻,還是輕聲道:「娘娘一切安好。」


  憶年的話模稜兩可,沒說玉微是心情安好,還是身子安好。


  「可要奴才捎人去仔細盤問娘娘身邊的宮侍一番?」憶年試探著問。


  他雖是吩咐了下面的人要好好照料貴妃娘娘,但就怕下面總有些不長眼的賤婢蠢奴,見風使舵,以為貴妃娘娘如今失寵便不可一世。


  「不必。」玉衡果斷拒絕,他還管她做甚?


  她都不願意向他低頭。


  「陛下恕罪,奴才多嘴。」憶年打嘴,討好地笑著,挪步退至玉衡身後。


  玉衡強行忽略心頭的雜亂,翻開奏摺,批閱起來。


  良久,玉衡啪的一聲合上奏摺,猛地站起身便往御書房外走。


  憶年見狀,抬步欲要跟上。


  「朕出去轉轉,你不必跟來。」玉衡抵唇輕咳,道。


  聲音中有幾分欲蓋彌彰的慌張。


  憶年站在原地,看著英明神武的帝王走遠,捏著蘭花指笑了起來,對著一旁的小太監道:「陛下啊,果真還是放不下貴妃娘娘。」


  年輕的小太監立即介面,哈腰點頭:「公公英明,一早就吩咐了小的們照顧好娘娘,到時候陛下定然更加倚重公公。」


  「你啊,就一張小嘴兒會說話。」憶年笑道。


  他不貪慕權勢,不過是想陛下開心。他跟在陛下身邊幾十年,從未見過有誰能讓陛下心緒起伏這般大。


  ……


  玉衡走出御書房,冒著雨,徑直地朝止蘭宮奔去,直到已經站在清婉殿前,方才意識到自己的不正常。


  他不禁暗嘲,他已經不是年輕氣盛的少年了,怎地還是這般沉不住氣。


  玉衡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宮殿。


  不過短短十多日,清婉殿竟是已經初顯頹敗之色,寂靜冷清。


  他鎖眉,宮中之人果真會見機行事,精明得厲害。復又想起玉微那日的決絕。玉衡抬起的腳步一頓。


  她不在乎他。


  玉衡沒有哪一瞬間比此刻更清醒。


  他何必要這樣恬不知恥地湊上去?他身為大晉帝王,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必在乎一個觸怒他的女人。


  思及此,玉衡拂袖轉身離去。


  ……


  玉微瞧見寢殿外一閃而逝的人影,冷嘲道:【瞧,魚兒這不是自己上鉤了嗎?】


  系統目瞪口呆:【這樣也成?】


  ……


  憶年見玉衡不過片刻鐘的時間便原路返回,便知曉他肯定沒見到玉微。


  「陛下。」


  玉衡冷淡地應了一聲,換了身常服,翻開奏摺,自以為專心致志地批閱起來,殊不知他的奏摺根本就拿反了。


  憶年看到了倒也配合地不戳破,只低下頭假裝未曾看見,以免陛下惱羞成怒,翻出舊賬和他一起清算。


  雖然已經是夏日,但是山間本就陰涼,更何況是山間的清晨,帶著刺骨的涼意。


  感受到南硯宸的氣息,玉微不自在的站起身,退後幾步,眸間依然清冷如雪:「硯宸。」


  察覺到玉微的後退,南硯宸又逼近幾步,伸手虛虛將玉微攬進懷裡,笑意不減:「慕慕,林間寒涼,多穿一些,仔細別受涼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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