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在洪荒的第六十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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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鳶並不清楚自己身後站著一個無有一物可撼動的後台, 此刻, 她正在做一件任何人看到都會心跳失常的事。
二十層樓的高度, 大概六十米左右,對於沒有特殊能力——諸如修仙者神仙妖怪鬼魂之類——的生命而言, 這就是一個掉下去只有去死這一條路的距離, 而烏鳶, 就在這棟高樓樓頂女牆上行走。
沒有繩索,沒有降落傘, 沒有滑翔翼,沒有氣墊, 任何防護保護措施都沒有,輕輕鬆鬆的仿若街頭漫步。
看上去就像在找死。
烏鳶當然不可能在找死, 她走得穩當著呢,哪怕腳下踩的是比鞋子寬出一點點的道路身體也不怎麼晃,平衡感好到走鋼絲的雜耍演員都要汗顏。
走到拐角處, 烏鳶正抬腳,兜里傳出一陣音樂聲,彷彿打破了什麼, 半垂的腦袋抬起, 陽光照射下,眼裡像蒙了一層灰。
手伸進風衣口袋,腳平穩著陸, 烏鳶把另一隻手伸到嘴邊輕輕打了個呵欠, 繼續往前走的同時開始接電話。
「你好, 哪位?」
「混蛋,我在山下等你半個小時了,你TM是不是給老子忘了這回事了!」
對面的連珠炮讓烏鳶步子頓了頓,霧蒙蒙的眼裡殘存著倦意,綿綿拉出一聲鼻音:「嗯?」
「報名啦報名啦!你家娃今天報名……霧草你不會給我忘了吧,我車都到了,你快點帶上你家仨小子下來!」
「欸?」烏鳶歪頭,灰濛濛的眸色,讓她顯得迷惘又無辜,「可是……明天才是我們約定的日期啊。」
烏鳶垂眸。
——只有今天,她記性再怎麼不好也不會忘掉。
那邊沉默了一下,想來應該是在翻手機。
「……」
「……艹艹艹,之前手動調整過時間,手抖調快了一天,我說怎麼沒堵車呢!我錯了,對不起啊烏鳶,那我明天再來找你。」
「嗯。」
按待客之道來講,烏鳶該喊這個關係還算不錯的熟人上來坐坐,喝杯水讓她休息一下,畢竟人家大老遠開車到郊外。然而烏鳶只是說了聲再見,任由山下紅色甲殼蟲遠去。
真是不會做人。
怎麼說也要偽裝一下才能在這個社會上混得開呀。
烏鳶把帽檐往下壓了壓,在牆上走完最後三圈湊個整數,可算把強迫症滿足后才……縱身一躍。
風聲吹得風衣呼啦啦的響,然後調皮地掀開烏鳶的兜帽,細碎的灰色短髮便顯露了出來。
眼看著地面越來越近,烏鳶就要摔成肉餅了,她憑空一蹬,如同腳下有物,硬生生拔高三尺,緩解了力道,此時再落地腳下便無聲,人也沒事了。
這下樓方式可比電梯快,就是太嚇人,烏鳶也是仗著這裡人跡罕至,還是在山頂上才敢這般放肆。
將兜帽托起,一拉一蓋,半張臉便重回了陰影,烏鳶就頂著這副憂鬱小年輕玩神秘的模樣往山下去。
這不怪她,實在是不遮住眼睛把眼半闔起來看著怪滲人的。
烏鳶就這麼一路輕功下山,路熟到完全憑藉身體本能在動,又憑藉著本能感受到另一股氣息時停了下來。
那是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被喂得很好,看上去似乎有些……肉嘟嘟的,簡直讓人把持不住想要捏捏臉。
烏鳶停下大輕功,落到地上,拉下兜帽露出整張臉,看向小男孩的目光軟得不可思議,「小霏。」
老子抬頭望過去,慢吞吞拍拍褲腳起身,「唔?」方才抓在手裡玩的蛇,此刻就安靜的纏在他手上,乖得像條晶瑩的手鏈。
烏鳶對於自家弟弟玩這種危險的動物視若無睹,只道:「我要出門了,小霏在家要看好弟弟們。」
老子靜靜看著烏鳶三秒,慢吞吞點了下頭。
兩個無言了好幾秒,烏鳶垂了眼,用兜帽重新把臉蓋住,「……我走了。」
烏鳶腳下如同有肉墊,走起路來向來是無聲的,這一小塊天地里便只剩下蛇嘶嘶吐信的聲音。
烏鳶向著山下走去,走的不快,似乎在等什麼。就在即將要完全離開老子的視野中時,終於聽到背後一聲:「我看你今天印堂發黑……早點回來。」
——噗!
烏鳶勾了勾唇,「好啊。」
三個弟弟兩個傲驕,身為姐姐,她就只能以包容的心態去……引導他們說一下心裡話了╮(╯▽╰)╭
等到山下時,已經有一輛計程車在等著她了。
「麻煩開去XX墓園,按往返計價,謝謝。」
上車,靠窗,閉眼,一氣呵成,司機偷偷喵了一眼,一時拿不準該喊先生還是小姐,還好對方一上車就睡覺——不管真睡假睡,總之不需要搭理就是了。
說起來,這位雌雄莫辨的客人可真是古怪,擁有一整座山頭,卻連車都要叫出租,難道這就是有錢人家的嗜好?
司機內心裡是怎麼吐槽的烏鳶並不知曉,墓園一去有半個小時的路,她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小小睡上一覺,這打娘胎來的總是睡不夠的毛病現在烏鳶已經能習慣了。畢竟並不影響她日常呀,只是想睡,如果烏鳶堅持,不睡也不會妨礙到她。
司機把車停在墓園外,回頭正要喊,就看到烏鳶準時坐直了身體,把兜帽向上抬,露出眼來看他:「麻煩你等半個小時了。」
方才上車烏鳶低著頭,這次看清眸色,唬了司機一跳,「哦哦,好的,沒問題。」
這去墓園總不會還戴美瞳吧?天生的灰色眼睛?嘿,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司機拿出煙來點了一根,吞雲吐霧時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計價器,心裡計算了這一趟的收穫,呼地吐出一口煙圈,經不住咧開嘴。
電話便是在這時候打進來的。
司機抽了一口煙,手上漫不經心將電話接通,言語間滿滿的嗆鼻煙味:「喂……」
啪嗒一響,手機砸在了前台,煙也掉到褲子上,司機哪有心思去管那讓他快活似神仙的玩意,手忙腳亂把意外掛掉的電話撥回去,手抖得不行。
烏鳶提著自己的東西一路往墓園裡走,一排排黑壓壓的墓碑顯得氣氛沉悶壓抑,烏鳶已經把嘴唇壓出一條白線。
一個人不管他生前如何,死後就只有冰冷的碑石展現存在感,華夏素來重視香火,故而烏鳶每年都會來兩回。
一回是清明時,一回是……
祭日。
「爸,我來看你了。」烏鳶彎腰放下一束花,叨叨開口:「你放心,今年我也過得很好,吃得好睡得好,不缺錢,武功也沒落下,特兇殘,沒人敢欺負我。」
「小霏,小虞,小悅也很好,他們已經七歲了,明天就能去上小學了……」
說到這裡,令烏鳶忍不住感嘆了一下時間的無情,似乎一轉眼就七年過去,那三個粉嫩嫩的小糰子也長成了如今的大糰子了。
想當初他們連姐姐都不樂意叫呢,還是相處了好幾年才鬆口承認她。
似乎為了不讓亡者擔憂,女孩兒輕輕揚了笑,笑著說了差不多半個小時。
「答應過的每年只來看兩回,過好自己的生活,明年清明我再來,給你帶好吃的。」烏鳶以這話結尾,眼一彎道聲「早安,再見」便離了去。
一路出了墓園,烏鳶腦中正如電影般過著畫面,是她父親死後她所做的一個夢,夢裡父親的關懷還歷歷在目,一年只許去看他兩次的承諾也是那時應下的。烏鳶知道父親是怕她消沉在死亡中,常來使得她走不出去才如此要求,為了讓父親走的安心,烏鳶這些年來一直遵守著這個約定。
第一眼看到司機烏鳶就察覺出了不對勁,對方領子亂了,嘴唇還在哆嗦著,臉比石灰還白,顯然這半個小時內遭遇了一次重大變故。
烏鳶只瞟了一眼便拉下兜帽繼續睡覺。
本來萍水相逢,何必交淺言深。
司機是個有職業道德的司機,心情再亂也沒有丟下烏鳶先開車走,握方向盤的手不見顫抖,隻眼睛死死瞪著前方,嘴唇顫個不停。
平日里報紙電視上的報道司機就是看看,嘴上譴責那些賭博賭到敗家的瘋子,可憐可憐因此被牽連的家屬,等過兩天這事兒就換成另一件談資,心裡還自豪家裡不搞這些亂七八糟的。
但是方才的電話抽了他一把響亮的耳光。
是,他寶貝女兒沒染上賭博,就是信用卡透支過多……原諒他說不出而已兩個字。
三百多萬啊!
他去把腎賣了才值個三十萬,少了個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