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046章

  意料之外的答案。


  不, 根本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莫非一下子站直了,微帶仰視地望著張洪志, 沉聲問道:「是男是女?」


  「男的。」張洪志擼了把頭髮,頭皮屑紛紛揚揚灑下, 反問道,「你問這個幹嘛?」話才出口,他又想起什麼, 湊近了問,「李醫生也是被選中的嗎?」


  莫非緊盯著他的眼睛, 探究對方的答案是出於真實的記憶, 還是虛構的幻想。


  「李醫生全名你記得嗎?你什麼時候見他的?他當時多大年紀?……」


  她一連串問了好幾個問題。張洪志的眼神不停發生變化,再次充斥著與常人明顯不同的偏執,瞳仁無意識地放大縮小, 焦距散漫。


  「李醫生他……」


  張洪志把盤子放椅子上,弓身連喘了好幾口氣, 是那種大型哺乳動物面對威脅時的本能反應, 試圖用低吼警告對方不許再接近。


  「張洪志!」莫非低低地、重重地喊了他一聲,把他從瀕臨失智的邊緣拉回來。


  「李醫生……」過了一會兒,張洪志才喃喃出聲,瞳孔放大, 完全失去焦點, 「我不記得了。」


  濃霧不僅封鎖了太一塔。


  也在人心內部上了道枷鎖。


  莫非高高提起的心再一次沉入深淵。


  她忽然想起陳昭——地下一樓川菜館那位雷厲風行的迎賓, 她看起來蠻正常的。


  莫非放開兀自抱頭蹲下的張洪志, 把何謬拉到門外。


  「這次事件是什麼時候開始策劃的?」


  何謬抱起臂靠在牆上, 擺出一副「無可奉告」的姿態——這樣的機密他不能主動告知參與者。


  莫非看著他,唇角浮出冷笑,「好,我換個問法。」


  「十六年前?」


  她從四歲到十二歲,統共看過的心理醫生至少有二十個。那個年代,專業的心理醫生還不太多,了解「無情型人格障礙」的更沒幾個。父母還是一個醫生又一個醫生看過來,到省城時才聯繫上這方面的專家。


  印象中,父母還帶她接觸過阿斯伯格症的研究專家——抱著女兒的特殊有可能是因為智商太高的僥倖。


  何謬懶懶地抬眼看對面閃著紅光的監控器,離它十米遠的小走廊盡頭還有個隱形的高清攝像頭。


  「十四年前?」


  何謬仍舊沒反應。


  莫非突然泄氣。


  她意識到就算問出事件開始的年代也於事無補。況且何謬了解的也不一定是實情。


  「OK。」莫非退後一步,認輸似的舉高雙手,「我要上去。」


  「我也想上去。」何謬踢了踢腳下的地毯,「不過我得先去下洗手間。」


  莫非看了他半晌,想從他那偽裝的平靜下看出答案。


  何謬真的往洗手間方向走去。


  望著他的背影,莫非忽然笑了。


  她轉身回到餐廳,惡狠狠地揀了一堆食物,惡狠狠地塞進嘴裡,咽進肚裡。她現在懷疑豆華陽遇上的情況也是幕後勢力暗中搞的鬼。


  豆華陽的餐廳經理——那個因為坐地起價被關起來的日本人,不可能只靠自己就能擺脫專業雇傭兵的束縛,還那麼豁得出去,為了一點小事拿刀威脅整個餐廳的人。


  包括現在的這間餐廳……


  莫非抬頭陰沉沉地掃了一圈,那些因為她的反常表現而投來好奇目光的人紛紛扭過頭,假裝自己什麼也沒做。


  這眼神,有點嚇人。


  餐廳里這些看似被嚇壞之後重塑了神經的人,恐怕也有不少是對方安插進來的姦細。


  莫非吃完了,一推盤子,拍了下牆面。


  隱形門悄無聲息滑開,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鋪天蓋地地襲捲入餐廳。


  「莫小姐……」


  「非姐?」


  「別說話。」莫非捂著鼻子,話從指縫間擠出來。


  門完全打開了,感應燈也隨之亮起。狹長的方形房間里的最深處有一個蹲便池,看上去至少有一個禮拜沒清理過。


  還在吃東西以及已經吃完的人們受不了,三三兩兩往外跑。


  喬少求助地看向像沒事人一樣返回餐廳的NPC。


  何謬挑起一邊眉頭,跡不可尋地聳聳肩膀。他知道莫非讀懂了他的答案,但他不知道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他真的去了趟洗手間。


  半個身子進了惡臭之間的莫非回頭向鐵塔招了招手,退後讓開入口。


  氣味強烈的刺激甚至讓人連眼睛都睜不開。這時候就看出了鐵塔的專業素質,他面不改色地走進去,順著莫非激光燈的指引,撳開了便池上方一個普通人根本沒法注意甚至也想不到的按鈕。


  這時候房間里除了莫非三人組、何謬,以及蹲在地上委屈得像個孩子的張洪志,所有人都跑了出去,有多遠跑多遠。


  受不了兩個動不動發神經的「天選之人」了。


  所以他們也錯過了出口。


  「16樓是中轉站。」


  光腳踩著粗糙的水泥台階,喬少不甘寂寞地開口。


  五個人臉上都帶著點生無可戀的絕望。


  何謬的鞋子防水性挺好,保全了襪子所以還好,其他四人……


  其他四人拒絕回憶當時的場面。


  大伙兒不約而同地望著上方粗糙的樓梯背面,避免和自己乃至和他人的腳踝以下發生一丁點接觸。


  喬少繼續自言自語:「吃飽了好乾活。」


  ——吃飽了好上刑場。


  莫非瞥了眼悠然自得的何謬。


  他好像認為自己是功臣,從頭到膝蓋都透著股洋洋自得。


  甭管一般不一般,正常人(包括莫非和張洪志)誰能想得到出口在便池後面。


  莫非也根本懶得去問那堆東西到底什麼時候出現的。按理說,整個事件才開始一天多點,怎麼能累積出那麼多……


  打住!


  她決定不再想這件事。


  總之,何先生很得意他為離開16樓貢獻出的答案。


  別人或許看不出來,可何謬每每找機會睇給她的眼神和那種可以擺出來的悠閑,實在太有目的性了。


  見沒人理他,喬少委屈巴巴地說:「要是每層都搞這種模式,我真不如自殺算了。」


  「咳。」跟在後面的鐵塔輕輕拍拍他的肩膀,低低道,「你還年輕,別說這種傻話。」


  張洪志嚴肅道:「我們的征途才剛剛開始,不能輕言放棄。」


  喬少沒想到一句抱怨的話反而引發了大家的關心,傻乎乎地笑了:「我說著玩呢,才不會。」


  莫非最後發言:「以後再說這種話,當心我削你。」


  /19:23:58

  走完漫長的樓梯,踏上跟台階一樣風乾之前沒抹平的粗糙水泥地上時,莫非重重地踩了何謬一腳。


  說用上了吃奶的力氣一點兒都不誇張。


  等於是把對幕後勢力的所有怨氣統統發泄在他身上。


  何謬看著她那大仇得報的表情,勉強擠出個笑容:「是不是走累了,休息一下吧?」


  對待女性種子要溫柔,耐心,包容,准沒錯!

  「……」


  莫非一時無言以對。


  何先生你也是小時候看過精神科醫生的吧!


  喬少歡呼了一聲,一屁股坐下來,抱起膝蓋仔細觀察他那兩隻瘦長的腳丫子,然後道:「我覺得,我們在路上都把便便都蹭乾淨了耶。」


  莫非:「你閉嘴!」


  一上來就蹲地上拿鉛筆寫寫畫畫的張洪志:「噓!」


  鐵塔:「嗯……別亂說話。」


  何謬則淡定地觀望四周,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歇了幾分鐘,莫非便閑不住地找門。


  這是間沒有窗戶的毛坯房,兩隻足以照亮二十級台階的LED燈倒是好好地嵌在三米高的天花板上。


  打眼看過去,除了來時的樓梯,看不出有門的痕迹,彷彿這是一條死路。


  不過在太一塔待久了也摸著些門路,尤其是他們剛從16樓通過隱藏開關打開了門道。所以門還是有,看大家能不能找到罷了。


  莫非沿著牆面一圈摸下來,正好停在何謬身後,輕輕踢了他一下。


  「?」


  何謬莫名其妙。


  一味靠管理員作弊不可能順利登頂的啊種子。


  但他下一秒就在張洪志陰森森的打量中反應過來。


  莫非一開始有動作,喬少和鐵塔也閑不住地參與到「芝麻找門」的行動中。


  大家都在活動,就算是裝,也要一起活動。他那副「我知道一切」的樣子實在太惹眼了。


  喬少沖著正對樓梯連喊了好幾聲:「芝麻開門!」


  鐵塔則拿手電筒往牆上敲。


  一大一小相得益彰自得其樂,毛坯房間一時因為各種口令和充滿節奏感的敲擊聲熱鬧起來。


  找不到按鈕,那股隱隱約約的臭味似乎追著他們來到樓上,莫非吁了口氣,扣住何謬搭在樓梯扶手上的手腕,用眼神問道:「開關在哪兒?」


  何謬繃緊了唇線。


  ——不回答,不能慣你凡事靠幫手的毛病。


  莫非卻看出了別的意思,她看了看喬少,又看回來。


  ——難道真是用口令才能開門?


  儘管努力剋制不讓表情泄露答案,但口輪匝肌的抽動卻是不由自主。


  何謬懷疑自己是不是太看重和種子培養感情這回事了,導致嘴上說不要,生理性表現卻很誠實。


  莫非無聲地爆了句粗口。


  要是有天她能碰到太一塔事件的策劃師,準保要送對方一堆紗布。


  那麼口令是什麼呢?


  肯定不是喬少喊了半天的「阿里巴巴」、「芝麻開門」、「餃子開門」、「太一塔開門」之類的話。


  莫非揉揉額角。


  這時,一直沉迷於鬼畫符的張洪志忽然站起來,動作之突然之猛烈,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聽好了!」他莊重地念道,「太陽帝國堅決奉行和平主義五項原則!」


  所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張洪志又唱的哪一出。


  然而就在莫非看向他那張畫滿了神秘符號的紙時,樓梯旁開了一道縫隙。


  隨後縫隙「吱吱嘎嘎」擴大,變成鐵塔也能勉強通過的通道。隱約的人聲穿過通道,傳進毛坯房。


  「我先過去。」喬少興沖沖地第一個鑽進去。


  沒過幾秒,喬少滿臉通紅地縮回來。


  「怎麼了?」


  莫非剛想進去,被喬少拉住了,「非姐。」


  「嗯?」


  「那啥……」喬少吞吞吐吐,聲音越來越低,近乎蚊蚋,「外面的人都……都沒……穿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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