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039章
左邊還是右邊, 是太一塔封鎖之後經常會遇到的選擇。
如果是1區開闊的中空區域, 還有上下的選項,但在前後漆黑無垠的環境中並不適用。明知是單行道, 自然也沒有後路可退。
喬少可憐巴巴道:「想吃紅燒肉。」
微弱的光線像一層薄紗披在少年的五官上,眼角聚起細細的陰影,撒嬌這項技能沒有CD, 喬少聲音更軟了:「非姐, 想吃肉。」
左手邊,莫非打開的這扇門白灼菜心的味道是一股清流, 右手邊,鐵塔打開的那扇混合了肉香和辣椒香。
儘管是關係到前途的出路,對面臨選擇的參與者而言,卻又直觀表現為口味的甄別。
素食主義者的下一關和肉食主義者不同。
是這種含義嗎?
同時另一個問題也盤桓腦海, 照理說,白光房間的人是一個接一個下來的, 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這條隧道除了三人一直沒碰到別的人呢?
帶著這樣的疑問, 莫非順從了喬少的請求, 踏上右邊的螺旋樓梯。
樓梯的高度超乎想象,寬度一米左右, 可能還不到一米。鐵塔走上去縮手縮腳, 受食物吸引的喬少保持著領頭羊的地位, 即使遲遲看不到頂端在何處, 少年旺盛的體力看起來沒受絲毫影響。
莫非在最後。
信息混雜的洪流錯綜複雜, 尤其是在進入四面貼著消音材料的隧道后, 24小時以來碰到的事件像壞掉的蓮蓬頭灑下的水,一陣一陣卻又不間斷,一幕接著一幕地在雨簾中閃爍。
回想忽略了什麼,記下了哪些信息。
每離開一層,所有沒及時跟上來的人都被拋到腦後。
太一塔的設計或許沒有重複,她也記下了前後幾次出現的套路——在前期的準備階段過去后,劇情進展速度非常快,每次都迫不及待地等人打起來。
那些人是真的死掉了嗎?
死掉的、傷殘的會被安置在哪裡?
會不會直接扔出太一塔。任由霧中的怪獸吃掉他們?
疑問太多,提供的線索太少。
最令莫非感到奇怪的就是何謬。
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提供線索,打開通往上方的門。
這也是劇情的一部分吧。
考評績效?
不知道。
一邊思索問題,一邊計數。
少年時期——是回老家念私塾之前,受制於父母的無上權威,莫非看了很多心理醫生。
雖然記憶能力超乎常人,但意外的是,一段深深刻入腦海的話是誰說的,她卻不記得了。只記得那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醫生,甚至連對方是男是女都無法確定。
「人本質上是善良、樂觀、積極向上的。但這種本質基本都需要經過後天引導,怎麼跟人產生關係,怎麼表達你對別人的關心,都有公式可以套用。人首先是人,其次才是融入社會的好人,和不為社會接受的壞人。」
「在遇到特殊狀況時,人的本性會徹底暴露。」說到這裡,醫生從抽屜里拿出魔方遞給小小的自己,「正常人遇到突髮狀況的概率小之又小,在那之前,你只要多學習就好了。學習你的同學、父母、老師,不要去想自己跟別人不一樣。」
「每個人都跟別人不一樣。」
「只是人們不喜歡這個事實,害怕會被社會拋棄。」
「與其做一滴隨時會蒸發的水珠,不如匯入河流、海洋,生存的時間更長。」
「可是……」
魔方在手裡三下兩下復原,醫生表揚了她。
「可是,如果連我們賴以為生的世界都毀滅了,是單獨的水珠還是海洋,有什麼區別?」
——世界會毀滅嗎?
印象中,小小的自己不假思索地問道。
……
「非姐!」
「非姐非姐!」
計數到134級台階,喬少的呼喚從上方墜落下來,「我聽到聲音了。」
「啊,到頂了?」
莫非從半人高的欄杆探出身子看盡頭,但能看到的還是緊湊的螺旋梯。被喬少這麼一打岔,她突然想不起來醫生最後的答案。
在爬進那扇門后,莫非意識到,她之所以會想起少年時期醫生的那番勸解,是因為她在不知不覺中把之前遇到的人拋到腦後。
是受被稱為無情型人格障礙的心理異常的影響,若是沒有及時建立起心理聯繫,人對她而言,是道具、事物、工作、玩偶……
在太一塔,人則是線索的組成部分。
就連豆華陽,她認定的牽絆,也只是促使她下定決心破壞這場遊戲的關鍵因素而已。
鐵塔是她雇傭的保鏢打手,喬少更像是豆華陽的替代人選——雖然自己也知道不符合人類社會的定義,稱得上冷漠、殘酷,但除了將此類想法掩飾起來,莫非對其存在無動於衷。
她沒辦法改變,也不想費心力改變。
換句話說,她對這兩位都沒什麼同理心,更別提那種愣頭愣腦,智商被生活吞噬的中年男性。
比如鄭偉。
「喲……」對面的男人咧著嘴發出一聲冷笑,「這不是莫小姐嗎?」
出口開在地板上,所以莫非沒能第一時間看到房間所有人。
這是一間40平米左右的小型餐廳,把欄板放下去后,通往8樓的螺旋樓梯便與地毯完美融合,看不出一點有出入口的跡象。
說是餐廳,主要是因為中間位置放了一張佔去房間面積四分之一的自助餐台。讓喬少不遺餘力施展撒嬌技能的肉味兒便來源於此。
碰到熟人了!
喬少剛從桌下櫥櫃拿出餐盤,他面前的餐台正是色澤鮮嫩的紅燒肉。
「沒事。」莫非朝喬少眨了下右眼,「你先試試毒。」
喬少「唔」地拿起鑷子,目光卻始終關注這邊。
鄭偉看起來是夠狼狽的,穿的還是之前芳姐給他的運動外衣,但可能是在垃圾堆里打過滾,都快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
有鐵塔在場,鄭偉不太會輕易動手。
不過……
坐在房間角落的年輕男人抬起頭,感興趣地問:「鄭偉,她就是你說的那個女孩啊。」
鄭偉點頭說是,視線咬死了莫非不放。
對於鄭偉流露出的敵意,莫非置若罔顧。說不清是補償那種心理缺陷還是造成了那種心理缺陷,別人對自己不好的感覺她往往能更快覺察,進而掌握先機。
所以年輕男人的殺機一顯露,鄭偉立刻變成無關緊要的小角色也不是她有意為之。
鐵塔幾乎在同時做出反應,他斜插|入二人視線,試圖用身軀造成壓力。那人往右挪,越過鐵塔,目光繼續黏著在莫非身上。
「確實很年輕嘛。」那人抬眼看向莫非的面部,「臉長得也真不錯,嘖。」
那人咂咂嘴,吐了口口水,往嘴巴里塞了根煙。
莫非勾起一邊唇角,拍拍鐵塔的臂膀,說了聲沒關係,便來到自助餐台旁,和他一起選菜品。
喬少端著半盤紅燒肉,到莫非身邊,大聲說:「非姐,這人好討厭呢。」
「是啊,很討厭。」
光「討厭」這個詞已經不夠形容在封閉場所抽煙的人了。
而對方雖然是坐在紅木凳上,神情卻像是高踞王座的大人物般高高在上。
由e和一串m組成的擬聲詞劃過心頭。莫非揀了塊排骨放在盤子上。對方看就讓他看嘍,反正又少不了一塊肉。
把注意力從討人厭二人組那裡移開,莫非後知後覺發現四個角其實都坐了人。
由於光線昏暗,加上那些人也沒開口,要發現這些竭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再降低的人,確實難度很高。
仔細看,每個人都是鼻青臉腫,連女人和小孩都不例外。
「……」
見他們畏畏縮縮的目光避開那個年輕男人,暴力真兇是誰不言而喻。
莫非揀選了一盤紅白肉搭配的菜,放去年輕男人對角線位置的桌子上。那裡坐著一對小聲啜泣的母子,母親三十來歲,兒子十幾歲,一雙圓眼睛憤恨地盯著年輕男人。
見莫非他們過去,小男孩的眼中閃爍出希望的光亮,主動帶媽媽移去旁邊的空位上。
三人組祭奠五臟廟的時候,小男孩也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
「他叫張洪志。」小男孩小聲介紹道,「我叫林興樂。」
聽到兒子開口說話,林媽媽惴惴不安地拉著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講了。林興樂倔強地甩開媽媽,繼續說:「張洪志守在門口,一直不讓我們出去。誰要出去他就打誰。」
「除非我們願意跪地叩頭,承認他是老闆,不然不放我們出去。」
「哇。土霸王啊。」喬少驚嘆,「還老闆,怎麼不直接說自己皇帝呢?」
張洪志聽得到對面的談話,聞言,伸出舌頭舔舔嘴唇,一副即將捕食的兇惡嘴臉。喬少絲毫不畏懼地沖他做了個鬼臉。
「略略略。」
「等等。」默不作聲吃完東西的莫非抬起手,「要是不能出去,怎麼解決吃喝拉撒的后兩個需要?」
林興樂的臉色變了,帶了點同情:「姐姐你要去廁所嗎?」
莫非點點頭。
「外面應該有廁所,但是如果他不放你出去,你只能去那裡……」
林興樂指向餐台一側,但那面牆看上去沒有門。林興樂拍拍後腦,噔噔噔跑過去,在牆上一拍。
牆面凹進去一扇門的形狀,和牆壁同為淺黃色的門縮進牆壁。幾秒后,一股惡臭轟然而出。
林興樂又拍了下牆壁。
喬少目瞪口呆,剛吃過的食物似乎都噎在喉嚨——所以那些東西都是經過惡臭一遍遍熏陶過的嗎?啊?哈?!
「我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