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016章
何謬心情複雜,充斥著嗶了狗的煩躁。
廣播系統循環播放的活動聲明他都快要倒背如流。
「我司與西方影業達成協議,為宣傳電影《火星總統》,於商廈舉行真人秀快閃活動。」
「請各位留意您身邊情緒激動的陌生人,他們極有可能已經被外星人寄生,變成外星人入侵地球的傀儡、或者間諜。」
「如果遇到暴躁易怒、尋釁滋事者,請在保證您個人及家人朋友人身安全的前提下,與您的家人、朋友、同事將其送往地上2樓服務台,或每層C區的保安亭,經認定屬於外星人傀儡的——」
「活動主辦方將給予個人1萬,團隊3-5萬的現金獎勵!」
……
神他——神來一筆的真人快閃。
老頭子暴跳如雷,估摸著真氣昏了頭,在公共頻道點了「02、03、06、07」四個代號,問到底是誰走漏了消息。
03、06、07緘默如故。
02是何謬。
沒人應聲,他想起來轉到2頻道找何謬。
「我去查查。」何謬說完,乾淨利落地關閉了對講機電源,把耳機也扯下來。
商業區一派熱火朝天。
抓寄生間諜、抓外星人傀儡。
全身心投入快閃遊戲的人能不能動動腦子,這麼大的商場敢搞安全隱患那麼大的活動?怎麼一個一個都跟打了迷|幻|劑似的亢奮。
內側口袋隨著步伐輕微晃動的藥瓶提醒何謬——可能某些管理員真的噴了藥劑。
據說那是種從非洲獨有菌種提取出的感測性分子,隨空氣傳播,對人體無害,沒有成癮性。
效果是讓人保持5-10分鐘的積極狀態。
但是見識過血流成河的辦公區大堂,何謬對「對人體無害」產生了深刻的懷疑。
穿過一道暗門,他驀地加快速度。
對面是七八個嘻嘻哈哈玩鬧的初中生。
一個頭髮五顏六色酷似金剛鸚鵡的鳥毛少年抓著另個粉紅髮色的男生,表情是演技不夠猙獰來湊的兇狠:「你就是外星人寄生的人奸!」
粉頭髮男生笑嘻嘻躲閃:「我不是,我沒有,別胡說。」
鳥毛少年轉過去抓另一個人。
何謬火大上頭。
八名少年分散佔據了整條過道,他只能從中間穿過去。
少年們角色扮演正開心,眼睛里完全沒有別人。何謬心浮氣躁走得急,兩個少年背對著同時向他撞來。
何謬腿腳靈活躲開前兩個,卻沒提防撞上了後面的。
撞的是那個很會演的鳥毛男生。
他就地一滾擋在何謬面前:「你眼睛長哪兒去了,不看路啊?」
何謬捺下怒火,冷喝:「讓開!」
「大叔好凶哦!」鳥毛少年似乎還沒到變聲的年紀,尖尖細細地喊道,「他肯定是人奸!」
中二少年們的義氣爆發,把何謬團團圍住:「道歉!」
何謬冷笑。
粉頭髮男生看他不知悔改,高聲喊:「這個人故意來撞我們的,肯定有問題,送他去保安亭!」
貴兄弟尊容真難看出原來是這麼的遵紀守法。何謬心說。
但沒時間和他們糾纏,何謬伸手撥開擋在前面的鳥毛少年。
他高估了普通初中生的承受力,那鳥毛少年被他撥摔得一屁股坐地上。
原本是沒輕沒重開玩笑的男生們愣了。
見何謬昂首闊步要走,剩餘的人無知無畏地圍上來,鳥毛則放聲高喊:「人奸打人了!」
「……」
何謬愈發急躁,推開了另一個人。
本是被小男生們喊叫吸引來的好奇目光立時變成了警戒和——鈔票。
周邊商店裡走出十幾個人形成包圍圈,其中不乏青壯年。
「……」
形勢不妙。
何謬喉結動了動,忽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變了面孔。他蹲下來,力道輕柔地扶起鳥毛少年,溫和道:「對不起啊,我跟我女朋友不小心走散了,我著急找她。真對不起。你把聯繫方式給我,等我找到女朋友了,請你們吃飯好不好?」
鳥毛少年和同伴們惶惑了下,面面相覷。心想這人變臉怎麼這麼快。
何謬堆著滿臉和善的笑。
他十幾歲就把撫慰人的技巧玩得爐火純青,老頭子那樣的人也照樣被他唬住。要不,怎麼一班十二名學員只剩下他到今天。
安撫這幫初中生還不是輕而易舉。
路人放鬆了警惕,目光如電地尋找著下一個目標。
獎金於平時太一塔的消費群體而言,實在是不起眼的數字。然而今非昔比,現金是硬通貨,也就不怪人們對這場官方宣告的遊戲趨之若鶩。
那幫小男生還真寫下了聯繫方式,何謬疊整齊放進口袋,向他們又是鞠躬又是連連道歉。
最後反而是對方不好意思,紅著臉說:「叔叔你走吧,我們不送你去保安亭了。」
揮手和少年們告別,周邊圍觀的人早已散去。何謬轉身冷了臉。
亂了。
廣播所播報的內容到底是誰的主意?是太一塔管理層的應對措施,還是有人居中作梗?
亦或是——
有人像送外賣的那樣識破了企劃?
按老頭子的計劃,第一階段不該引起大的動靜。
至少,不該是由別的勢力引起。
口袋的手機嗡嗡震動,是收到新信息的提示。
就算沒網,手機黨也不會輕易收起手機,玩一些單機遊戲,或者乾脆只是刷刷屏幕。何謬一解鎖,屏幕上顯示出某種遊戲UI的界面,也是時下流行的畫風,因而並不惹人注意。
他解讀了隱藏在畫面中的密碼。
「下一行動提前開始。」
幾分鐘后,看到熟悉的幸世料理的招牌。何謬意識到,雙腳帶他來到了7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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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一眼看到了人群中最顯眼的那人。
目測他比鐵塔稍微矮了那麼一丟丟,但明顯超出平均線一大截。
離遠看,他尤其白——彷彿此人一生下來就被關在小黑屋裡,缺少了些人氣兒。多出來的則是涼薄的戾氣,像打算潛伏在暗處不動聲色隨時要放毒針卻被變異膚色暴露的蠍子。
聽頭頂循環播放了好一陣兒的活動廣告,莫非直覺不妙。
對面觸角還挺靈的嘛。
莫非喝掉最後一口綠茶,鋁罐隨手丟進對面的垃圾桶——就這樣一道尋常的拋物線吸引來何謬的目光。
男人也拿了只咖啡飲料的罐子,正在左右手裡來回交換。
迎上何謬含義莫名的眼神,莫非嘆了口氣。
「塔哥,我跟朋友聊個天,麻煩你去餐廳里佔個座。」
鐵塔也看到了何謬,點點頭說:「好,你不要離開這個範圍。」
「我不會的。」
等何謬走進,莫非搶先開口:「何先生找到要給我看的東西了嗎?還是我們再去4樓一趟?」
何謬卻不像鐵塔好糊弄。他膚色太白,睫毛濃密,眼線尤為清晰,因此更顯得情緒隱秘而深沉。
這不是沉迷美色的好時機。莫非自我辯解只是借著觀察他的五官造型來捕捉細微的表情變化。
何謬牽了牽嘴角,「莫小姐找到多少個人奸了?」
他沒提商場之所以舉行真人秀活動,八成是有人泄露了信息。眼底一抹焦慮,希望對方也不要直接說出來。
莫非歪頭,下意識地否認三連。
也沒提到廣播內容是否和他們的交談有關,更沒表明活動是她出的點子。
何謬在她臉上看到了剛才少年們如出一轍的神色,心中便有了答案。
事情已經發生了,是誰做的並不重要,關鍵是找出此人目的動機,預測對方下一步行動,或者和對方達成協議。
不管哪一種,對何謬來說都不容易。
他不太擅長作分析或決策。
但老頭子點名他,而他又恰好知道最有可能泄露信息的人。
前面說得好好的跟著她,會暴露他的身份,轉眼就把事情公布出來,還攪了局——想象著老頭子一邊嗑藥一邊罵人的場景,何謬簡直要笑出聲。
但他不能讓那個送外賣的知道。
何謬問:「你做這份工作之前是幹什麼的?」
雖然不知道對面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但求生欲讓莫非如實回答:「送快遞的。」
何謬嗤之以鼻。
莫非強調:「真的。」
何謬聳聳肩。
他們在商場中央,周邊人流不息,商場的遊客行人對抓間諜的遊戲非常痴迷。痴迷到了一種癲狂的地步。
何謬起初無法理解,漸漸地,他嗅到了那種狂熱情緒下的深深恐懼。
何不配合商場玩這樣一次遊戲,好忘卻他們是真的被困在太一塔的殘酷現實。
莫非仰頭仰得有點累了,正好休息區長椅上歇腳的情侶離開了,她搶先坐下來,拍了拍空著的那塊,朝何謬「喂」了聲。
何謬也沒客氣,長腿一邁,兩步走過來。
「以後別搞這麼危險的事情了。」他輕咳了聲,「別亂跑。」
莫非聽他含糊其辭,心裡忽然生出了個奇特的念頭。
她認真地看著他的側臉。想象著他笑的樣子,然後她打了個寒顫。
「你很聰明,莫小姐。別為了虛無的獎勵葬送自己大好的前途。」
何謬鬆開一直握著飲料瓶的手,把它塞進莫非手裡:「你投籃那麼穩,幫我丟掉吧。」
莫非有些驚訝,彎了彎眼,尖牙利嘴:「你四肢那麼健全,做個人不好嗎?」
何謬照例頭也不回走人。
手心驀地感受到瓶底異樣的觸感。莫非沒動。
何謬走了很久,她才回過神,晃悠晃悠地來到洗手間,借著撕捲紙的動作,展開了那張貼在瓶裝飲料瓶底的紙條。
「八點前,務必離開一區。」
搞什麼?
這是敵方投誠了?